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失眠的不止是沈证影。

  俞子璇身心俱疲, 依旧辗转反侧,终于到了天快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一会儿,第二天九点不到, 她就醒了。脑袋清醒得像是一晚上没进入休眠状态, 樟脑丸的气味钻入鼻孔, 像小时候在外公外婆家。

  别人家, 别人的床,哪怕那个别人是男朋友,她也没法习惯。圣诞节那回, 做好了跟江语明进一步发展的准备, 后来因为他家里有事,两人都没去成,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想赖床继续睡一会儿, 又觉得在别人家不太好,俞子璇利利索索地爬起来。

  和她想的不一样, 江语明也起来了, 叉着腰, 仰着头, 在客厅里喝水, 咕咚咕咚的,像是喝什么仙泉水, 见到她露出一个笑脸:“早啊。”比外面的太阳灿然。

  道完早,江语明指指洗手间的位置, 贴心地说:“里面没人你去吧。不用着急,笃悠悠就好,她们俩一时半会儿不会起来。”

  俞子璇宁可他不要那么贴心,两人的关系还没到说这话题不尴尬的程度。

  忍着尴尬, 低声说早,小跑往洗手间里走。

  等她洗漱完,江语明让她用自己的护肤品,“将就用用,比我妈用的牌子好。”还递上一杯微烫的白开水。

  俞子璇有些愣。同班同学里用护肤品的男生少,她一直知道江语明日子过得精致些,身上时常有干净的香气,但早上起来先喝一杯水的男生还是第一次听说。

  江语明笑她:“大惊小怪,早上喝水分什么男女。是不是发现我是宝藏男孩了?”摸摸她头上翘起来的毛,“以后有的是惊喜。”

  俞子璇想的却是,可能是个黑洞,有的会是意外。

  等她在房间里收拾好,再出来江语明已经把早餐端上桌了。鸡蛋烟肉吐司和牛奶,吐司中间夹着一层欲化未化的芝士,看起来好吃极了。

  俞子璇看了一眼沈证影紧闭的房门,“她们的呢。怎么只有我们的。”

  “我妈是夜猫子,白天能睡到下午,不用管,等她起来再做一样。我们先吃。还有啊,困的话中午睡一觉,明天也不用那么早起。”

  俞子璇红着脸嗫喏道:“不是不好意思嘛,不想给沈老师,你妈留下坏印象。”

  “在我家没那么多讲究,想睡就睡,不要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我妈不在乎这些,她很好相处。”江语明大大咧咧地说。

  重点在于沈老师是男朋友的妈,想得长远一点叫未来的婆婆,江语明跟他妈关系又好,他妈再不讲究再好相处,俞子璇自己得束手束脚。这种时候她突然有点想念胡籁,起码胡籁不像江语明那样粗枝大叶,一定能够理解她的苦衷。不过,胡籁或许压根不在意这些。

  不在意,是不是说明这俩真不会重燃旧情。就昨晚的情况看,这俩像幼儿园小朋友一见面就掐架,效果等同于两只蟋蟀丢一个泥盆里。而江语明他妈明显拿两人没办法,也不因为江语明是亲儿子帮他些,当然,也不可能帮他。

  分手男女朋友能发展成这样,也是奇事一桩。

  俞子璇吃着鸡蛋吐司,已经开始脑补这俩分手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无意中发现他们是同父异母或是同母异父姐弟的事实。

  胡籁作为家里唯一没有心事的人,一觉睡到九点半,中间醒过一次,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沈证影给她盖被子。沈证影还在睡,脸朝着左侧,背对着她,睡衣上的粉色小花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胡籁本想去亲她的背,又怕吵醒她,动作极为缓慢地仰天躺好,看着天花板的顶灯,莫名有些好笑。

  今天是个繁忙的收快递日,胡籁摸出手机来看,昨天发过朋友圈,周怀宜和父母还有一些同事同学来问她情况,选择性回复几条,其他清一色复制黏贴。

  幸好,她妈只有关心,暂时没有埋怨。

  这个时间周怀宜刚到公司上班,她收拾东西、孙齐心说明情况都需要时间,估摸着中午才会到。

  至于胡跃那边,找找买买也需要时间。不晓得她爸会给她带什么东西作为配给,也不晓得门口要费多大功夫才能把东西送进来。

  东西送来之后放哪里是个问题。

  沈证影家不算大,老格局的两室一厅,母子两人生活在一起,儿子日常住寝室不嫌拥挤,如今日常要住四个人,关系还错综复杂,就显得局促。沈证影的房间里除了衣橱就是书架,还有个书桌和听说从不让人窥探的电脑。

  要不就趁这次机会,让自己的衣服先占据沈证影衣橱的半壁江山,下回再让沈证影带些衣服去她家,传说中的十全十美大概就是这样了。

  哦,对了,沈证影家还有个超级无敌电灯泡。

  不过没关系,中国人总觉得完美令人恐慌,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让那个超级无敌碍事电灯泡做那唯一的不好。

  她越想越美,不禁躺着哧哧笑起来。

  这一笑,人一抖,沈证影也醒了。

  她动一动,枕边人就贴身抱了过来,同她道早。

  沈证影还没全醒,被软玉温香把自己抱个满怀,要愣住想一想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和小姑娘同床共枕,肌肤相贴,还被人搂在怀里,后背那软乎乎,温热热的感觉是……

  沈证影脸红,迅速说了声早,做了件让胡籁惊讶的事——拿被子抱住头,好像见不得人。

  “诶,你是趁我睡着我,对我做了什么?难道上下其手,把我整个摸了一遍不算,还……”

  沈证影掀开被子,“什么也没有。”

  “我不信。没有你就钻被子躲起来,有的话,你是不是要钻床底下?”

  沈证影揉揉眼睛,“大清早你就胡说八道。”

  “不让胡说八道啊,那让为所欲为嘛?”

  通常早上刚醒,又是凌晨两三点睡下去的,那样子不会太好看。就算不是隔夜面孔,也会有点浮肿或是憔悴。所以一般人约炮都不过夜,在一起睡过夜是比发生性关系更为亲密的关系。那意味着将自己最原始、最真实、最无意识、最不经修饰的一面展现在对方跟前。

  可是胡籁,或许是她年轻,或许是她天生丽质,又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便经历了一晚折腾,此时依旧神采奕奕,只有她的卷发像她的人那样不服帖。

  面对这样的小姑娘,很难令人不起遐思,也很难令人不感叹年轻真好,顺便感怀逝去的青春年华。

  “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多早?”

  沈证影还在想,多早才是好,胡籁说:“一定要比初中早,你不许先喜欢雅然姐,只能喜欢我。”

  沈证影失笑,由得她,“好,只能喜欢你。”只是初中的她,实在不讨人喜欢。

  胡籁不用看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亲亲她的额头,牢牢抱住她,“过年的时候,芳琴姐来我家拜年跟我说起过你,提过你以前给人欺负的事。”

  沈证影意外,“她知道?”

  “同学被人欺负,很少有人会不知道。她们不说,不代表不知道。我很生气,还说太不够意思。”

  比起胡籁的气愤,沈证影则显得淡然,“我和她不熟,她怎么会多此一举。而且,连父母都不会帮我的事,又怎么能怪她。”

  “我不管。同学肯定要互帮互助,何况是女同学。如果是我,不管关系怎么样,知道了不能当不知道。我是你同学,谁欺负你,我找人打谁。”

  这年头尚能保持几分天真率真,自小一定深受爱护,父母将教育地很好,沈证影也搂住她,“说不定就是你欺负我。”

  “我倒是想。可是你说说,我们俩是谁欺负谁,嗯?”

  “有时候你欺负我,有时候我欺负你,我是无心的。”

  “哦,我还是存心的?”

  捏捏小姑娘的下巴,沈证影说:“你敢说不是有意的?”

  “我敢说,你就是希望我能欺负你。不,我拒绝。我们还没和好。”说是说拒绝,胡籁一手揽住沈证影的腰不肯放,还在她背后划着圈。

  比起前阵子,沈证影身上的肉算是回来一些了,太瘦就像是形销骨立,胡籁吃不消。时下女性跟强迫症似的,动辄嚷嚷着减肥,有没有行动是另外一回事。有些人更夸张,体重上去一点就要命似的叫,明明头发都快掉光了,还不晓得补充营养。有些则是冒着饮食障碍的危险吃完就催吐。说饮食障碍一般人不知道是什么,说到厌食症就晓得了,要命的,很难救回来的那种。

  胡籁就很少想到减肥,平时吃喝有度,适当运动,像她这个年纪,带着点婴儿肥就足够好看。到沈证影这年纪也不能太瘦。瘦了要么显得单薄可怜兮兮的,要么显得刻薄。沈证影少吃少喝成天睡觉游戏那阵,整个人不健康的消瘦。

  沈证影抓住胡籁的手不让她乱动。客厅里的动静传了进来,江语明和俞子璇已经起来了,她们俩窝在被子里说话也不大像样,正想让胡籁起床,就听小姑娘问她:“你还想逃吗?”

  问题来的没头没脑,沈证影却觉得有些心酸,“我不想逃了,你也别让我逃。”

  “那我抱住你不松开。你不许哭着喊着要我放开你,唔,某些时候除外。”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