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籁一问, 三人反应各有不同。

  沈证影好气又好笑,小姑娘恢复快,在楼下停车时一肚皮懊恼火气, 这会儿开始想东想西了。这问题一问, 就晓得她七想八想又想到歪处去了。

  怎么睡, 亏她问得出来。

  江语明翻个大白眼, 黄鼠狼没安好心,“过会儿要下去测核酸,睡觉早着呢, 说不定都睡不了。你怎么不问明天早饭吃什么。”

  在他心目中, 胡籁就是对他妈意图不轨,来跟他抢母爱的黄鼠狼。

  胡籁微微一笑, “吃早饭是明早的事, 总要先过了今晚才有明早,还是说你不想我说出来打算浑水摸鱼?”大眼睛往俞子璇身上一瞥, 谁都晓得她的浑水摸鱼指什么。

  俞子璇年纪小, 性情温顺, 脸皮及不上胡籁万一, 当即红了脸。

  沈证影在胡籁腿上重重拍了一下, “你少没轻没重胡言乱语。”

  今晚突然封闭小区,将来十四天隔离, 谁碰上了都会觉得无所适从,心情不好。作为一家之主, 唯一的家长,沈证影必须说几句话安定人心。她对俞子璇观感一般,但人在她家里,无论是作为同校学生, 还是她儿子的女朋友,必须得对人家负责任。没谈婚假跟自家儿子睡一起这种事,但凡家里稍微讲究些,绝对不允许发生在眼皮底下。就算她不讲,对方父母也会有意见,更何况她没法不讲。

  “哎,小俞。”对俞子璇的称呼在脑子里绕了几遍,沈证影最后决定称呼她小俞,不那么疏远,又没亲密到可以叫名。“你别听胡籁瞎说,她就开个玩笑。大家得一起生活十四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得要同舟共济。从今天开始啊,你睡明明房间,让明明睡客厅。被子另外翻一条,我让明明重新给你套个枕套被套。那么晚了,让家里人送东西和外卖肯定来不及,看外头那么乱,让人送也未必能送得进来。牙刷毛巾家里有新的,你和胡籁将就一下先用,其他的还要什么再告诉我。”

  沈证影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地更慈爱一些,可是要她故作慈祥去安抚小姑娘,什么拍拍肩膀,拥抱一下,她实在做不出来。一想到面前弱弱的小姑娘可能会是她儿子,她有可能要做人婆婆,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做人婆婆这种事,也需要做好思想准备。

  不过,她还是尽可能语气温和地对俞子璇说:“小俞,你就安安心心住下来。先打个电话跟家里人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你。慢慢说,把我们的安排说清楚了,让他们放心。如果有疑问,叫直接来问我也可以。”

  沈证影的意思俞子璇明白,她感激地点点头,看了江语明一眼。江语明说:“你去我房里打好了,告诉你爸妈不用担心。”便听话地去他房间里打电话。

  沈证影吩咐儿子:“你去拿条被子,把新的床单被套找出来给小俞换上。被子毯子一起拿,晚上开个空调,应该不会冷。”

  江语明爽快地应了,“不会冷的,放心。”说完他欲言又止,看看胡籁又看看他妈,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妈,你还有没有洗过没穿过的内裤啊?子璇脸皮薄,一定不会跟你开口要这个。”

  “有是有,回头我给她拿。”

  胡籁听着不大乐意,“干嘛让她穿你妈的,穿你的不就好了。我也没内裤,我要穿你妈的。”

  话一出口,江语明和沈证影一起瞪她。

  胡籁毫不畏惧,瞪了回去。“瞪我干嘛,让女朋友穿自己的内裤,多美好的回忆啊,到七老八十说不定当作风雅轶事呢。哦,我知道了,你不换内裤,内裤都结成干了,也没新的。差点忘了,男人,啊,男人。唔,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女人可恨,没脸没皮他妈还喜欢她。江语明咬牙切齿地说:“我天天换内裤!也有新的,洗过没穿过的,要不要给你穿穿。”

  “在你妈面前,在你女朋友背后居然提这种要求。哎呀呀呀,江语明,你怎么想得出来,太失礼了。”胡籁还扯扯沈证影袖子,故意娇滴滴地说,“看你儿子呀。”

  妥妥一个祸国殃民的小妖精。

  沈证影有什么办法,只能拍拍她的背脊无奈地笑,先去壁橱里翻东西。

  “妈,那她睡哪。”这笑容在江语明看来就是他妈被小妖精,啊呸,黄鼠狼精迷得昏头昏脑。

  不用沈证影回答,胡籁立刻接口道:“我肯定跟你妈睡呀,难道跟你睡沙发。”

  “不行,你跟子璇睡我房间去,不要吵我妈。”

  “你女朋友睡你的床,四舍五入就等于睡你了,难不成你也要我睡你?再说,要是半夜不巧,我睡了你女朋友怎么办?”

  江语明呵呵冷笑:“她自觉自愿我有成人之美,你开心就好。”

  “哦,那也行,我无所谓。她打呼嘛,睡相好嘛。”

  “我怎么知道,等你告诉我。”

  胡籁问这话,尤其在沈证影面前问,其实有个小陷阱,要是江语明支支吾吾或是打个咯楞再答,说明两人早去开房了。可江语明爽爽快快说没有,她倒是有些意外,“居然没一起睡过啊?”

  “呵呵。”本来计划圣诞,后来圣诞发生了要命的事,到现在也没机会。

  胡籁福至心田,秒懂他呵呵里的意思,也呵呵一声,“活J巴该。”

  沈证影找出牙刷毛巾内裤护垫,两个小的依旧在客厅斗嘴,斗得还挺来劲。看得碍眼,她问胡籁:“你要跟小俞一起睡?这样的话我给你再翻条被子,可能有点薄……”

  “不不不不,我乱讲的,乱讲的。”胡籁跳起来,殷勤地接过她手里东西放在桌上,“我开玩笑呢。万一你儿子半夜忍不住摸进房间摸错了怎么办。不要不要。沈老师,我要跟你一起。咱俩睡相好,保证能一夜安睡到天明。”

  “什么!”江语明也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胡籁斜他一眼,“跟你搭界嘛,大人的事难道样样告诉你。去,给你女朋友套被子去。”

  训完人马上回转头,笑嘻嘻又谄媚地望向沈证影。

  要多奸刁有多奸刁。

  这张脸,这张嘴,让人又爱又恨。

  沈证影扯她的脸,“别老跟明明闹别扭,也别欺负人家小俞。”说完说儿子,“你们俩好好相处,还有十四天呢。”

  江语明算是看出来了,他妈被这黄鼠狼精迷得,心都偏到苏州河底去了。

  胡籁见好就收,在餐桌边坐下,拿出包里的笔和笔记本说:“家里吃的用的喝的够吗?等下我们列张单子,看看要添啥。蔬菜和肉肯定会组织团购配送,自己网购也可以,附近电商也会送货。先看看缺啥,不方便网购的那些,明天让我爸送来。一隔离估计买东西全线上微信群,小区里的老年人不知道有没有人教。”

  她悲天悯人地叹口气,江语明来不及称赞她,就听她苦恼地趴在桌上:“哎,还不知道这假要怎么请,工资要扣没了。我的钱钱呐。”

  没听说过白富美靠工资生活,江语明说:“你还差这点钱?”

  “差!蚊子腿再少也是肉。哎,他妈的,等我出去了非要找揍确诊的狗男人一顿不可。”

  “人家确诊已经够可怜了,又不是他想的。”江语明每天在社交网络上看到那些确诊病人的生活,只有一个感触:人人皆苦,为了生活拼死拼活,最后落得感染病毒,还要被人说“可恨”。

  “你知道你们小区那个狗男人是怎么中招的嘛?可怜?!”胡籁一向喜欢用事实说话,点开新闻流调页面给他看,“呶,不管家里,天天去网吧操机,网吧里有个无症状,他感染了,又传染给他老婆。”

  “册那,到时候你找人我凑一份,出十块。”

  “十块,哈。”胡籁看向一旁看戏不语盘算家里储备的沈证影:“你儿子怎么那么抠。”

  沈证影揉揉额头,“大概是他妈比较穷。”

  只是第一个晚上,两人针锋相对,吵吵闹闹,跟光屁股在外面打架的两岁小毛头一样。

  之后十四天要怎么过!

  “你帮谁啊,哼。算了,他是你亲生的。”这会儿胡籁又想起被关进小区之前,她们刚去了医院拔鱼骨头,“诶,你喉咙怎么样,还会不舒服么?”

  沈证影咽口口水,“只有一点不舒服,应该没事了,都拔了。”

  “怎么回事!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小事情。”

  近两三个月,江语明听他妈说没事小事听烦了,现在有胡籁,他也不追问,直接问胡籁,“我妈怎么了?”

  沈证影没拦着胡籁回答,胡籁便压低声音说:“你妈中午吃饭鱼骨头卡在喉咙里,晚上被我发现,死拖活拖把她拉去医院拔鱼刺。”

  “唉,我妈就这样,怕去医院,特别是晚上。谢谢你坚持带她去。”

  江语明正儿八经的道谢,胡籁笑一笑:“小事情。”

  为着沈证影,两人暂时放下了斗鸡模式,气氛空前和谐。

  俞子璇捏着手机从江语明房间出来,总觉得餐桌那气氛怪怪的,自己贸然上前,好像是在打扰他们。

  其实对于沈证影与胡籁交好,她不是没有想法,怎么说胡籁都是前任,而沈证影是江语明的妈。若非隔离是临时举措,她真得以为沈证影特意带胡籁到她跟前,就是为了暗示她,她跟江语明不配。

  经过短暂的不知失措,俞子璇回过神来,种种疑问浮上心头。

  沈证影在家和在学校判若两人,楼底下那会儿,要不是江语明说那是他妈,她怎么都没法把学校里那个成天暗沉沉的“催眠师”和知性亲切的沈老师联系在一起。怪不得江语明一天到晚夸他妈。

  之前在网红店,她和江语明吵架那次,江语明一见到胡籁跟人家老板跳舞,就气势汹汹找人兴师问罪。说是说胡籁和他朋友在一起,还和女人跳舞那么撩。当时只觉得他瞎起劲,管他什么事,事后和同学说起来才觉得有问题。女人和女人跳舞不是很正常嘛,有什么撩不撩的,再怎么撩,跟男朋友也没关系呀。

  “哎,俞子璇是吧,跟爹妈打完电话啦?”胡籁眼尖,见俞子璇看着他们发愣便招手叫她过来,“还没正式介绍过,我叫胡籁,是沈老师跟我们公司的项目接口人。跟你家江语明没关系,也没想要旧情复燃,你放一千两百个心。我们要一起生活十几天,为个男人别扭就没意思了。”

  胡籁说得满不在乎,俞子璇觉得自己应该不高兴一下,可是她顾盼神飞的明媚让她实在没法不高兴,也学胡籁样子自我介绍,最后八卦一句:“后来你们和好没有?”

  “啊?谁们?”

  “就上次江语明说的,你和他朋友。”

  江语明和沈证影的表情同时一滞,胡籁差点笑出来,“哦,你说那个人啊。唔,快了,快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