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回床上的沈析洛闭起双眼, 想重新整理思绪,然而脑子依旧昏昏沉沉,所有记忆都处在纷乱又重叠的状态中, 让她一时分辨不清哪些是现实, 哪些是虚幻。

  病房安静了一会儿,沈析洛忽然出声问:“我现在,几岁了?”

  “?”坐在病床旁边的钱小昂一呆, 配合地回答:“十八。”

  沈析洛蓦地一睁眼:“嗯?!”

  钱小昂:“开玩笑的。”

  沈析洛:“……”

  钱小昂:“是三十八啦!”

  沈析洛一惊:“嗯?!!”

  钱小昂:“也是开玩笑的, 诶嘿嘿嘿……”

  沈析洛实在没忍住, 虚弱地抽出脑袋下的枕头砸了过去:“嘿你,个头!!”

  “哎哟,老大……”钱小昂接下枕头后又贴心地塞回对方脑袋下方,一边道:“哪有人一醒来就问自己几岁的, 你又没有失忆,难不成还真相信自己一觉醒来就十年过去了,或者是一觉醒来就重返十八岁了?嘿嘿嘿, 果然是睡傻了吧……”

  难道不是吗?!!对方直击灵魂的反问让沈析洛瞬间找回了现实感,还是残酷的现实!

  沈析洛望着天花板:“所以我,到底昏迷, 多久了?”

  “五个月。”

  “才五个, 月??”

  钱小昂被对方的反应噎了一秒:“五个月还不够啊?再不醒来就要去见阎罗王了,不然老大你以为是多久??”

  “至少得,七八年啊!!”沈析洛长吟一声。

  钱小昂:“………”看来老大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沈析洛泄气的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所以说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场梦吗?可是她在梦境里渡过的每分每秒, 都感觉很真实生动,且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忽地,她又转念一想,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的话,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明最后那惨烈的一幕不是真实的,只是她做的一个噩梦而已。

  说明严菟现在人还好好的,过着属于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而她们之间也早就断了联系,两人形同陌路,更别提严菟最后怎么可能会为了她搭上自己的一切……

  对,没错,就是这样,这样是最好的!

  沈析洛想着想着,眼角竟不自觉地沁出泪水,不敢再深入去回忆起当时的那些画面。

  等她再次翻过身时,如泉涌的涕泪已在枕头上糊出一个深色的人脸表情。

  钱小昂先是:“……”继而一脸惊喜,“老大,你这是高兴到哭了吗?!”

  “小昂……”沈析洛抛开枕头,将双手枕在后脑勺,没由来地感慨问,“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死了,就一定,没了吗?会不会是……去了,活人去不了的,地方?”

  钱小昂一愣,继而认真说:“老大,你很有想法,要不我带你去找心理医生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你才,心理有问题!”沈析洛乜了对方一眼,终于将注意力放到对方的身上。

  她努力回想着两人在现实中的最后一次见面……好像是沈析洛还在坐牢的时候,钱小昂第一个去探望她,当时对方还哭哭啼啼地提到过,自己要和父母移民离开,以后不能常来看望她了……

  想到这里,沈析洛便好奇问:“对了,你之前不是说,你和你爸妈,移民去G国了吗?”

  钱小昂点头:“是呀。”

  沈析洛:“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大你问反了。”

  “嗯?”

  “你应该问你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问我。”

  沈析洛:“为什么?”

  钱小昂:“因为这里就是G国呀。”

  沈析洛瞬间满脑问号:“哈???”

  “嘿,不用惊讶啦,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接着,钱小昂简单地道出了整个事的经过。

  原来,沈析洛在工厂撞到头陷入昏迷的那一天,救护人员赶到后迅速把她送往医院,当时她伤势很重,情况危急,但她是个独居者,身边既没家人亲属也没常来往的亲密朋友,于是负责人只好找出她的手机,将通讯录里仅有的十几个号码都联系了一遍,然后就找到了钱小昂。

  钱小昂一得知此事,当晚就收拾行李坐飞机跨国赶来医院,陪看沈析洛渡过危险期,然而一个星期过后,沈析洛仍旧未醒,医生摇头说已尽力,还详细讲解了病人颅脑损伤之严重,得出结论是,醒不醒得来只能看病人的造化了。

  不过好在,钱小昂的父母在G国有认识的世界知名脑外科专家,于是钱小昂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替病人办理手续,转到了G国当地最有名的私人医院来。

  至于医治效果如何,看沈析洛现在能再度苏醒过来就知道了。

  正当钱小昂跳过一大堆细节,开始准备介绍起G国的异域风情时……

  正当沈析洛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时……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响,病房的门被人一脚踹……踹不开,再“砰”地一下,还是踹不开,外面的人干脆手动开门进来,然后指着沈析洛大声斥责:“你这个该死的!”

  “??”沈析洛一脸莫名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干瘦、满头白发但精神抖擞、穿着一身白大褂的老头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身后跟着两名健壮的男助手。

  老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抬脚要去踢她,结果脚筋抬不高,只能一直踢在病床边缘。

  后面的两名男助手与其说是在劝阻他,倒不如说是在撑扶着他,避免他闪到腰。

  沈析洛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可不是吃素的,哪肯无缘无故被别人这般挑衅,她当即坐起身来,也抬脚踹了回去,然而因身子虚弱,这伸出去的几脚软绵绵的,硬是没踢到对方。

  就这样,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和一个大病未愈的姑娘,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地开启了回合制的空气斗殴,这让其他刚想出手阻拦的人硬是看呆了眼,甚至站在一边捂着嘴,想笑不敢笑。

  斗累了的老头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这才指着旁边桌上烧焦的机器,忿忿道:“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被老头这么一提,沈析洛也才注意到自己床边不远处,有一台四四方方类似心电监护仪的机器装置,难怪她在将醒之际听到刺耳的爆破声,原来是这东西发出来的。

  不过在机器发生故障的时候,病房里的两人正沉浸在再次“相会”的喜悦中,反倒把这带有一丝焦味的东西给遗忘在了角落。

  沈析洛一想自己是个才刚醒连床都下不了的病人,还能梦游跑去把人家的机子拆了不成?于是不甘示弱地同指向机器,反问:

  “我看见了,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我干了什么事!!”说着叉腰在床上高高一站,颇有一副不搞清楚状况谁也别想走的架势。

  “……”明显矮了一截的老头不由咽了下口水。他是医学界的大咖,平时脾气火爆,又仗着自己年纪大,周围每个人都对他尊重恭敬又唯命是听,没想到今个儿竟碰到个比他还蛮横的,要不是对方现在身虚无力,他可能已经被对方拎起来摇晃了。

  老头干咳了一声,转瞬端起了作为老者的沉稳姿态,然后皱眉看向钱小昂,追责问:“你难道没跟她说那是什么吗?!”

  “那是什么呀……”钱小昂半吞半吐,干脆别开了头。她一点都不想和老大解释那个形同虚设的机器是干什么用的,光提出个名字就让人觉得很异想天开,甚至有种中二病的羞耻感,同时让人忍不住猜测那一定是老头晚年闲着无聊专门做出来唬人的产物。

  沈析洛顿时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跟什么?”

  “原来你还不知道我这伟大发明的厉害呀!”老头一声冷哼,“那行,我现在就告诉你,好让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老头话音刚落,身后的两名男助手立刻给他搬来一张沙发椅,见他没有再“打人”的冲动,俩助手这才走去检查起那台烧坏的机器。

  沈析洛原地坐了下来,双手环抱,目光狐疑戒备的盯着他们的举动。

  老头屁股往沙发椅一墩,重新指着那机器,郑重介绍道:“这一台叫‘犯人重生机’。”

  “噗嗤。”是钱小昂发出来的声音,对面三人立刻回头瞪了她一眼,她吓得赶紧缩到沈析洛身后,小声向对方嘀咕,“这个名字听起来确实很犯二,是吧……”

  结果却见沈析洛双手一松,眼眸微睁,表情愣怔,显然被“重生”两个字刺激到了。

  钱小昂以为是“犯人”这个词让对方不高兴,连忙悄声解释:“老大你千万不要误会,这个‘犯人’不是在针对你,我知道你之前是蒙冤坐牢,后来早就洗脱罪名了;我不是有意要向他们暴露你的过去,只是这个老头收治病人的条件很奇怪,非得找那些犯过罪的……”

  “没事。”沈析洛制止了她接下去的滔滔不绝,“听他说。”

  老头不满她俩人的打断,翻了好几个白眼,见两人消停了,才一脸正色地娓娓道来:

  “……在这个世界上呢,从来不缺乏做坏事的人,特别是那些扰乱社会秩序、违法犯罪的险恶惯犯,他们罪不至死,但又屡教难改,监狱关不住他们一辈子,放归社会又会成为隐形祸患。

  所以我潜心二十年,终于初步研发出了这一款能重塑犯人记忆的‘犯人重生机’,既然劳改改变不了他们根深蒂固的罪恶思想,那就从记忆下手,让他们在梦境中回到过去,一切从零开始。

  他们梦境中的世界架构和的现实世界完全一致,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可以在梦里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然后将这份新生经历随着记忆一起带回到现实世界里,取代现实世界中的原本记忆。

  简单而言,他们被重塑过的记忆不会影响这个现实世界,但足以改变他们自己的人生!”

  “可笑。”沈析洛听完只觉得槽点太多,无力吐槽,“那你看出,我现在,有什么改变吗?”

  “就是嘛!”钱小昂见缝插针,在沈析洛背后小声嘀咕:“别听他瞎扯,我也不信他们说的,我当初只是看中这老头是个有名的脑外科专家,才把老大你转过来的;

  后来之所以会代你报名他们的实验招人,纯粹是因为他们提出来的待遇条件很诱人,可以全免病人的医疗杂费,还提供豪华单人病房以及高级护工照看服务……”

  沈析洛气笑了,对方前面还说人家收治病人的条件奇怪,现在又不打自招说是自己替她报的名,她掐着钱小昂的脸蛋:“我可真是,感谢你了!”

  脸蛋被掐变形的钱小昂:“不、阔、气!”

  老头回答沈析洛刚才的话:“这就要看你了。”他打了个响指,旁边的助手立马拿来个平板,老头点开记事本,“你是第一批受试者,不如说说你现在有什么感触和想法?”

  沈析洛抱臂冷笑:“呵,你有没想过,犯罪分子,在梦里重生,只会把犯罪手段,更加完美化;你有没想过,梦境与现实,两者不通,在梦里有所作为,等回到现实,却一无所有,岂不是打击更大?”

  老头道:“弊端和漏洞肯定是有的,这还在初步测试中,一时兼顾太多反而会束手束脚成不了大事。”他顿了顿,“……我就问你,当你陷入梦境中,知道自己回到过去,难道你就没有心动过,想抹除自己曾经的污点,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还真有!然而沈析洛并不想和对方争论这些道义问题,她更在意的是:“我只想知道,在我梦里出现的,人和事物,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吗?”

  老头摇头:“当然不是,如果光靠你个人意识幻想出一整个世界,那你的梦境早就崩塌了。

  知道‘地球磁场’和‘人类脑电波’吗?地磁是大自然能源,也是一个终端载体,它承载着所有人的脑电波,同时将这些脑电波串成一个无形的庞大网络。

  而我这台机器的功能,就是以受试者的脑电波为起点,顺着网络经脉去扫描和收集其他人的脑电波,让它们互联互通,再投射回受试者的梦中,从而形成一个鲜活、完整的梦境世界,明白了吗?”

  沈析洛和钱小昂齐摇头:“完全不明白!”

  老头:“很好,不明白也没关系,总之你只要知道,你梦里出现的人物,就是他们现实中脑电波的投影,他们相当于游戏里的NPC,会根据你梦境世界的发展,自我完善和成长……”

  “等等。”沈析洛微蹙眉,“说白了,他们就是活在我梦里的,虚拟人物?”

  老头颔首:“可以这么说,毕竟不可能所有人每天和你做着同样的梦,你有‘重生机’给你建造一个牢固的梦境环境,还帮你读档存档,他们可没有。或许他们在睡觉时,偶然会受地磁的影响误入你的梦境中,但只要一醒来基本就记不清了,只当是做了个普通模糊的梦……”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那些和你一样拥有‘重生机’的人就不同了,你们可以在同一个梦境中共存,比如这一次,你梦里就有一个人和你处在联机状态……”

  沈析洛目光陡然浮起一丝期盼:“谁?”

  老头毫无悬念地揭晓答案:“易韩林。”

  老头没注意到她眼里瞬间闪过的震惊和同时黯下的光芒,继续说道:“他在G国犯了重罪,是极其凶恶阴险的死刑犯,是我们实验室和首相签了协议,选他成为我们的受试者之一,他就住在你隔壁的病房。”

  “哦。”沈析洛像忽然失去所有兴致般,一脸恹恹地躺回被窝里,“我不想听到,和这个人有关的,任何事情。”

  钱小昂好奇:“老大,你认识这个人吗?”

  老头登时激动地站起来,伸手去拉扯她的被子:“你们果然有接触!!快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析洛一个刀眼横过去,放狠话:“你问他,别问我,顺便让他半夜睡觉,记得锁上门,免得我控制不住,跑去杀了他!”

  老头高高掀起被子:“他死了!!”

  沈析洛一愣:“什么?”

  老头将被子拧成麻花状:“在你醒来之前,他比你早一步发生状况,我们赶过去时抢救无效,确诊脑死亡,所以是你吗?是你在梦里杀了他?是你把重生机模拟出来的整个梦境世界给毁了??”

  “老大爷,你冷静一下……”沈析洛可不想一醒来又莫名其妙背负上杀人犯的罪名,“你也知道他,是个凶险的死刑犯,我哪有那个能耐,杀得了他?”

  正确点来说,她在梦里还当了七年的植物人,啥屁事都干不了,简直无辜得不能再无辜了!

  “谁管这个啊,死刑犯早就该被处刑了,能拖到现在是他运气好。”老头怒声指责,“重点是你竟然把我的重生机给毁坏了啊!!你究竟干了些什么事?!”

  “……”沈析洛不由暗自松了口气,继而理直气壮了起来,不客气地用力拽回被子,“滚蛋,别乱碰瓷,我一个动弹不得、在床上躺了五个月、连杯子都拿不动的病人,能干出什么事来?明明是,你们的机器质量太差,还好意思赖我!!”

  “?!”老头从未见过变脸这么快的女人,瞬间呆了一下,接着恼火地再次抬脚要去踢人,“竟敢质疑我们伟大发明‘重生机’的质量,你这该死的东西有种再说一遍!!”

  “说就说,说就说!”沈析洛抬腿回击,她正愁着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呢,“你们这些垃圾发明,垃圾质量,坑骗别人感情的——垃圾玩意!!”

  她自以为抗过了大起大落的悲催人生,自以为接下去将面临万念俱灰的惨淡人生,也做好了看淡一切的心理准备……

  然而此刻,却有人得意洋洋地跑过来告诉她——那全是假的!

  连她那付出身心、倾尽所有感情的对象——也是假的!!

  这特么谁接受得了啊??她能撑到现在没立刻发疯发作,足以证明她心理承受能力的强大!

  “你你你!!!”老头被气到不行,正要拿着手里的平板砸过去,旁边正在修理机器的两名男助手适时地走过来,习以为常地“阻拦”了老头的过激行为。

  沈析洛也作势抄起枕头要扔过去,好在被边上的钱小昂接了下来。再怎么说这都是人家的地盘,口头上发泄发泄就算了,可不能真的把人家给得罪了。

  沈析洛负气地再次躺下,背向他们。她清楚自己的力气,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失去理智到对一个老人家动手,她就是想威吓威吓这个糟老头,让对方知道自己是个不容易妥协和不好惹的。

  果然,老头就是执着于机器故障的原因,他锲而不舍地追问:“快说,你们的梦境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又都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易韩林死了,为什么你的重生机炸了?”

  沈析洛没正面回答老头的问题,想了想,反倒好奇道:“如果我说,是梦里的那些虚拟人,追杀了易韩林,你信吗?”

  老头:“呵,你让我去相信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在睡梦中被杀死连带着导致在现实中脑死亡?那还不如让我相信,你非人的强大意志力不但把你自己从中度昏迷的状态激醒过来,还爆破了我一台机器!”

  “可事实,确实如此……”沈析洛一副“你不信那我也没办法”的语气,接着,又暗自犹疑了起来——

  虽然她不待见老头,但不代表她会否认老头的专业性,如果连老头都这么说,那么她……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意志力爆发才导致梦境世界崩塌?而不是源于严菟的自毁?

  “好吧。”老头打断她的思路,道,“既然你不愿说出具体详情,那我就信了你的强大意志力,毕竟这也是难得一见的精神能量,来吧,让我们继续为科学献身做贡献……”

  老头从外衣兜里掏出一把趁手的榔头,“委屈你再沉睡一次,我给你重新连接别的机器,放心,事后保证把你给治好!”

  沈析洛果断一个枕头抛过去:“滚犊子!!”这特么是要谋杀呢!

  旁边的两个助手见怪不怪,一人夺下老头的榔头,一人挡开沈析洛的枕头,然后一左一右动作熟练地将老头夹在中间高高架起,朝门外走去,其中一人关门前还礼貌地道了一声“打扰了”。

  老头一边挣扎蹬脚一边声音渐远:“放开,你们到底是谁的助手啊,竟然敢干扰我做研究?!”

  那助手回应:“我们是您的助手,同时也是您儿子的下属,专门负责守在您身边,以防您像现在这样,故意装糊涂做出违法的事。”

  老头:“哼,你们这些迂腐的年轻人……”

  沈析洛望着合上的大门:“……这老头怎么看都像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钱小昂也感叹:“可能疯狂科学家都这个样吧,其实这个老头以医生身份治疗病人的时候还是挺正常的……”

  两人互相对视起来。

  沈析洛:“不行,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要出院!”

  “不行,老大。”钱小昂出言制止,“你才刚醒来,病情还不稳定,最好再留院观察几天,而且也不知道他们做实验的那个机器会不会让你留下后遗症……”

  沈析洛拒绝:“不行,我必须走,你没看到刚才那个臭老头么,他连榔头都拿出来了!”

  “不行啊,老大!”钱小昂举起一张字条,“你还是走不了。”

  “这是啥?”

  “刚刚那两个助手临走前留下来的——机器维修费清单。”

  沈析洛:“这关我什么事?”

  钱小昂如实回答:“机器是你弄坏的,所以你要赔偿。”

  沈析洛瞪眼:“谁说的??”

  “合同说的,里面注明了,与受试者绑定的重生机如有受到内部损坏,所有修理费用将由受试者承担。”

  “我什么时候签过这种霸王条款了??”

  钱小昂:“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以唯一监护人的身份帮你签的。”

  沈析洛登时气得咬牙:“你丫的!!”

  钱小昂语气无辜:“这不能怪我啊老大,要是当时不签的话他们根本就不肯收你,我都是为了救你呀……”

  沈析洛握拳:“那我还得感谢你咯??”

  钱小昂当即笑逐颜开:“嗯,不客气!”

  沈析洛:“………”哎,算了,不想跟这小傻帽较劲了。她无奈地默认事实,伸手去拿那张字条,“要赔多少?”

  钱小昂:“一千万。”

  “啥?”沈析洛嘴角一抽,“一千万越南盾吗?”

  “啊哈哈哈,老大你真幽默。”钱小昂被逗得花枝乱颤地拍打对方的肩膀,“是一千万美元。”

  沈析洛——猛地一头栽倒在床上。

  “老大?!”

  ***

  一觉醒来莫名身负巨债的沈析洛,就这样以清醒的状态驻扎在医院里——养病。

  在这段期间,她只专注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她作为被研究和被观察的对象,定期配合老头那些人做实验测试。

  且说他们发生争执后的当天晚上,又心平气和地跑来病房找沈析洛谈判,最终双方达成协定,可以用她的积极配合来取代那高额的赔偿费,时限为三年,并保障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进行,不会再出现类似被榔头威胁的情况,最后这一点显然是针对老头的。

  沈析洛表示这就是个阴谋,什么赔偿费?根本就是他们提早挖好的大坑,让人不得不跳!所以她没办法只能认了,至少比对着个糟老头大打出手好;再且,属于她个人梦境里的东西,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她自有分寸。

  第二件事,是她闲暇之际,会主动在医院四处来回闲逛,然后顺手给周边的陌生病患施以方便和帮助,做起一些护工才会做的活。

  这见所未见的善意举动,硬是把钱小昂震惊得久久不敢相认——

  那怎么可能是她所认识的“恶人”老大?!

  继而又无比欣慰起来:看来老大是真的变了,还是三百六十度性情大变!

  至于沈析洛会这么做的原因……纯粹就是闲的!加上,可能是受了在梦里当植物人那些岁月的影响,被人温柔以待了七年,她也想用同样的方式回馈他人,而从中能得到的收获,就是心情会变得好一点。

  接着,第三件事,是沈析洛最爱做的事——收集和严菟相关的一切照片图像、个人信息和新闻动态!

  现在的严菟,已然是个商界名人,她时常受邀出席一些重大的商业场合,可因不是艺人明星,所以荧幕上很少会出现她正面的镜头,但仅凭停留几秒的侧影,也让人看得目不转睛,甚至想倒放回去。

  沈析洛就是这样,天天关注电视新闻,刷手机动态,买财经报刊,就是为了把那些和严菟有关的只字片语和一言一行剪辑保存下来,然后在夜深人静之时,拿出来反复观看和阅读。

  荧幕上的严菟,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台下,她动作从容姿态慵然,凝视事物的目光却十分专注犀利,令人莫名感到冰冷陌生,望而生畏。

  沈析洛有时会看得心脏一抽一抽的。她知道,梦里的严菟和现实中的严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然而她就是忍不住想看,将一虚一实的两人重叠起来,想从其中寻找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不过沈析洛刚开始做这种暗搓搓关注别人的事时,还是很低调的。

  直到某一天,来访的钱小昂忘记敲门,直接打开了病房。

  昏暗的房间内,电视正播放着枯燥严谨的新闻时讯,边上的沈析洛却看得心驰神往,手里还捧着个相框,时不时娇羞地用脸蹭了蹭照片里的人。

  钱小昂一呆,接着迅速退房,关门,再迅速开门,进来——

  只见沈析洛对着照片,噘嘴亲了一下:“不愧是兔子,今天又碾压全场了,真棒!”

  钱小昂狠狠倒吸一口气,当场发出惊叫:“老大,你什么时候变的态?!!”

  背向门口的沈析洛吓得虎躯一震,当机立断地将相框反扣在桌上,皱起眉头,一脸煞有介事地扭过头去:“你才变态呢,说,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钱小昂被对方这严肃的神色一唬,登时不太确定地支支吾吾:“我、我可能看错了……”

  沈析洛仰起头,昏暗的光线笼罩住她的五官,她声音低哑地感叹:“哎,黑夜总是容易让人迷了双眼……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出去吧。”

  “哦、哦哦!”钱小昂连忙点头,应从地退出房间,关好门,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再度打开房门:

  “对了老大,我是来问你晚饭……”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刚才气势很钢的沈析洛,正瘪着嘴,一脸心疼地拿着相框反复检查,看有没有被磕出裂痕。

  两人抬眸撞个正着,气氛瞬间一僵。

  沈析洛伸出尔康手:“小昂,你先听我狡辩!!”

  “……”钱小昂哒哒哒地机械后退好几步,接着转身,在走廊泪奔,“老大好可怕啊!!”

  就此,沈析洛被钱小昂撞见自己猥琐的模样后,就不再掩饰地开始崩自己的人设,天天光明正大地对着严菟犯花痴。

  钱小昂用了两天才接受老大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并表示:老大果然真真变了,变态的变!

  自此,沈析洛偶尔会打开心扉,和钱小昂谈起女人家的心事。

  比如有一天,沈析洛站在窗边,没由来的突然说一句:“我喜欢一个人。”

  坐在床边的钱小昂:“我也喜欢一个人。”

  沈析洛惊讶:“你喜欢谁??”

  钱小昂也惊讶:“你说的‘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指喜欢一个人独处?”

  “……”

  话题终结。

  又比如一天,沈析洛用指尖摩挲手机屏幕上的人,开口问道:“……你说,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是该主动去追求她,还是该放手让她自由,自己在远处默默守护她就行了?”

  钱小昂思考了几秒,谨慎回答:“我觉得,还是主动去追求比较好。”

  “噢?”沈析洛一喜,为对方的开窍感到高兴,“为什么?”

  钱小昂目光戒备地看着她:“老大,你说的‘默默守护’,是不是站在电线杆后面默默偷窥和跟踪别人?这种行为太可怕了,咱们还是正常点吧!”

  沈析洛:“………”

  聊不下去了。

  *

  这一天,医院餐厅。

  沈析洛如往常地一边吃饭,一边用手机刷华国的热搜新闻,结果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立刻气得拍下手中的筷子,怒骂一声:“可恶,该死的变态!!!”

  对面的钱小昂好奇凑过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气呼呼的沈析洛重新点开新闻视频——

  背景是一个大型商场正在举办户外剪彩,身着深色西装裙的窈窕女人走在其他人的最前头,正准备抬步下阶梯时,不远处人群中突然蹿出一个陌生男子。

  男子飞身扑向女人的同时,还前提掀脱了上身T恤,嘴里不管不顾地放肆大喊:“严总,我爱你,快看我一眼!!!”

  猝不及防的袭击让现场的人反应不过来,好在女人身旁的两名保镖眼疾手快,赶在前一秒冲上来撞开了男子,并将对方压制在地面,而边上的女人只是踉跄了两步,有惊无险。

  接着镜头一歪,现场一片混乱,商场活动终止,女人当即被一众工作人员严密拥护着离开。

  这是十五分钟前发生的事,视频一出,立马被推上了网络热搜。

  事实上,虽然严菟是个行事低调的商人,除了商会很少亮相在公共场合,但她在商界如标杆引领行业风口的独裁手段兼备逆天颜值,近年来一直是备受众网民纷争热议和追崇的话题。

  沈析洛这会儿指着视频里的男子一直叫骂:“你说说,这男的是不是变态,是不是有病!!还有脸脱衣服,是谁给他的自信和勇气?梁静鱼吗?!要是让我在现场,我一定、我一定……!!”

  “就是就是。”钱小昂也露出一脸的忿然,又问:“一定什么?”

  沈析洛紧紧握起拳:“我一定亲手捂住严菟的双眼,不能让她看到这么辣眼睛的画面!”接着嘴角一咧,“你说她会不会因此被我贴心的小举动温暖到,然后缩进我的怀抱寻求安慰?诶嘿……”

  “……”钱小昂呆口,囧。

  沈析洛:“你觉得呢?”

  钱小昂收起呆口,回答:“我觉得你可以和那个男的一决高下。”

  “你是让我去揍那个男的吗?”沈析洛兴奋地在空中左右挥拳,“我也觉得那男的欠揍,我有信心把他打到满地找牙!”

  “不是。”钱小昂摇头,“我是觉得你们可以比一比谁更变态,谁更有病,老大你稳赢!”

  “滚你!”沈析洛白了她一眼,继而拍桌而起,“不行,我决定了——”

  钱小昂低头下扒饭,配合地问:“决定什么?”

  沈析洛胳膊往门口一指,宣布:“我决定出院,我要回到严菟的身边,她周围潜伏太多危险的变态分子了,为了杜绝类似今天的事再次发生,我要在暗处默默地保护她!!”

  钱小昂张口。

  沈析洛及时制止她:“你不要说话!”

  钱小昂眨眼。老大,你就是那个最危险的变态分子!

  “我都叫你不要说话了!”沈析洛气得去揪她小辫子。

  钱小昂:“……”都二十七八岁的人,咱能成熟一点吗?

  心意已决的沈析洛毅然地端起餐盘,准备走人。

  这回轮到钱小昂出声制止她:“老大,你不能走,你忘了三年的期限吗?”

  沈析洛:“我留在这里已经够久了……”

  钱小昂问号:“从你醒来到现在不是连一个月都不到吗??”

  沈析洛一脸深沉:“度日如年的感觉你不懂。”

  钱小昂:“可是,他们不会轻易让你走的,你想怎么走?”

  沈析洛转过身,拍她的肩膀,阴测测一笑:“谁送我进来,谁就负责送我出去。”

  “……”反应过来的钱小昂,瞬间泪目:“嘤嘤嘤,怎么又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那、那、那就周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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