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心显然没想到霍无忧会出现在这里。

  未等魔姬开口,她便沉着脸将人拽到了自己的屋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霍无忧心中是将简随心当成朋友的,但听她语气不耐,似乎很不欢迎自己过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

  “荀家人已经将荀天星一事推到了魔界,你这个时候过来,若被他们看到,岂不是自找麻烦?!”

  “你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魔姬不服气,她是听说手下的人说简随心也来了,才偷偷从魔界溜过来的,谁知不但没听到一句好话,反而被无缘无故责怪了一顿,脾气顿时也上来了。

  “你以为我们在这调查是闹着玩的?且不说暗处不知道有多少荀家的人在盯着,就连隔壁屋子里住着的,都是位天生的重瞳者,她一眼就能看出你的身份!”

  少女所言,句句属实,霍无忧这时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

  她心中虽气,却不知该如何反驳,瞪大眼睛看了简随心几眼,便直接转身出了房间,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窗户与门皆是大敞,少女嘴唇紧闭,眸中一片暗沉之色。

  她又何尝不希望能再一次与霍无忧并肩作战?但连紫幽今日说的话,却让她多留了心眼。

  那个人既然敢去而复返甚至于大摇大摆的盗走周希云尸体,说明他根本没有将正道人士放在心上,若被他看到霍无忧还活着,保不齐他又会对她下手。

  毕竟,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从他手下生还的人。

  简随心不敢冒险,只能冷着脸将人给赶走。

  且说这霍无忧,从紫天宗出来后无处可去,又翻山回了魔界。

  霍岚风知她贪玩,又听说她近些日子结识了一位正道朋友,总是想着偷溜下山,这次干脆守在她门口,直接将深夜归房的徒弟给抓了个正着。

  等听霍无忧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霍岚风倒是对那位名为简随心的少女产生了些兴趣,霍无忧没听出那话中的担忧与保护,他却是听懂了。

  眼看徒弟口中甚是不满,说一腔好意打了水漂,他不由得轻笑出声,

  “傻孩子,那位姑娘分明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我可没这么觉得,她每次见到我都让我走的远远的,还不让去找她玩,我可是真心拿她当朋友的!”

  霍无忧越想越委屈,她生性骄傲,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正道的人做朋友,却受到这样的对待,实在是令她伤心失望。

  “罢了罢了,”霍岚风无奈摇摇头,想起紫天宗被灭宗一事,面上闪过一丝震惊,“既然人家不愿意看到你,你也少管些闲事,这几日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哪都不许去!”

  “师尊!”

  “好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你今夜偷溜下山,我可还没罚你。”

  霍岚风再疼霍无忧,也不敢拿她的命开玩笑。

  这些日子外界动荡不平,那个修炼了渡灵术的道修行踪诡谲多变,杀死那么多人至今却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可想而知他修为多高、行事有多缜密。

  即便是霍岚风自己,也没有把握战胜此人,更遑论霍无忧,上次能从那人手下逃出,实属幸运,但这样的好运气,可不是次次都能遇到的。

  昨夜之事,像是一阵风,悄悄的来又悄悄的消失。

  除了简随心之外再无一人知晓。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喻文祺便已经收拾完毕,他正欲出房,撇眼间突然发现地上躺着一张信纸,拿起一看,顿时又惊又喜。

  多日以来的调查,也终于有了些眉目。

  “周希云未死,以纯灵气为饵,可引他现身。”

  纯灵气,可比普通的灵气珍贵多了。

  信纸上所言瞬间点醒几人,难怪那个人煞费苦心要屠灭紫天宗,只怕是为了周希云体内那只长须气蜂。

  “既是为了气蜂,他为何不直接将周希云带走?却非要多此一举,等我们来了才又将他尸体取走?”

  连紫幽不解,越来越觉得事情蹊跷。

  “因为——他想让我们以为周希云也死了。”想起记忆中那个青年,简随心面色微变,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倘若这人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恐怕此刻周希云还拿他当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

  众人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少女所言何意,一时间面上皆是惊骇不已——

  先屠你宗门,再假意将你救出,灭门之仇可不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救命之恩?日后再想要利用周希云替自己办事,可就简单多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将周希云找出来?”事情渐渐变得明朗,连紫幽面上也露出些振奋表情,不再像前几日那样疲惫不堪,“真要依那纸上所言,找到一个拥有纯灵气的人为诱饵,引他出来吗?”

  一个修士,能不能修炼出纯灵气,与很多原因有关。

  魂兽、天赋、所修功法…无一不影响着灵气的质量,因此,世间拥有纯灵气的人并不多,但若真要找,也不是没有。

  喻思弋是一个,简随心,也是一个。

  喻文祺和喻文犀听了连紫幽的话皆是内心纠结,一言不发。

  喻思弋身体受伤,此时还在家中静养,不可能让她赶过来,至于简随心,修为还太低,若是对上了那人,恐怕没有一丝生还之力。

  这两个人,无论是让哪一个去做诱饵,他们都舍不得。

  简随心取过那张纸,忽的笑了笑,

  “不若就由我,来引出那个人好了。”

  如此轻松语调,就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连紫幽这时才知道喻家二位长辈为何突然沉默,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她怎么也没想到,修为与她差不多的简随心,竟也是个纯灵气道修。

  “不行,”喻文祺思虑半天,还是摇了摇头,不肯同意,“太危险了。”

  这次将小简带出来之前,他已经向女儿保证过,绝对不会让人出事。

  “若未记错,清平道宗的玄一长老,修的也是纯灵气,我明日便去将他请来帮忙。”

  喻文犀也跟着开口,语气更加坚定。

  两位长辈既然这样说了,简随心也只得点头同意。

  但有一事她倒觉得有些奇怪,这纸虽是她送到喻文祺房中的,但其他人并不知道,为何他们都不怀疑其中内容?就这样轻易相信,并且还照着去做,实在是叫她想不通。

  她纠结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文祺叔叔知道这信纸是何人送来的吗?”

  “我也不知,不过我猜,兴许是那霍岚风送来的。”喻文祺也不确定,想了想,又道,“荀家将这脏水破泼向魔界,霍岚风烦忧已久,他知道我们在调查这事,前段时间派人给我们送来了不少消息,也希望快些查清此事。”

  “原来是他——”

  难怪大家都如此相信信上内容,简随心总算放下了心,日后若再要传递消息,倒是可以借霍岚风之名了。

  这十八具尸体,一直摆在堂中也不是事,既已知晓那人的真正目的,也是时候将这些可怜人下葬。

  直至将最小的那个弟子埋入土中,简随心都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这一刻,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生命很脆弱,也很珍贵,没有绝对的实力,在强者面前就只有等死的份。

  白日里她说要以自己为饵,不过是仗着麒麟在身罢了。

  但她却未曾想过,倘若那人的修为已经到了不惧麒麟的地步,那时她又当如何?是否也只能像紫天宗这些人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吸净灵气?

  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知晓,喻文祺和喻文犀,其实一直都在保护着自己。

  十八座墓碑,整整齐齐的立在山头。

  四人一一上前摆过,方才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

  喻文祺走在最前,简随心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将他叫停。

  “怎么了?”

  喻文祺在人前总是严肃又不苟言笑,但面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却总是和颜悦色,说话时的语气都会不由自主的放轻,宛如世上最温柔的父亲。

  简随心一开始对于眼前的男人,总是惧意多过亲近,但随着年纪渐长,她也慢慢地将喻文祺放在了父亲的位置。

  她不止一次的想象过,如若简清禄在世,是不是也会像喻文祺一样,宠着自己长大…

  “可还是为白日那事伤心?”今日这小姑娘自告奋勇,想要当诱饵引那人出来,却被自己一口拒绝,想必心中总会有些失落,喻文祺暗自猜测,想起临行前女儿的叮嘱,又宽慰道,“你不必觉得难过,我与你文犀叔叔不让你做那诱饵,也是为你好,你若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没法与思弋交代。”

  如此耐心安慰,又让简随心心生感动。

  “小简知道的。”

  “那个人的修为深不可测,若由我去当诱饵,反而是给大家添麻烦。”

  少女释然一笑,乖巧模样讨极了喻文祺喜欢。

  这样懂事听话的人,若能陪着女儿携手共度余生,他也没什么可担心遗憾的了。

  念及此,男人笑了笑,面色是少有的温和,

  “可是还有什么事?”

  少女抿了抿唇,似乎在下什么决心,半天过去,才微微点头,

  “您看这个。”

  话音刚落,那只变了形的白色麒麟,便慢慢从她体内跃出,化为手掌般大小,在她手心兴奋的跳动。

  喻文祺并没有见过麒麟,但麒麟乃祥瑞之兽并非浪得虚名,这白团子甫一出现,他便觉得这多日来的担忧焦躁犹如被春雨洗净,心中一片清明。

  “这是…麒麟?”

  强行聚灵,让麒麟变成这幅模样,简随心也有些不好意思,心念一动,小东西便变大了一些,悬在空中围着她调皮的飞来飞去。

  喻文祺这才看清麒麟形状,不由得也讶异了一声,

  “怎么是这幅模样?”

  他虽未曾见过麒麟,但一些古卷中却是画了麒麟的模样的,怎么看,和眼前这个小东西不太像。

  “我吃了几粒聚灵丹,让麒麟强行化形…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怪,麒麟与其他魂兽不同,形状是随着主人修为提升才会逐渐改变的,倒不用担心,日后等你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它便会正常。”

  简随心并不是担心这个,听完喻文祺所言,面上依旧没有放松,她将手伸出,小东西便自觉的跳进了她怀中,格外听她的话。

  她眉眼微敛,视线落在麒麟身上,方才缓缓的开了口,

  “小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通脉过后,我虽已能修炼,但还未想好修炼何种功法。”

  “文祺叔叔,应当听说过音福古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