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果说出这句话, 是调戏, 也是一时没忍住, 戳了戳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
有这个胆子, 着实是因为最近事事顺心，有些得意忘形。
简学周对她, 实在是太好了，宠着, 护着, 一张对别人冷漠疏离的脸, 到了对着她的时候，便温柔又可亲。
两人之间抱也抱了, 亲也亲了, 简学周没有丝毫抵触，反而越发地对她特殊对待，连不该吃的醋都吃了, 不该放的水也放了。
如今，到了换季换衣的时候, 给毕果买衣服已经不能满足简学周了, 干脆去做了两人的定制。
毕果回想过往的生活, 不难发现简学周是如何拿到她身体的各项尺寸的。两人有空时会一起锻炼身体，简学周总是要用皮尺好好地记录数据，说是可以鼓励减肥。
如此隐蔽地想要给她惊喜，这怎么能不让毕果心花怒放。
也怎么能不让毕果想要迈进一步，将所有心照不宣的甜蜜全都挑明了, 摊开了，晾在阳光下。
但显然，简学周并没有准备好。
她十分明显地愣了愣，唇瓣轻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看着毕果，眼神里有震惊也有疑惑，还有一丝被掩盖得极深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要是毕果不了解简学周，一定会把这样的表情当做是生气，会反思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但同居时间逼近三月，毕果有信心看懂简学周眼里真实的情绪，看到这位完美的高冷的女神，可爱又……弱小的一面。
于是毕果不忍再欺负她，心想简学周不愿意捅破，那就继续这么暧昧下去。
不管她有什么苦衷，为什么犹豫，只要两人生活中这些点点滴滴的关心和喜欢都是真实的，那毕果就能一直等下去。
等到简学周愿意主动对她开口表露心意那一天。
“就想看你试试嘛。”毕果转移了重点，用撒娇恳求的语气道，“姐姐，你穿着让我看看嘛。”
“嗯，好。”简学周这次答应下来，她垂眸，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又很快恢复冷静又温柔的模样。
她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打开了桌上的盒子。
那件风衣抖落开来，毕果忍不住惊叹道：“哇……”
说是和她一样的版型，但还是有些细节的变化，简学周比她个子高，比她瘦，这件风衣便可以更利落，更有型。
再加上墨绿这种比较少见的颜色，生生和毕果拉开了好几个档次。
简学周穿上了衣服，将头发揽到身后，抬眼问她：“怎么样？”
“果然衣服还是要看人。”毕果傻呵呵地看着她笑，“姐姐你穿跟T台走秀似的。”
“你穿也好看。”简学周看她一眼，顿了顿道，“可爱。”
“是吗？”毕果张着胳膊，小小地转了一圈，“可惜要等到周末才能穿了。”
“为什么要等到周末？”简学周问。
毕果看向她，笑着道：“我们的衣服，在公司会不会……太招摇了？”
简学周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毕果就知道她一个总经理我行我素惯了，不会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于是叹口气解释道：“公司里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女孩子对女孩子身上穿的什么衣服，戴的什么首饰最敏感了，咱两衣服这么……像，她们肯定要多想了。”
“嗯。”简学周淡淡应了一声，脱下了风衣，道，“你想穿现在就可以穿，我在公司不穿这件。”
“不要。”毕果很用力地摇头，“要穿就一起穿。”
这话听起来奇怪，但毕果自己逻辑自洽，也相信简学周明白她的意思。
简学周将衣服叠好重新装回了盒子里，坚持道：“你穿。”
“我……”毕果想再表达下自己的心意，被简学周打断了。
“往后站一点。”简学周边说边掏出了手机。
毕果乖乖往后退了一点，筑简学周的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她，拍了两张。
毕果有些害羞，凑过去看了下简学周拍的照片，还不错，高度把握得好，把毕果拍得腿挺长。
“好了。”简学周收了手机，对她道，“下去休息会，马上上班了。”
时间确实不多了，毕果把外套脱下来，像简学周一样叠好重新放回了盒子里，然后抱着盒子，对简学周道：“姐姐再见。”
“再见。”简学周转过了身。
毕果往前小跑两步，一手揽住了简学周的腰：“谢谢姐姐。”
不过是在她背上贴了一下，便赶紧松开，红着脸跑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而简学周僵在原地，愣了许久。
直到光影在百叶窗上斜了一分，简学周才重新动起来，走回了办公桌后。
她给夏玲发过去了毕果的照片，却没有多说一个字。
她感觉到愧疚，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
“情侣装”三个字，就像是某种破土的信号，把简学周心里那些怪异的情绪，指向了一个可怕的方向。
她不能去问毕果，为什么见到两件同样的衣服，不说是亲子装，也不说是闺蜜装，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不可能的那种关系。
毕果是个年轻的孩子，自从她出现在这个孩子的生活中，一切便都在她的掌控和导向中进行。
她现在想着要把这个孩子当一个平等的大人对待，却也是在许多重要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以后。
毕果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都跟她简学周脱不了干系。
夏玲知道她跟毕果同一所城市之后，只是让她代她去看看毕果。
去瞧瞧这个叛逆的、和家里断了亲密联系的孩子，做着什么工作，过得怎么样。
而她呢，不过是多查了两下，又不过是想到十年前这个孩子水汪汪的可爱大眼睛，便贸然决定，进驻到这个孩子的生活。
那个时候她想着，这样是最好的照顾了吧。
却忘了把握那个度，忘了给毕果找一条合理的逻辑线，甚至纵容自己，在发现异样的时候，粉饰太平。
夏玲发过来好几条消息，说毕果好像长高了，说她最近是不是还胖了一点，说谢谢简学周。
这让简学周那些愧疚，呈几何倍数增长，就像是她的作品里，出现了知识硬伤，而书已经印刷出版，来到千千万万的孩子手上。
这种误导，是无法拯救的。
且不知道影响会何等深远。
简学周反扣了手机，抬手敲了敲脑袋，觉得有些头疼。
而另一边的毕果，抱着盒子，开开心心跳着下了楼，然后溜到自己座位上，装作不经意地把盒子在郝萌萌面前晃了一圈。
郝萌萌睁着大眼睛问她：“什么呀？”
“礼物。”毕果一抬下巴。
“我可以看看吗？”郝萌萌左右一瞅，小小声道。
毕果望了眼王泽的位置，王泽的身影掩映在绿植和书后，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把盒子拿低，打开一半给郝萌萌看：“衣服。”
“哇。”郝萌萌夸得十分随意，“真好看。”
毕果撞她胳膊一下：“你都没看什么样子呢，就夸好看。”
“这个质感看起来就很棒啊。”郝萌萌问，“风衣吗？是不是很贵？哪个品牌的？”
“不知道么。”毕果翻了翻衣领和衣摆，一个品牌标志都没看见，“大概是定制的。”
“私人定制啊。”郝萌萌感叹道，“那肯定很贵了。”
“嗯……”毕果开始考虑买什么同等的礼物还回去了。
郝萌萌压低声音道：“简总送的吗？”
毕果一挑眉：“不告诉你。”
“切~”郝萌萌拖着声音，“我又不傻，王爷刚还说了，你被简总叫走了。”
毕果望了王泽一眼：“哦。”
王泽答应的事，还是会做到的。下午上班没多久，王泽便给毕果发消息，让她把《同居》的稿件直接发给郝萌萌。
《同居》还没完稿，但字数已经足够多，反正也是要连续出几部的，自然是先做第一部 。
节点毕果都想好了，刚好卡在二十万字，到时候补一个特别番外，普通开本的书文字量完全没问题。
她将稿件发给了郝萌萌，郝萌萌回她一连串激动的表情，私下里还伸出手用力地掐了把毕果的大腿。
掐得毕果差点嚎叫起来，真是做书的比她这个写书的还激动。
郝萌萌表示接下来所有的工作重心都会放在毕果的书上，她还让毕果监督自己，但凡书的设计到宣发有不满意的地方，直接说，她一定会尽全力做到最好。
逗得毕果对着电脑屏幕笑了好久，回她消息道：放轻松，普普通通做就可以。
郝萌萌深呼吸几口气，终于开始进行普普通通的制作流程了。
第一步自然是顺一遍稿件，毕果时不时地看一眼郝萌萌，自己心里倒不轻松了。
繁体出版，是可以有肉的。王泽提过建议，让毕果在正文里加入直白的开车情节，被毕果拒绝了。
她给出的理由是，正文的暧昧和肉渣足够激发读者的性趣了，无需多此一举。
不过番外里她可以写点过火的东西，让已经看过这本书的读者，有购买实体的冲动。
现在，虽然番外还没写。但身边的人看着自己那本色气的书，态度还极其认真，毕果没法控制自己的尴尬。
特别是当郝萌萌突然出现微妙的表情，还正好被毕果捕捉到的时候，那种感觉，简直像公开处刑。
毕果有很多个瞬间，想把自己塞进地洞，想换个工位，和郝萌萌隔开距离。
但她一点都没后悔让王泽把这本书给郝萌萌做，因为没了这本，郝萌萌至少还得给菡萏和梓轩打半年的下手。
新人进公司，整整一年，没有提成和奖金，不能在扉页上署名，毕果觉得没这个必要。
这一天下班，为了防止被郝萌萌拉住讨论书里的内容，毕果早早就开始收拾东西，等着时间一到，就冲出大厅。
但郝萌萌不会如她所愿，毕果对着电脑发呆的时候，郝萌萌便精准地捕捉到了信息，也开始收拾东西。
等菡萏和王泽离开了座位，郝萌萌一把握住了毕果的手腕：“果果，我请你喝奶茶！”
“我不要喝奶茶！”毕果实力拒绝，“虽然我很喜欢周杰伦，但在喝奶茶这件事上，我没打算效仿他。”
“不会胖啦！你又不是天天喝。”郝萌萌背起包，一点都没松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不想跟你说……”毕果嘟囔。
郝萌萌回头看她，眼神很受伤：“你说什么？”
“我说你现在就说吧，我今天有事，奶茶就没必要喝了。”
“那也成。”郝萌萌拉着毕果又坐下，还没开口，自己先笑着脸红了。
“你脸红什么？”毕果有不好的预感，前后左右看一眼，她俩耽搁的这几分钟时间里，编辑大厅已经少了大半人了。
郝萌萌磨磨唧唧：“就，我今天看了你的书，觉得你写得好棒啊。”
“嗯。”毕果等着她的重点言论，都没心情谦虚。
“真的好棒的，你文笔也太棒了吧，超级身临其境，特别容易让人感同身受。”
毕果扯了扯嘴角：“黑子黑我的时候，说我是小学生文笔。”
“哪个小学生能写出这种东西！”郝萌萌有些激动，脸愈发红了，“你写的那个……那个……小学生怎么会懂。”
就知道话题会偏向奇怪的走向，毕果苦不堪言。
郝萌萌见她不说话，一抬手，把她另一只手也握在了掌心中。
“果果，我是真心觉得你写得好，技巧娴熟，感情又充沛。”她抿了抿唇，十分认真道，“其实我今天主要想跟你说的是，不管情况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们永远都会是好朋友。”
“嗯？”毕果一脸震惊和疑惑，“怎么就扯到我们是不是好朋友的问题了！”
郝萌萌盯着她，深呼吸几口，紧张地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是不是喜欢女孩子？”
毕果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疑问，这样的问题，她不止被人问过一次了，如今对着一个握着她双手，肯定不会介意的朋友，自然不用隐瞒。
“是啊。”她笑着道。
“呼……”郝萌萌吐出一口气，真是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紧张，“我还有问题。”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毕果特别善解人意道，“好奇是正常的，我不玻璃心，不会介意的。”
“好。”郝萌萌点点头，抛出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简总？”
毕果真没想到，郝萌萌突然就直戳红心了。
之前她铺垫了那么久，也就小心翼翼地问了她个性取向，现在连作品都不扯了，直接从同人过渡到了现实，问得如此具体、明明白白。
毕果顿了顿，再去用余光看大厅时，编辑部已经走得没几个人了。
光线暗了下来，安静，隐秘。
郝萌萌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而毕果知道，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于是她点了点头。
郝萌萌看见她这个点头，深吸一口气，偏过了头去，似乎在用力消化这个秘密。
几秒钟后，她消化完毕，再一次转头看向毕果，握着毕果手腕的手指，也愈发用力了。
“第三个问题，”郝萌萌道，“你是不是被简总……包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