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 络冰轮横起佩剑,怒视逼近的大妖。

 

   “别这样看我,我会做出这种事, 你应该不意外才对。”齐然笑道, “和青师姐不一样, 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仍是一身黑衣, 然而衣上以白色丝线绣着戈铧国的图腾, 在黑夜与火光之中,这个图腾额外醒目。

 

   “你竟是戈铧国的卧底!”络冰轮凝眸,恨声道,“还说当年是受人控制, 身不由己,照本座看, 害死听弦的正是你!”

 

   “听弦的死,并非我意。”齐然眸光一黯,“这件事我的确没有骗你们。只不过那时我是受人控制, 如今则是自愿。”

 

   络冰轮自知不是她对手,与她对峙时, 不忘喝令弟子们速速返回祭司殿。

 

   “你是找不到青师姐的,青师姐也不会来救你。”齐然猜到她的心思, 化手为爪,说完便一爪朝她挠去,趁着爪子被利剑架住时,低声道,“只有神大人才知道青师姐去了哪里。不过神大人这回只顾着自保,看样子是不会插手了。”

 

   络冰轮不知她所提的“神大人”是谁,单听到虞清月相关的坏消息, 心中大骇,面色却是不变,断喝一声“满口胡言”,一剑挡开利爪,另一只手迅速凌空画咒,以她的双脚为中心,蔓延开的灵气瞬间冻结了齐然的半身。

 

   齐然却顺势做了个伏地的姿势,人身顿时变为一只黑豹,震碎坚冰,钢鞭似的尾巴倏地抽向络冰轮。

 

   “你仍惦念着取本座的命。”络冰轮几个腾挪与她拉开距离,握紧手中剑,沉声道,“但你这次想活捉本座。”

 

   除妖师们迅速赶来,围住齐然。

 

   此时的贵宾席上,朝廷重臣和皇族都已离场,只剩下祭司殿一行人没有走,留下来和戈铧国的妖与驭兽师交手。

 

   “我要你的命,一为听弦,二为自己。”齐然没有否认,赤色眸中凶光毕露,“谁都知道,烛煌国大祭司的命有多值钱。”

 

   “你不配再提听弦!”络冰轮怒道,挽了个剑花,撮指往剑上一抹,逼人寒气伴着剑意攻向齐然。

 

   她的举动正中齐然下怀,齐然闪身一躲,扑向一位偷袭她的除妖师,一口咬向他的颈动脉,鲜血顿时涌入口中。

 

被她按住的除妖师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络冰轮白牙紧咬,提袖又是一剑过去,长剑迎上齐然甩来的豹尾巴,“铮”地一声脆响,传下来的力道震得她险些拿不住剑。

 

   她不敌,只好再度退却。

 

   除妖师们与齐然的实力差距立即显示出来,周围很快陷入一片血腥的混乱。

 

   络冰轮只觉心凉,恍然回到了四年前,奄奄一息的爱徒被猫妖夺舍的那个夜晚。只不过当时的白猫和齐然不一样,还会慌慌张张地问她,自己怎么会变成七公主,又要怎么离开这个身体……

 

   之后,白猫遭到了除妖师们的围剿。

 

   “阿染!”一声女孩的惊呼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齐然动作一顿,愕然回头。十四岁的少女边喊她,边跌跌撞撞地朝这边奔来,身旁没有十皇子。

 

   刹如琅好说歹说劝住了十皇子,表示自己一定会说服齐然。可当她赶到这里,才发现昔日温和对待自己的阿染,竟是只杀人不眨眼的恶妖!

 

   “阿染!他们不是坏人!不要再杀人了!”刹如琅哭道,声音断断续续传入齐然耳中。

 

   所有人都看见饮血的黑豹沉默一瞬,而后突然扑向刹如琅。

 

   “十五殿下!”络冰轮惊呼,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拦,就被豹尾抽中左腿,痛哼一声倒下去。

 

   其他人连阻拦都不敢,方才齐然大闹之时,他们已经认清了自己和这只大妖之间的差距。

 

   然而齐然只是轻轻落在刹如琅身边,垂下脑袋拱她,道:“你回去,回宫里去,不要来这里。”

 

   刹如琅摇头,不顾血污,一把抱住黑豹的大脑袋,呜咽:“阿染……你为什么要杀人……”

 

   “没有为什么,阿染本来就是坏妖。”齐然故意向她露出獠牙,将腥臭的血味呼向她,“坏妖是不会变好的,如琅记住了吗?”

 

   刹如琅泪眼婆娑,拼命摇头。

 

   她不敢相信,阿染明明好好照顾了她那么多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留在你身边,只是为了报答你母亲。”齐然低声道,“如今四公主已死,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我已报尽恩情,该走了,去做我该做的事。”

 

   不等刹如琅再说话,齐然甩开她的双手,向后退了三步,一丛绿蔓瞬间破土而出,很快交织成网,将她们隔开。

   上气不接下气赶来的十皇子见妹妹还要去扒藤蔓,赶紧冲过去一个手刀将刹如琅打晕,扛起人就跑。

 

   热闹的祭典舞台转眼成了地狱,看台上隔个一段路就能看到灼烧木材的火焰,或是斑斑血迹,再或是衣服碎片、踩丢的鞋子,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齐然打定主意要生擒络冰轮,因而下手虽狠,但不至于伤到筋骨,也不致命,就和络冰轮耗。

 

   至于其他除妖师,只要他们不主动出手攻击,齐然就不去理会,谁攻击她,她就扑过去咬断谁的颈动脉。

 

   这场战斗慢慢演变成齐然和络冰轮的单挑,眼见着络冰轮逐渐体力不支,齐然一尾巴抽在她拿剑的胳膊上,而后张开血盆大口,当头吞噬下去。

 

   谁料半空中银光一闪,不知是什么暗器正中她脖子上的某个穴道,扎入她的皮肉之中,痛彻入骨。

 

   齐然吃痛一躲,抬爪去碰,那暗器却又被主人收了回去,她只摸到满爪子的血。

 

   络冰轮只觉身体被两只手抛起,落下时,是一片温暖的柔软之处。

 

   她仰躺在这片柔软上,满天星斗璀璨,耳畔火焰烧灼声不绝。

 

   用土符暂时挡住齐然,柳纷云几步追上大白猫,纵身跃到猫背上,收了链刃,扶起络冰轮,又对莲衣道:“走!”

 

   她此时还穿着女服,掩盖气息的白玉佩又在莲衣身上,络冰轮惊愕地打量她一番,喃喃:“你竟是女子……”

 

   柳纷云没理她,聚精会神地控制着火符和风符,疾风携着火团,从四面八方卷向后方恼怒的黑豹。

 

   莲衣已和猫妖下属们确定了逃跑路线,没一会儿就甩开齐然,顺着平时常走的小路,悄然潜入外城。

 

   络冰轮本就体力不支,又受了不轻的伤,一阵剧烈的颠簸下来,人直接倒在猫背上晕了过去。

 

   柳纷云从药园里拿出放在青莲瓷瓶里的疗伤药,喂了她一些,又迅速放回去。

 

   “络冰轮怎么没声了?”跑到无人处,莲衣低声问,“刚才还在大喘气。”

 

   “她晕过去了。”柳纷云道,“伤势没什么大碍,咱们先和弦姑娘她们会合。”

 

   “我让梨花去找桑迦老爷子了。”莲衣道,“也不知巫医使愿不愿意管这件事。”

   “老爷子可能会让我们去找另外两位巫医使。”柳纷云叹了口气,“那两位巫医使年轻些。”

 

   她们原本已经平安到了宫里,这次是莲衣主动要求回来的。

 

   “七公主和络冰轮有师徒契,好像是人族修士的秘术,作用类似于我们的心灵感应罢。”莲衣那时这样解释道,“络冰轮她……在向我求救呢。”

 

   四年前把她往死里逼的人,竟在生死关头悔恨起当年事,这让莲衣感觉可笑。不过念着刚才受了大祭司安排的保护,她还是和柳纷云一起折回去救人了。

 

   虽然卦象并没有显示她们今日有没有血光之灾,但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二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等到络冰轮从昏睡中苏醒,人已躺在夜不归酒楼上等房的卧榻上,视线中是数条竖着的猫尾巴,还有一只胖墩墩的橘猫跃上卧榻,柔软的肉垫往她脸上拍了拍,“呀,大祭司醒啦?”

 

   络冰轮差点直接把猫拎开,身旁两股熟悉的气息让她瞬间恢复平静。

 

   “柳公子……柳姑娘?”她不确定地唤道。

 

   正在书桌边写信的柳纷云应了一声,还没问她感觉如何,只听莲衣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只唤阿云,不唤我?回应你求救的可是我。”

 

   她一提,络冰轮才想起自己陷入生死之境时,的确有向什么人求救过。

 

   却没想到,竟是向这猫妖求救了。

 

   “多谢七殿下出手相救。”络冰轮坐起身,对着倚在柳纷云身边的莲衣扯出一丝笑。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这两人居然互相换了身份,莲衣仍穿着独舞时的男装,柳纷云却穿着圣女裙。

 

   “络大祭司现在知道柳公子其实是柳姑娘了,之后打算怎么做呢?”莲衣专找络冰轮不爱听的话问。

 

   络冰轮默然。依照火神教义,女子之间定情便是死罪,更不用说成婚。

 

   除此之外,柳纷云又是流织国送来的“皇子”,一旦身份暴露,对于流织国而言,势必又是一场劫难。

 

   “本座……我什么也不会做。”念及此,络冰轮摇头,“只是你们若还要留在城中,柳姑娘仍要仔细隐瞒性别。”

 

   “我们恐怕要暂时离开烛煌国一阵子。”

 

柳纷云忽然转过来,“您或许不知,今夜的祭典上,已有刺客将箭矢对准了扮作我的衣衣。若不是太子殿下上台解围,衣衣会受伤。”

   “如今烛煌国的兵力,大部分都被派去戈铧国郊外作战了,留在城中的兵力并不多,这对烛煌国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柳纷云继续道,“他们既然要杀我,说明我的存在威胁到了他们,那便让我来吸引一部分注意力。”

 

   赶回舞台的路上,她已和莲衣分析商量过,因而说得很平静。

 

   “这怎么行!”络冰轮下意识道,“你一个弱女子……”

 

   柳纷云笑着截住话:“我自幼女扮男装,跟着师父学医又学武。大祭司若还将我当弱女子看,我可要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