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姠之沉默了,抬起食指,轻轻地咬了一下。
纪鸣橙也沉默了,手心儿掩着嘴唇,清清嗓子。
“啥啊……”彭姠之舔舔下唇,看一眼纪鸣橙,又虚空嚼两下,舌尖在牙根处一绕,“写的啥啊……”
纪鸣橙清浅地呼吸,抬手把碎发一捋,勾到耳后去。
“不过。”彭姠之的脚尖绷起来,脚腕磨蹭两下,然后缓慢地转着右脚脚腕,提到纪鸣橙小腿上,钻进她睡裤的裤管里。
“还挺有氛围的。”她咬唇,扇着蝶翅一样的睫毛,哑声问纪鸣橙:“你会穿内衣吗?”
“你说呢?”纪鸣橙耳廓红了,灵犀的双目沉静地看她。
“我看看。”彭姠之伸手,两个指头夹住纪鸣橙的衣领,拎起来。
纪鸣橙握住她的手。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不看了。”
声音软得很,但神色很镇静,抬手把kindle规规矩矩地放到床头。
彭姠之眨着凤眼笑。
纪鸣橙吻过来的时候,彭姠之在心里给于舟发了一个数字:6。
Kindle没有锁,可惜没有人阅读了,它在错落的呻吟中准备好下一页,它知道,有两个女人,想要先阅读彼此,再来光顾它。
……
两个被穿过又脱下的内衣放在床尾,寂静的黑夜里,只剩空调运作的声音。空调有点老了,外机嗡嗡嗡的,好像在声嘶力竭地喊着要安享天年,凉席是麻将席,躺久了就把身子印得一道一道的,翻身都疼。
彭芸侧躺着,问纪晴晴:“热不热?”
“有点。”纪晴晴也侧过来,跟床铺的接触面积小一点,好像也要凉快点。
“这空调是该换了,我咋觉得越开越热呢?”彭芸把床头的美容院送的小扇子拿过来,给她和纪晴晴扇风。
“你过来点。”她举得手酸,让纪晴晴往她这边靠靠。
“芸姐,”纪晴晴的头发在枕头上磨蹭,悉悉索索的,“你用香水吗?”
她总觉得彭芸身上很香,又不是沐浴露和洗发露的香味,像一种花粉,不是液体状的,是粉状的,在鼻腔里有沙砾一样的磨砂感。
“我用啥香水啊,没那么讲究,”彭芸笑着说,用扇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闻着你身上总有一股香皂味儿,奶香奶香的,”她又说,“你平时洗澡用香皂啊?”
“不是,我用沐浴露,力士的。”纪晴晴说。
“那很奇怪了。”彭芸闻了闻,纪晴晴现在身上也有,从她耳根和脖子那里的连接处散发出来,很像她年轻时候,用来搓内衣的小香皂的味道,现在市面上买不到了。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这个味道尤其干净,尤其稚嫩,带着奶味,像婴儿用的。
“刚看你,内衣都不会穿,说你妈没教过你,那你妈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跑了?”彭芸望着她的眼睛,想要聊天了。
纪晴晴把手放在脸的前方,摸了摸枕头,说:“从我记事起,我妈就不着家,她以前是开店的,后来店关了,她又不想工作,就在麻将馆混。我十岁的时候,她跟了一个包工头,带我一起,我每天放学给她洗衣服,后来过不下去,又离了,再后来就不怎么管我,前几年再婚,生了个弟弟。”
“听说。”她加了个“听说”,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真可怜,彭芸怜爱了,想把她的头发给她挽到脑后去。
她想,如果她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养到大,肯定不舍得扔掉,纪晴晴这么懂事,怕弄脏不肯穿裤子,洗完澡把瓶瓶罐罐都盖得严严实实。
“芸姐,”纪晴晴问她,“你结婚,怎么没要个孩子?”
“有过一个,流掉了,后来就没再怀了。”她那个狗日的前夫到处说她生不了了,三两下传开,亲戚朋友也不给她介绍对象。
纪晴晴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彭芸仍旧给她扇风,手腕一沉一沉,凉凉的,热热的,带着她独有的粉质的香气。
“芸姐,”纪晴晴又问,“床头柜上有个圆的东西,连着线,是什么?”
刚刚彭芸找扇子的时候她看见了,看上去像个美容仪,但她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怎么用的,那个东西一直亮着电源灯,即使是在台灯后,也有一点显眼。
彭芸抻头,瞥一眼,笑眯眯的:“大人用的。”
纪晴晴没反应过来,又看了看。
彭芸看她的反应挺有意思,把线拔了,拿过来,一按按钮,就震起来,嗡嗡嗡的,似困了好几只蜜蜂。
“好像是按摩吸收的,”纪晴晴抬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一下,“我室友用过。”
“是按摩的。”但不是用在脸上。
彭芸瞄她一眼,把玩具的一端靠近纪晴晴的锁骨处,轻轻一碰,皮肤霎时红了一块,然后她稍稍往下,在刚刚被聚拢过的丰润上方略用力一点。
她的动作并不出格,离圆心还很远,但酥酥麻麻,纪晴晴已经敏感得像是过了电。
彭芸笑了一下,然后把小东西放回床头。
再转回来时,见纪晴晴的脸已经要滴血,埋下去,埋到被子里,睡衣下方有颗粒小小地支楞起来,俏生生的。
忘了她才刚毕业,还算个学生妹,和自己已经结婚的小姐妹们可不一样,彭芸有点后悔,尴尬得也后知后觉。
她正打算说点什么,听见被子里传来一声细细小小的话:“我知道了。”
“嗯?”
“我懂的。”
彭芸诧异了,看一眼纪晴晴缩着身子的样子,又忽然觉得很可爱,于是问她:“你懂?”
“嗯。”纪晴晴用被子捂着自己半个脸,点点头。
“谈过?”彭芸问。
纪晴晴摇头。
“自己摸过?”
纪晴晴迟疑,也摇头。
“我室友熄灯后,说过。”她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看向彭芸,彭芸的视线被对得猝不及防。
不知道为什么,和纪晴晴谈论这种话题,跟之前和小姐妹们谈论的感觉,全然不同。彭芸觉得,自己像一个引领者,又像一个挑逗者,像一个破坏者,又像一个邪恶者。
“睡吧。”她把扇子放下,说。
“嗯。”纪晴晴翻身过去,背对着她睡下。
俩人都睡不着,过了会儿,她感到纪晴晴又转过来,手把着她的小臂,嫩嫩的柔软贴着她的大臂。像一个妹妹依靠姐姐的姿势,但又不全是。
彭芸和纪晴晴就这样熟悉了。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来得迅速,也许是说过一晚上夜话,也许是讲过一个八卦,也许是有一同喜欢吃某家的麻辣烫,也许是共同讨厌哪个装模做样的小青年。
从夏天到秋天,彭芸依然磕着瓜子看纪晴晴被赶来赶去,纪晴晴现在很有经验了,有时摊上有人等着,她会跟人说,到芸姐小卖部坐会儿,她一会儿就回来。
有时阿芸小卖部一天都没怎么进账,纪晴晴在烤串时会稍稍多加一点辣子,顾客们吃得吭哧吭哧地,找彭芸拿一瓶冰可乐。
彭芸也学精了,可乐、啤酒和花生奶摆在店前最显眼的地方,冰镇两个字写得很大。
天凉一点,城管来得也不是很勤了,她们置办了几个小矮桌,放在阿芸小卖部前面,再进几个不锈钢的盘子加上塑料袋,就算是堂食。
她们越开越晚,几乎要成了夜啤酒,有城管下班换了便服过来吃,彭芸悠着小身段去打招呼:“哎呀,周哥,你看小姑娘烤得这么好吃,你少赶人家几次呗。”
“一码归一码。”周哥一边撸串,一边说。
第二天还是站在小皮卡上拎着喇叭逡巡而过。
小镇上总是这样,人情比天大,人情比纸薄。
夜里收摊晚,有时纪晴晴也去彭芸家里住,俩人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不用人催,纪晴晴就去洗碗,第二天早上还能很早起来蒸包子。
她说外面的包子都是淋巴肉,特别催肥,她蒸的不一样,是用臀尖来炸的。
彭芸当然也不占人便宜,有时把纪晴晴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有时甚至给她搓内裤。
发现彭芸帮她洗内裤时,纪晴晴的脸红得跟番茄似的,彭芸又笑她,说顺手的事,小姑娘天天挺怕羞。
晴晴烤串渐渐出了名,纪晴晴烤得好吃,人又漂亮,陆续引来更多的中学生和小青年,他们推推搡搡,吃烤串是假,起哄是真,点了一茬又一茬,在摊子旁边转悠,明里暗里搭话。
胆子大的嘻嘻哈哈问纪晴晴多大了,胆子小的被同伴推着过来,佯怒发个火。
时不时就有男孩来问纪晴晴的电话和微信,纪晴晴也不赶人,就低头烤串。
彭芸看得很不是滋味,总觉得一群愣头青在她店前面嗡嗡嗡的,跟苍蝇似的。
一群男孩围着纪晴晴的画面,说不出哪不和谐,总之看着跟猪圈里孤零零的小白菜似的。
她于是拿着苍蝇拍一边打垃圾桶那边窜过来的苍蝇,一边喊:“哎,你们几个,买不买?”
“干啥嘛芸姐,我们买串儿呢。”有领头的嬉皮笑脸地回她。
“你买了几串?”她叉腰站过去,“晴晴他买了几串?”
纪晴晴看她一眼,说:“四串豆腐干。”
“四串豆腐干,”彭芸嗤笑,“你围这一个多小时了,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我怎么没让做生意,别人想烤也在烤。”男孩不乐意了。
“我说你挡着我的小卖部,让不让我做生意了,”彭芸骂他,“要么你就坐旁边的小桌子上去。”
“母夜叉。”几个男孩气恼得很,骂骂咧咧地走了。
“呸,吃豆腐干,我看你是想吃豆腐,小兔崽子。”彭芸对着他的背影翻白眼。
然后她就听见身旁的纪晴晴笑了,清亮的眼睛望着她,嘴唇弯弯的像小舟,神采似活络的湖水。她手上烤着串,看着她笑,又在彭芸视线过来的那一秒低下头,含笑望着手里的鸡翅。
咦,这表情……彭芸咬嘴角,有点迷糊。
片刻后,纪晴晴把烤熟的鸡翅拿起来,“嗯”一声,递给她。
没看她,眼神依然顾着其他的食材。
但彭芸突然觉得,好像比看她,还要那个一点。
“今晚你出不出夜摊儿?”彭芸拿过来,咬一口,问她。
“出。”纪晴晴说。
“那你跟你外公说一声,不回去了呗。”
“嗯,芸姐,你帮我给外公打个电话吧,密码是223445。”纪晴晴把胯往彭芸手边送了送,示意她拿出手机。
彭芸从她兜里掏出来,输入密码,解锁,但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手机桌面,而是网页搜索页面——
“女同性恋有什么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