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间里昨晚闹腾了许久, 李希媛用枕头捂着脑袋都没用。
其实声音一点都不算大, 也并没有什么让人难堪的奇怪声音, 但心里有了那个念想, 那边突然的一声“咚”都能让她抓狂。
她原本想从第二天起就用最好的状态面对毕果，因为毕果说过最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
但现在顶着暗沉的黑眼圈, 李希媛觉得她根本无法调动出最好的状态。
她可以在男人面前装，装天真, 装可爱, 装委屈, 装阳光……但她没法在毕果跟前还这么累。
毕果一直就像个安静的港湾一样，她只需要用一点点的小心机, 就可以到达这个情绪被存放, 被抚平的地方。
但现在这个地方，不属于她了。
李希媛早早地起床洗漱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直到雨停, 直到太阳穿透云层洒出微弱的光芒，主卧的门才打开了。
毕果的头发乱糟糟的, 趿着拖鞋迷迷糊糊地移出来, 进洗手间之前看到她, 眉眼弯弯地和她打招呼：“早啊。”
脸颊粉红，笑得温柔可爱，完全沉浸在幸福中的样子。
对，就是在这种时候，李希媛会深刻感受到, 毕果不再属于她了。
她的开心，她的眼神，她脑袋里想的人，和她即将出口的话，都和她李希媛没关系了。
扯了扯嘴角，李希媛应了声：“早。”
毕果推门进了洗手间，不过下一秒，简学周也从主卧里出来，长发慵懒，衣领乱也乱得充满精致感。
她没有看向李希媛，直接去往洗手间，李希媛站起了身，道：“果果在里面呢。”
“嗯？”简学周转头，也笑了笑，“早。”
李希媛问：“睡得好吗？”
简学周也是那样的笑容：“好。”
她忽略掉了李希媛刚才的提示，还是推开了门，一点都没犹豫，走了进去。
李希媛站在空落落的客厅里，突然就像昨晚一样，耳朵可以听清每一处细微的响声。
水声，说话声，甚至拥抱的声音。
李希媛觉得自己再在这个屋子待下去，大概要疯了。
她快步回了侧卧，换了套出门的衣服，又化了个非常精致的妆。
等那两人终于从洗手间出来，李希媛迎上去，对毕果道：“出太阳了，我们今天出门玩吗？”
毕果道：“正好诶！漫展你有兴趣吗？”
“漫展？”李希媛不太了解，不过这会只要能踏出这间屋子，把这两人置于光天化日之下，她去哪里都没问题，于是笑起来道，“好的呀，应该很好玩吧。”
“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毕果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会耽搁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没关系呀。”李希媛很善解人意，“你忙的时候我就自己转转。”
“姐姐，”毕果转身向身后，“你去吗？”
简学周的额发上沾了一点水，她抬手拭去，挑眼笑：“当然啊，你的大日子。”
毕果也乐呵呵笑：“什么嘛，我就跟跑龙套一样，到时候要是一个人都没有，就尴尬了。”
“起码会有一个人，”简学周指了指自己，“我。”
“还有萌萌他们呢，我找了不少托。”
“给人家发工资了没？”
“请他们吃饭，”毕果眨眨眼，“我还一人送了一个微博广告位。”
“呦，能耐了。”
两人聊得开心，完全没注意到旁边李希媛的脸上没了笑容。
李希媛自觉自己不是矫情的人，不需要别人每时每刻都注意着她的心情，她在意的是，毕果如今的话题，她一句都插不进去。
她根本不知道毕果说的是什么，不知道毕果的工作为什么会涉及到漫展，也不知道这个“大日子”是什么大日子。
她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转移话题：“你们饿不饿，这个点我们吃早饭还是午饭？”
毕果脸颊突然蹿红，红得耳朵尖都能透光了：“放假……放假嘛，就睡了懒觉……那个，我们先出门吧，看上哪个店吃哪个。”
简学周揉了揉她脑袋：“好啊。”
在其后出门并吃饭的过程中，李希媛有很多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一天之内便心理有问题了。
昨晚刚见面的时候，她还并没有觉得这两人亲密到了无间的地步，只是去那套毕果组的房子里住了一晚，现在看着对面两人，竟有种观望老夫老妻的错觉。
李希媛谈过很多场恋爱，她最知晓恋爱的各种化学反应和情感阶段。
照毕果的描述来说，两人在一起并同居也有挺长一段时间了，应该处于稳定期了，那这突如其来的粉红色泡沫是怎么回事。
如果两人没问题，那出问题的就是自己了。
李希媛知道毕果性向是在大一的时候，一次非常平常的交流，她问毕果，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毕果回答她，我喜欢女孩子啊。
李希媛至今清晰地记得，听到这句话时，她身体明显的颤抖。
那是猝不及防的震惊，又好像是经年累积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再回首去想两人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总能寻着些蛛丝马迹。
后来，那一整天，她都在想，毕果是不是喜欢自己？或者，毕果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她们之前那些对于闺蜜身份来说非常正常的亲密接触，到了此刻，每一次都值得回味，每一次都变得心惊肉跳，意味深长。
她亲过毕果很多次，喜欢这个朋友，便从来不吝啬亲脸蛋这种亲昵行为。
她拉过毕果的手，搂过毕果的腰，两双脚塞进一个盆里玩过水，还细细地贴着她的眉眼为她化过妆。
毕果的身体总是暖融融的，李希媛天生体寒，就喜欢靠近她挨着她。
后来她查了些资料，听了些故事，时间长了，震惊退散了，也就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可以起风浪的事了。
不管毕果有没有喜欢过她，毕果都从来没有骚扰过她，强迫过她。
不管毕果现在喜不喜欢她，李希媛都明白，闺蜜是她俩之间最好的身份。
毕竟自己喜欢男生，是的的确确，明明白白的事实。
这些年过来，李希媛鲜少再考虑这个问题，如今此刻，她靠着椅背，看着毕果给简学周夹菜，分门别类地在盘子里摆好，笑得像个小太阳一样，李希媛重新拾起了这个问题。
只不过换了个方向——她自己，是不是喜欢毕果？
从欲|望来判断，想象和毕果接吻上|床，并不是她难以接受的事。
从感情上来判断，她的未婚夫从昨晚到现在，发了无数条道歉的消息了，她一条都不想回复，满脑子里只有毕果。
满脑子里只有毕果……
李希媛握紧了刀叉，闭了闭眼。
接到漫展的邀请对于毕果来说是个意外，但是对于郝萌萌来说，是策划已久。
《和爱豆同居的日子》只能在台湾发行，但是她并不想放弃国内大陆的市场。
除了毕果本身的粉丝群，和能够在网络贡献的销量，郝萌萌想要毕果像其他作者一样，有现场签售的机会。
尽管毕果说了很多次，她并不在乎这些，但郝萌萌知道，哪有作者真不在乎这些。
虹城这次年前的漫展声势浩大，各个板块区域划分明确，有不少耽美百合作者会现场签售个人志。
二次元对于同性恋爱这件事，总是接受度更高，甚至谈得上推崇的。
郝萌萌联系了漫展主办方，轻松敲定了毕果的签售位。
然后她想尽办法做了宣传，没忘了逼迫毕果自己也发了好几次。
现在，终于到了这让人激动的时刻了。
签售时间定的是下午三点到四点，郝萌萌提前带着水军到了漫展，摆好摊位搭好支架，正主没来，她也没心情去溜圈。
两点四十分的时候，在她的再三催促下，毕果终于说她进了大门了。
郝萌萌热切地迎出去，生怕她的傻作者找不到位置，老母亲的心态让她完全忘了毕果也是个编辑。
但很快，就有人提醒了她这件事。
不是毕果，是毕果身后的女人。
简学周穿着件军绿毛呢外套，版型正得能扛枪，长筒靴落地有声，衬得一双长腿有了漫画质感。
这位大神，走哪里都是道风景线，在公司里仰慕者众多，到了这小孩子遍地跑的漫展，一路过来，招了不少镜头对准。
能把白橡简总请到这个小破摊位来，也就家属毕果一人了。
公私不分得光明正大，搞得郝萌萌一个立正，激情似火的心紧张得仿佛上了天堑玻璃桥。
简学周无遮无拦，放肆地散发着自己的美貌，而毕果穿得周周正正，带着个小口罩，留着几缕遮脸的刘海。
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分外鲜明。
郝萌萌心里百转千回，感谢在花泽这么久的历练，让她已经在脑袋里过完了这场签售会引发的所有可能性后果。
一时之间无法抉择，甚至冒出了点利用他们简总美貌炒炒人气的可怕念头。
但其实也没她什么好抉择的，毕果已经迎了上来并且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而简学周对她点了点头，十分简总的语气道：“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郝萌萌连连摆手，“没想到简总您会过来。”
“我过来看看，你们随意。”简学周道。
“啊，好，大家都在那边呢，”郝萌萌瞅瞅毕果，再瞅瞅简学周，“我们现在过去吗？”
“林先豆豆都来了吗？”毕果问。
“来了啊，火焰来了好几个，还都携亲带友的，生怕你……”说到这里停住了，郝萌萌抬眼怯生生看了眼简学周。
“没事啊，”毕果哈哈哈地笑起来，“我这也不带了托吗？”
郝萌萌以为她说的是简学周，正汗颜这人怎么光天化日地就这么大胆了，毕果转身拉了个人过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李希媛。”毕果对郝萌萌挑挑下巴，“我同事兼我书的责编，郝萌萌。”
郝萌萌瞪大了眼，漫展人多，这个小姐姐藏在两人后面，她一开始以为只是来逛展等人的漂亮姑娘。
如今被毕果拉到了面前，郝萌萌心里一声嚎叫，忍不住扫了眼简学周。
简学周的视线落在毕果拉李希媛的手上，轻轻带过，郝萌萌脑袋里已经刷过无数弹幕。
不管这个叫李希媛的朋友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的美貌便足以酿出山西老陈醋。
李希媛笑得极其甜美，梨涡带酒，上前一步，对郝萌萌伸出了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的衣服好可爱哦。“
郝萌萌讪讪地握上去，话说得真情实感：“哪里哪里，你更可爱。”
是真可爱，大冬天的，穿得跟个白雪公主似的。白色带繁复暗纹的裤袜裹着细瘦的腿，倒是很符合漫展的审美。
和简学周一左一右地站在毕果身边，完全不同的风格，单看你是喜欢霸气御姐还是奶茶妹妹了。
啧啧啧，郝萌萌在心里无数声咂嘴，带着三人往摊位走时，吸引了两道的目光，拉风得仿佛开路的保镖。
郝保镖把人带到位，看着同事们与她差不太多的表情，心里终于平静了点。
她拉了把椅子在摊位后面的休息区：“简总，你过来休息会吧。”
简学周道：“不用，我就在这里。”
郝萌萌于是又对李希媛道：“小姐姐，你要过来坐坐吗？待会可能要等挺久。”
李希媛笑着回她：“谢谢你，我不是来给果果当托的嘛，就在这里好了。”
郝萌萌往旁边望了望，笑得很欣慰：“看现在的架势，应该不用。我们碧根果大大还挺有排面的。”
是挺有排面的，签名排队区的一长串读者里，有好些手上拿的都是《同居》。
李希媛走到了待会毕果要坐的位置，低头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书，很细心地整理整齐，然后转头对郝萌萌道：“萌萌，那我待会就在这里帮果果递东西可以吗？”
这本来是郝萌萌该干的事，但李希媛眼里满是期待，让人很难拒绝。
郝萌萌偏头看了眼简学周，简学周视线没在这边，郝萌萌又望向毕果，毕果接收到信号，对李希媛道：“希媛，你不是想看宅舞表演吗，我让林先带你去。”
李希媛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凝固，而后再扬起的时候，便多了点难以言明的味道。
她看向简学周，问：“简总要和我去看表演吗？”
简学周看过来道：“不用，我对那个兴趣不大。”
“那我也不去。”李希媛继续整理手上的书，“果果这边更重要。”
气氛有一点点尴尬，郝萌萌觉得这不是自己能解决的，于是退出了三人的圈子，和林先豆豆站到了一块去。
豆豆还在喋喋不休地小声感叹简总居然会来，林先拽了拽郝萌萌衣袖：“你看看这画面。”
“嗯？”郝萌萌望过去。
林先：“啧，随便拍一张，够粉丝脑补的了。”
郝萌萌心内一阵七上八下，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去参加公司年会的读者，在微博发出的一连串嚎叫。
郝萌萌猛地回头望向排队的人群，无比惊恐地祈祷，那位读者今天可千万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