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柚父母过来得很快, 父亲还算冷静, 妈妈一见到西柚眼泪就汹涌地流出来, 手挥起来了, 但巴掌还是没有落下来。
西柚在发着低烧，状况不太好, 毕果带着三人从最近的路下了楼，短短几分钟, 父母连声说了很多句的谢谢。
上车前, 西柚扒着车门没让关, 她盯着毕果，眼睛里全是热烈的期盼, 嘴唇动了动, 但没说话。
毕果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车门终于关上，车子快速离去, 毕果拿着屏幕破裂的手机，长长吐出一口气。
西柚没有骗她, 那她做出的承诺, 便要想办法去完成。
就着蛛网纹路, 毕果给简学周发去了条消息，然后快速回到了酒店。
一篇千字内的短文章，对于毕果来说也就二十分钟的事，但因为这篇文章至关重要，毕果写写改改, 直到一个半小时后才完成。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林先带着大包小包的小吃回到了酒店，很高兴的样子，看来和那位相约的作者谈得不错。
毕果吃了点东西，收到了简学周回过来的消息：我到了。
毕果赶忙扔下了手上的东西，换了身衣服往外走，林先问她这么急去哪里，毕果眨了眨眼：“我也有我的作者要约呀。”
到底是一个公司的，简学周和他们同一个酒店。她直接发过来了房间号，毕果进了电梯上楼，很快来到了房间前。
因为抱着些不纯粹的心思，等着简学周开门时，毕果有些紧张。
门打开，简学周便转身进了屋：“你待会，我去冲个澡。”
这是简学周的习惯，毕果进屋关了门，看到简学周的行李箱打开摊在地板上，真真是刚刚到酒店。
等了十来分钟，简学周从浴室出来，湿漉漉，香喷喷。毕果赶紧凑过去，道：“姐姐，我帮你吹头发吧。”
“你速度太慢了。”简学周敞开了浴室的门，自己拿了吹风机，“什么事，说吧。”
吹风机的声音有些大，毕果要说出口，就得特别大声。偏偏她心里发慌，没有底气还要喊出来，实在是有些困难。
简学周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疑惑，但很快她继续望向镜子：“等我会吧。”
毕果只得退到房间内，站在沙发边上，搓手指。
简学周散着有些湿的头发出来，站在毕果面前：“酝酿这么久了，可以说了吧。”
“姐姐你今晚有应酬吗？”毕果问。
简学周偏头看着她：“有。”
“和谁呀？”毕果手指揪着衣服，把衣摆捏得皱巴巴一团。
简学周道：“你不认识。”
“我都不认识吗？”毕果喉咙发紧，“就……二次元都不认识那种？也不是，就都没听过那种吗？诶，也不能这么说……”
“你想见谁？”简学周直接问。
毕果脑袋叮地一声，看着简学周。
简学周的神色很淡然，并没有因为窥见她的目的便有所嫌隙，或者说，就算嫌隙了，毕果也看不出来。
但这么久时间的相处，毕果知道简学周非常包容她，宠着她，即使她做了点冲动的错事，简学周也不会因此就远离她。
这么好的简学周，毕果突然觉得欺骗隐瞒比直接向她要求还伤感情。
于是想了许久的计划晃一晃便没了踪影，毕果脱口而出：“白鹭。”
简学周挑了挑眉毛：“我第一次带你出门的时候，就来过白鹭的签售会。”
“对。”毕果点点头，“那次很感谢姐姐。”
“当时我记得你不喜欢白鹭，对她没什么兴趣。”
“现在不一样了……”毕果道，“身份不同了，我对她很感兴趣。”
“想谈她？”简学周笑了，一抬手在毕果脑袋上轻轻打了一下，“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不谈生意，谈谈感情。”毕果仰望着简学周，伸手拉了拉简学周的衣袖，“我这里有件事，想跟白鹭谈谈。”
简学周眉头轻轻蹙起来：“什么事？”
毕果没脸说，只得掏出手机，把刚才写的东西发给了简学周。
简学周目光落在她的手机上：“屏幕怎么碎了？”
“不小心摔了下。”
“有空赶紧去换了，小心划手。”简学周道。
“有膜呢，不怕……”毕果抬手指了指，“姐姐，你看手机嘛。”
简学周这才拿起手机，点开了毕果发给她的文档。
简学周看这种东西，不过是扫一眼的功夫，但她看了蛮久。
久得毕果已经放弃了用揪手指缓解焦虑，干脆起身以认错的姿态，乖乖站到了一边。
最后，简学周收了手机，看向她，问：“真事还是假事？”
“真的！”毕果赶紧道，“我有她的联系方式，必要时候她可以把病历发过来。”
“你去刻意找的，还是真凑巧碰到的？”
“碰到的。”毕果明白了简学周的意思，认真道，“姐姐，我哪怕非常非常想接近白鹭，哪怕非常非常想宣传我的书，我也不会去想这种办法，这真是我凑巧碰到的，你相信我。”
简学周顿了顿，没说话。
毕果道：“会场走廊有监控，我可以去调录像。”
简学周扬了扬手中的手机，问她：“如果白鹭看了这个，无动于衷呢？她成名这么多年，什么样的读者没有，生病的，身世凄惨的，多了去了。她要一个个去见，忙得过来吗？”
“人和人之间讲究缘分，不是每一个读者都有这样的渴求，也不是每一个读者都有这样的机缘走到这一步。”毕果看着简学周，有些难过，“姐姐，你应该很清楚了，我就是你的读者，我很喜欢你的书，十年了，周星桥一直是我的偶像。我不知道我哪里修来的福分，可以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以和你为了同一份事业努力，我想不到原因，便只能感谢自己很幸运。”
毕果垂眸，看向自己破碎的手机：“说不定西柚也可以这么幸运呢。”
谈话进行到这里，其实是毕果自己没有预料到的。
她以为这种类似告白的话，她还可以压在心底很久很久，一年两年，只要简学周不主动提，哪怕五年十年。
但简学周一直在给她希望，那个漏风的口子便膨胀得越来越大，她忍不住当众说她是她的偶像，也忍不住在这种重现的关系里，把自己做为类比。
人总是自私的，西柚生病的样子没有打动她，威胁她的时候也并没有让她后退，但就是因为最后那几句让毕果感同身受的话，毕果才愿意去冒着风险试一试。
简学周绕过毕果，坐在了沙发上。毕果努力地压下去自己的情绪，补了最后一句：“而且，这种事情也需要个例，可以做很好的宣传。”
简学周道：“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如果白鹭看了这个你帮生病读者写的陈情表，无动于衷呢？”
“我还准备了另外一份。”毕果盯着脚尖，没敢抬头看简学周。
“发我。”简学周道。
毕果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划，心跳怦然。
这次简学周的反应很快，她抬手一巴掌挥在了毕果胳膊上。
这次的打可跟刚头上拍那一下不一样，那一下纯粹是亲昵的表现，这一下，就是实打实的生气教训了。
毕果没躲，颤巍巍抬眼瞅一眼简学周。
简学周怒道：“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不一定会发……”毕果这会是真害怕，“我就……看看白鹭会不会……”
“看个屁！”简学周声音扬高，“你这是在威胁她！”
毕果抖了一下，不敢说话了。
她那第二份文件，虽然说的是同样的事，但是是写给微博上的路人的。
将事件的主角写得十分柔弱可怜，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感叹小孩子对喜欢的作者的深情，全篇没有提任何的建议和要求，但一旦发到网络上去传播开，句句都是道德绑架。
到时候，去不去，就不由白鹭了。
简学周靠着沙发背，长长叹出一口气：“我今天不让你见白鹭，你就直接发了这份是不是？”
“不是！”毕果赶紧摇头，“姐姐你要是生气，我就什么都不做了。”
“那孩子还在等着你。”简学周看向她。
“但谁都没有你重要。”毕果脱口而出。
她的目光实在是灼热，神情也实在是坚定，简学周的胸口就像有一闷锤砸下来。
她一天天地知道了毕果有多善良，有多勇敢，也知道了她可以有多自私，多狡诈。
这样一个年轻的、无畏的、鲜活的人，可以瞬间放弃道德感和阴谋，把简学周置于天平最重的那一端。
简学周觉得震惊，又觉得有些害怕，她看着毕果，喃喃问她：“我不让你干，你就不干了吗？”
毕果摇头，眼角发红：“不干。”
“我以前不让你干的事多了，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因为我知道你今天会真生气。”
“你倒是了解我。”简学周有些头疼。
毕果没再说话，低了头，以一个犯错者该有的忏悔姿态站着。
简学周知道事情到这一步，毕果其实一点后悔的心思都没有，于是和她耗着时间，一分一秒一刻钟。
手机响了起来，简学周视线扫过去，跳动的字符此刻分外显眼：“白鹭”。
铃声响过三声，毕果也望了过来，简学周接起了电话。
“嗯，我到了……”她淡淡道，“好，待会见。”
毕果紧张地看着她，简学周拿了外套穿上，往外走的时候没回头：“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