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黄叶丘上。

 

   卓兰百花看着巨猫向自己扑来,恐惧终是盖过对妖族的杀意与憎恨,化作最后的力量一跃而起, 往山坡底下滚去。

 

   她没有想到巫医竟会为猫妖挡下那一剑, 没有想到巫医会死, 更没想到猫妖竟会在巫医死后,突然狂性大发, 妖气也暴涨近百倍, 丹朱央步只是一个不留神, 就被猫妖的利爪贯穿丹田,连驭血秘术也来不及用, 便落入猫妖之口。

 

   卓兰百花拼命逃亡, 比她强的丹朱央步已被猫妖吃了, 若她不逃, 也会被吃掉。

 

   她很快就被莲衣追上,背部挨了一爪子,浑身骨头好似散架,五脏六腑皆被震碎, 扑在地上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着巨猫走到身旁。

 

   “你也要去陪阿云呀……”

 

   温柔的女声慢慢说着话,卓兰百花心知在劫难逃, 生死关头再度凝出一柄剑,竭力向巨猫刺去。

 

   谁料利剑被猫爪轻易按住, 连同她的胳膊一起被扯开。

 

   卓兰百花惨叫一声,只见巨猫垂下头,盯着那柄剑看了一阵,赤红的眼眸之中, 哀伤一闪而逝。

 

   她没能逃脱,和丹朱央步一样,先被猫爪刺破丹田,毁去内丹,再被巨猫吞掉了身体。

 

   正往山上赶的蒙臬看到这一幕,呆了几秒,认出巨猫就是莲衣之后,慌忙跑到巨猫身旁,“猫猫你怎么了?!你身上的杀气……”

 

   她话音未落,已经杀红眼的莲衣忽然倒了下去,无助地呜咽起来。

 

   “……猫猫?”蒙臬小心翼翼地蹲下去,抚了抚她沾染血和尘土的毛,不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她这样难过。

 

   齐然也赶了过来,一见莲衣这副模样,顿时皱紧眉。

 

   “这孩子真是痴情,神的魂魄也敢吞下去,太不怕死了!”司养神又开始在她识海里叨叨,“你快过去,把手放在她身上,本座得帮帮她,不然她会死。”

 

   司养神说话时,莲衣已经闭上了双眼,身体不住地起伏,似是在竭力忍受痛苦。

 

   齐然不敢耽误时间,在莲衣身边蹲下,对蒙臬道:“你去山上,照看一下柳大人……的尸体。”

 

   “柳纷云死了?!”蒙臬惊愕万分,“她怎么会死?!”

 

   “一言难尽,你先去。”齐然搁下话,将手放在大白猫的腹部,好让司养神借助自己的身体,给莲衣缓解痛苦。

   蒙臬懵懵地上了山,却听涂山烁惊呼一声,赶过去时,只见倒在血泊里的柳纷云挣扎着坐起来,茫然环顾四周,看到蒙臬时,眼中忽然流露出诧异,问她:“蒙将军?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你为什么要把我扔在血里?”

 

   蒙臬却不敢认。她在距离那人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打量她几眼,不确定地道:“你是……谁?”

 

   齐然说柳纷云已经死了,连柳纷云的猫都哭成那样,那柳纷云应该是真的死了,蒙臬不会将这个人再看作柳纷云。

 

   “你不认得我了?”那人讶然,“我是柳纷云啊!别说你外出行军几年就认不出我了啊?”

 

   在“柳纷云”和寅飒、涂山烁的目光注视下,蒙臬沉默几秒,道:“你应该是重云,重夫人的女儿。”

 

   她听齐然说过神会附魂历劫的事,当时齐然还卖了好大的关子,才隐晦地告诉她,现在的柳纷云不是原来的柳纷云,而是一位正在历劫的神大人。

 

   那人轻咦一声:“哎,你怎么会记得这个名字?我不是早就说过,以后要叫我柳纷云吗……”

 

   听到这里,蒙臬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

 

   寅飒和涂山烁并不知情,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柳道友失忆了?”寅飒困惑地问。

 

   “不是失忆,我也不晓得要怎么解释这个事情。”蒙臬叹了口气,“你们先管她叫‘重云’吧,之前和你们说话的柳纷云应该已经死了。”

 

   她扒拉掉重云的外袍,在重云的惊呼声里,她发现重云丹田处的衣物全部破损,全是已经干了的血,想来是受到了贯穿伤,可重云的皮肤却完好无损。

 

   “那、那我们先去妖界吧?”涂山烁道,“柳道友的话,也许没有死,那只白猫猫吞掉了她的魂魄,找个躯壳还是有办法复活她的。”

 

   -

 

   莲衣体内,柳纷云护住刹阑依,警惕地盯着突然出现的卓兰百花和丹朱央步。

 

   “七殿下,您果然还在这里!”卓兰百花松了口气,却是苦笑,“可惜我们被恶妖吞噬,无法护送您回家了。”

 

   “衣衣不是恶妖。”柳纷云冷声,“七殿下逝去后,她做了整整四年的圣女,从未懈怠过。”

   “哼,她若不是恶妖,怎会吞了七殿下和你的魂魄?又怎会吞掉我与百花?”丹朱央步冷笑,“会伤人吃人的妖族,便是恶妖!你是不知四年前发生过什么事,便是因为她,烛煌国折损了数十位除妖师!”

 

   “抱歉,你们在说谁?”刹阑依忽道,“是在说……我养的那只小白猫吗?”

 

   “殿下,您怎么还在被她欺骗啊!”卓兰百花痛心道,“她接近您,只为吃掉您的魂魄,夺舍您的身体……”

 

   “不对,阿白不是这种恶妖。”刹阑依摇头,走到柳纷云面前,“当年,她误将我的魂魄当作恶灵,才吞了我的魂魄。师父带着除妖师围攻阿白的时候,我都看到了,可我没法向任何人解释,阿白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七殿下!”

 

   “我知道族人对妖族有很多偏见,我还活着的时候,便不止一次尝试过,缓和这种偏见。”刹阑依叹道,“可到头来,还是没能帮上什么忙。”

 

   她向卓兰百花和丹朱央步一指,两团光华立即将两名巫医使包裹在当中。

 

   “回去罢,请托梦告诉我的父皇,莫要再为难阿白了。”刹阑依喃喃,“愿火神保佑你们。”

 

   然而光团还没将巫医使们带走,便被一道突然出现的白影击散。

 

   “火神绝对不会保佑弑神者。”一名雪发灰眸的女子出现在空间内,双手虚抓着巫医使们,“他们已犯下弑神之罪,虽是无心,但仍然不可饶恕。”

 

   “今霏!”柳纷云认出女子是司养神,忍不住喊道,“衣衣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谁让她吞了神的魂魄。”今霏没好气道,“不过你别急,小豹子她们带她回妖界了,齐袅应该有办法把你……还有这位七公主一起弄出来。”

 

   不等柳纷云再问,她一手抓着一名巫医使,瞬间消失在这片空间里。

 

   “您果然是神大人。”今霏走后,刹阑依又恭敬地向柳纷云行礼,“没想到,我竟真能在死后见到神明。”

 

   柳纷云露出一个看起来算和善的微笑,想起她刚才挥出的光团,忍不住问:“殿下竟能把他们送到外面去?”

 

   刹阑依却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从前听说过这种秘术,方才太生气,就……试了一下。”

   她顿了顿,又低声补充:“应该成功不了,若能成功,我早就可以出去给父皇托梦了。我先前使用秘术时,只将自己送到了阿白的梦里。”

 

   柳纷云一惊,随即大喜,忙恳求道:“那能否拜托你送我去衣衣的梦里?”

 

   猫猫一定被她吓坏了,她得想办法过去安抚猫猫。

 

   -

 

   吃掉那两名巫医使后,莲衣便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

 

   浓郁的莲香环绕在她四周,大量的记忆涌入她的识海之中,又如走马灯一样呈现在她眼前。

 

   莲衣看到柳纷云站在白云铺就的长廊尽头,挥手和自己告别,克制不住内心的哀伤和恐惧,一路追过去,结果踏入一座雷池,被青雷劈伤了魂魄,掉到下界。

 

   然而在她掉下去的瞬间,她又回到柳纷云的身边,被她抱在怀里,面前悬浮着一个大屏幕,里面有一只特别大的橘猫,仰躺在地上,四只黑绒绒的猫崽子正往它肚皮上攀爬,屏幕上飘过很多很多文字。

 

   再之后,她被柳纷云抱去见了那名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轻轻抚着她的毛。莲衣隔着两片圆形的透明玻璃,依然能看到白衣女子眼里含笑,同时听她道:“安心去历劫吧,我会好好照看你家衣衣。”

 

   她已知道白衣女子是司命神端玄,柳纷云在神界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顽劣得很,但本性并不坏。

 

   莲衣接收了很久的记忆,最后这些记忆都汇集在她的识海当中,变成一个个可以触碰的光团。

 

   “我都记起来了。”

 

   站在识海里,莲衣看着这些光团,忍不住呜咽起来:“可你……你又去了哪里……阿云……”

 

   她一遍又一遍呼唤着柳纷云,却什么回应也没有得到。

 

   识海一片死寂。

 

   莲衣能感到柳纷云的魂魄就在自己体内,并没有离开,可她不知道柳纷云的魂魄去了何处。

 

   她想通过血契印记来找寻,却发现血契已经消失,无从找寻。

 

   她唯独知道的,只是柳纷云不会死,因而在绝望了好一阵子之后,反倒平静下来,去触碰靠近自己的一个光团。

 

   看着光团之中柳纷云渐渐清晰起来的身影,莲衣痴痴地扬起唇角。

 

   真好呀,她还可以守着这么多有阿云的记忆。

 

   下一秒,柳纷云却从光团里走了出来,一把将她抱住,紧紧搂在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