从梅山耽搁许久, 赏尽了风景,淮纵躬身为萧行系好挡风的裘衣斗篷, 见她脸色红红, 担心山上的风雪把人冻着, 她握着萧行的手:“怎么脸看起来那么红?这手也不冷啊。”

  她大多时候是蛮有情趣的, 只偶尔呆呆的, 比如现在。

  正是因为再亲近不过的关系, 萧行才越发的不好意思同她说实话, 她低着头:“无碍。”

  “真的无碍吗?”

  见问不出什么, 且不说信与不信, 淮纵扭头去牵马。

  凝视着她瘦削挺直的背影,萧行偷偷松了口气。她只是忽然觉得害羞罢了。

  阿纵悉心照料她的样子俊俏温柔的让她看得移不开眼, 她的一句话, 一个随随便便的动作,落在她眼里都有着与旁人不同的分量。

  指腹轻贴在唇瓣, 停驻在原地, 她忆起那个梅树下缠绵悱恻的吻。

  她会永远记得这天, 记得淮纵带给她的每一分悸.动。

  举目望向寒风中凛然振奋的梅花, 天气越冷,它越是盛放。萧行将丝丝缕缕的感慨收进心底, 笑着去捕捉某人身影。

  白马唏律律的踱着步子过来, 在风雪里晃了晃头,耳朵一动一动的看起来很是可爱。淮纵潇洒坐在马背,朝萧行递出手:“阿行, 上来。”

  萧行放心地把手交给她,一阵柔和的力道下一刻她已经被淮纵拥入怀:“挨着我,离我近点。”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边,萧行顺从地将全身重量交给她,淮纵上身挺得直,揉了一把怀中人的腰肢,萧行下意识软倒,她开心地冲她笑:“这样多好,阿行,做什么要坐得那么板正呢?”

  她手握缰绳纵马路过那棵凌寒盛开的梅树,想到她与阿行就在这棵梅树下亲吻拥抱,一时没忍住折了枝梅:“做个纪念可好?”

  折都折了,就是说不好也晚了。萧行眼里柔情缱绻,有一分娇柔的嗔怪。

  淮纵将梅枝小心收进衣袖,身上的大氅严严实实地护着怀里的人,她的怀抱便是萧行最完美的避风港。

  下山的路迂回曲折,好在有正经的路可行,从梅山回到侯府途径朱雀长街,风雪天,也有眼尖的行人留意到侯爷纵马驰骋的一幕。

  而能被她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不用想,除了萧郡主还能有谁?

  马蹄声远去,望不见那对神仙眷侣的背影,仍有过往的路人对这份感情表达了深深的羡慕。

  两人回府时辰已经不早,至少阿薛和桓决对坐围炉吃火锅,已经从最初的诗词歌赋谈到了人生理想。

  阿薛的人生理想自然是侯府振兴,侯爷一世顺遂。

  然而桓决执了长筷夹了煮熟的肉片在盛着碎芝麻的碟子滚了圈:“那是凛春侯府所有人的共同理想,我问的是你,你个人的理想。”

  “我个人?”阿薛夹了新鲜蔬菜扔进冒着热气煮沸的红汤:“我个人的理想,非要说的话那大概是做一位仗剑游走四方的女侠。”

  “女侠?”桓决被她逗笑,从清汤里夹了白玉豆腐:“原来你还有个女侠梦啊。”



  “有什么稀奇的吗?你高高在上的鲜冬族巫女都可以在侯府大大方方吃涮锅,怎么我就不能有个武侠梦了?仗剑走四方,路见不平一声吼,人生得意须尽欢,多爽快。”

  她说这话时眉眼是肆意的,神情是愉悦的,桓决看着她开心地找不着北的傻样,心尖跟着软了软,语气莫名宠溺:“有机会的话,我陪你呀。”

  话说完她就后悔了。有机会的话,那要是没有机会呢?

  阿薛不知道她心里比山路还迂回的弯弯绕绕,嫌弃地嗤了一声:“如果你好好跟在身边不捣乱,那本女侠勉勉强强就要你这个跟班了。”

  “就只是跟班吗?”桓决笑道。

  “不然你想做什么?”她将注意力放回碟子里飘着白气的鱼丸。

  桓决若有所思:“我难道不是薛女侠的枕边人吗?”她不满地扬了扬眉:“薛沁呀薛沁,你一天到底要我提醒多少遍咱俩的关系,覆水难收哦,我对你负责,可你额头为何总写着三字?”

  薛沁清咳一声,放下她最爱的鱼丸,忍着羞意问道:“哪三字?”

  “负心女啊!”

  “……”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拄着下巴,满心感慨:“盼着天下一统,到时候没准还能喊上侯爷郡主一起周游四方。那日子,想想就美呀。”

  “看把你美的。你家侯爷能允你跑去仗剑四方?”

  “能呀,怎么不能?”淮纵牵着萧行的手并肩迈进门:“阿薛想去哪从来不由我说了算,她当然是自由身。”

  “好一个自由身。”这话听着顺耳,桓决看她顺眼不少:“再支个锅子,饮两杯如何?”

  冬天吃涮锅算是件愉悦的事,管家很快备上锅子。

  围着炉火涮菜吃肉,品两杯小酒,谈一谈趣事,淮纵的人生理想就是和她的阿行相守白头,萧行的亦是。

  阿薛想做锄强扶弱的女侠,至于桓决……

  桓决的理想,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因为说不得一觉醒来还会不会有明天。

  这点在场的人里唯有淮纵知晓内情,阿薛被蒙在鼓里,为此还调笑了桓决两句。

  她们感情日益加深,一杯酒下肚,淮纵心头浮起点点愁索。暗道宿命如此,当真不可回转?

  她的喜怒哀乐于细微处阿薛可能会忽略,但萧行不会。萧行待人接物细致入微,遑论对爱了多年的淮纵。

  当晚,淮纵拧着眉将鲜冬族巫女可悲的命数同她讲明,萧行愣了好一会才有所反应。

  情深不自知,知时晚矣。若当真落得这般下场,无论对桓决还是对于阿薛来说,都太残忍了。她们当下都以为没有动情,或者在刻意回避自己的内心,可事情总有直面的一天。

  萧行沉吟片刻,出言宽慰:“咱们解决不了,世上总有高人能解决的。”

  她这话让淮纵蓦然想到京涯。她疲惫地躺在榻上,睁开眼来又在软绵绵撒娇:“阿行,快让我抱抱。”

  被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爱慕着,萧行不再去想无法解决的烦心事,笑意盈盈地伏在她身上:“怎么了?我的好阿纵……”

  年关一天比一天近,年味渐足。

  鸾国百姓过年喜欢在街坊邻居之间交换年货,张家的米最有名最好吃,于是张家就会抱着一袋子大米往李家换取李大娘做的腊肉。

  李大娘喜欢宋家的烧饼,就会特意打听了宋小娘子的喜好,赶在前一天拎着宋小娘子最爱的米酒去换香喷喷的烧饼。

  这样,既联络了感情促进邻里关系,家家户户还都能在年节享受到心目中的美味。

  平民百姓需要提早置办年货,王公贵族侯门世家也需要。腊月二十四,吃过早饭收拾妥当,侯府的主子们迈出门。

  原本采办这事自有下人张罗,可今年淮纵突发奇想要拉着萧行亲力亲为,她执意如此,萧行能如何?萧行只能舍命陪君子。

  上午逛遍了六条街,挑挑拣拣地买了许多。

  这经历很新奇,居家过日子的感受朴实真诚透着俗世温暖,若身上没有沉甸甸的家国重担,淮纵很愿和萧行过自给自足的小日子。

  采办半天,回来歇半天,然后第二天再去。

  侯府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按照她们的效率,起码得有个五六天才能采办结束。萧行在这点小事上很是惯着她,随她玩,随她闹。

  午后,凛春侯往金石馆接见了缜国太子,两国结盟,互通有无,为表达对结盟的诚意,缜国国君特意一道旨令嘱咐太子在鸾国度新年。

  盟国太子来此,皇室如今仅剩一个徽王爷,淮纵娶了东陵郡主,算是半个皇家人,接待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她头上。

  她在金石馆与缜国太子‘相谈甚欢’,萧行关在家里拿惯了笔杆的手心甘情愿拿起了针线。

  对于萧行这样有才任性的皇家贵女,才情羡煞男儿,一心在文坛认认真真发光发热,做不惯穿针引线的事情有可原,是以女红一道还没身边的阿韭精湛。

  心血来潮舍了笔墨和阿韭讨教小孩子衣物的花样子,未来小侯爷/小郡主的事阿韭很是上心,拿出备好的册子和主子分享即将迎来新生命的喜悦。

  有备无患,省得真的有了再忙手忙脚。再精贵的衣物,哪有做娘亲的亲自缝制的有意义?抱着这样的念头,萧行踏下心来谦逊求学,长进很大。

  昨儿个刚停了宣医师为她开的食谱,按照宣医师的话,她现在的身体算是调养好了,过满则溢,不适合再补。

  想她这些日子以来和阿纵的努力,若做到这份上都挣不来一个孩子,也太打击人了。停下手里的针线活,萧行盯着自己肚腹发呆。

  察觉到她的视线,阿韭抿嘴笑道:“怎么看郡主这样子,比侯爷还心急?”

  萧行与她主仆情深,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红唇微扬:“我只是太期待了。”

  闭上眼她还能想起淮纵四岁时孤僻被人欺负的模样,一晃眼,她的阿纵勇敢了,长大了。如果能生个如阿纵那样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试问整座鸾城的百姓哪个不期待?他们啊,都盼着来府上贺喜呢。”阿韭眉开眼笑。

  萧行目色温柔:“阿韭,若你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知我,这样,我也好为你作主。”

  “哎呀,郡主说什么呢?奴婢这辈子就跟着郡主,郡主莫要丢下奴婢!”

  她急得眼眶微红,萧行打趣两句自然地把话题掀过去。

  时间有限,她为淮纵满打满算缝制了五套贴身衣物,当然也有给孩子准备的小鞋子小帽子小衣服。看起来可可爱爱,让人见之心喜。

  晚饭之前淮纵归府,眉眼压着旁人辨不清的浮躁,待用了饭沐浴后,她才将对缜国太子的怨气发泄出来。

  “我道他是名志趣高雅的君子,竟不想是个觊觎‘有夫之妇’的小人!若非看在两国结盟的交情,本侯非得一刀砍了他!”

  这话说得直白,不用想都知道事情出在自己身上。萧行讶异道:“缜国太子从哪处见的我?”

  “他想见,总能找到机会!”淮纵气得坐在窗前,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给郑扶一个教训。不能伤了两国情谊,还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为此等小人,犯不上生气。阿纵,我的手好疼。”她伸出一只玉手,果然转移了淮纵的注意力。

  葱白细嫩的手指到底留下了被针扎的痕迹,淮纵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疼。”

  她喊疼,别管怎么弄的淮纵心都跟着疼了,乖乖地在她手指吹了吹,萧行软软地抱住她:“不疼了,阿纵不要心疼也不要生气了。”

  淮纵被她哄得心里一阵阵甜:“不气了不气了,郑扶那狗东西,呵。”

  “好了。来看看我给孩子做的小衣服?”她拉着淮纵去欣赏自己长久以来的成果。

  她提到孩子,淮纵默默地将眸光落在她身上,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阿行,我们不急的。”

  “我知道不急,可总要准备啊。”

  一件件叠好的衣物被展开,萧行明媚的俏脸露出坐等被夸的神采,淮纵抓住机会就差把人夸到天上去,哄得萧行心花怒放赏了她一个香吻。

  腊月二十九,采办的年货刚被送进府,淮纵眼里笑意晕开,还未来得及与萧行打趣,门外传来长长的马嘶声,手持前方第一手情报的小兵踏着步子小跑进来。

  “报——”

  一声战报,冶国卷土重来于边关陈兵十万,蠢蠢欲动。

  裹挟着杀伐气的字眼让如水沸腾的侯府彻底安静下来,众人看着侯爷瞬间沉下来的侧脸,心里打了个寒颤。

  “阿纵……”

  淮纵呼出一口郁气:“没事的,阿行。”

  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淮纵眼神亮起一道锋芒,吩咐一边的阿净:“去唤左右前锋,蒋、沈、韩、杨、宋、元八位将军来!请岳父入府,商讨出兵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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