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帮你擦擦花瓶。

  轿车后座上的空间不算宽敞,逼仄的狭窄使得岳烟只能与鹿青崖挤在同一块软垫上。

  天气转暖,已经有了几分入夏的意味。岳烟穿了条薄绸的西裤,单薄的触感根本隔不断体温和肤软。

  她的双腿本就被迫搭在鹿青崖的腿上,鹿青崖的膝头正好抵在她的膝盖窝里。这样一来,她膝盖窝中贲张的脉搏律动自然就鲁莽地撞在鹿青崖的腿上,好似她的心跳顺着细软薄滑的肌肤,蔓延到鹿青崖的腿部,又酥酥地爬遍全身。

  “岳烟……烟烟,”鹿青崖的眸子连红起来也是通透的,像一双晶莹剔透的红玻璃,“烟烟,我不想开玩笑,你别再逗我了……”

  说罢,整个人已经无力地倒在岳烟的心口,紧攥着她的衣衫颤抖。

  岳烟手足无措地慌忙接住她,只觉得一道上头的血热直往脑门上冲,像是喝醉了酒,理智被感性碾压得裂纹交错,并在鹿青崖倒下来的那一刻轰然倒塌。

  用文字的形式记录思绪的创作者,永远都绕不开社会的丛林中滋生的那些毒草与蛇虫。曾经做写手的时候,岳烟也不可避免地要为那些难过的事情发声。

  比如吸血鬼父母的问题;比如重男轻女的夫妻年迈了仍要生儿子,生下来无力抚养,就用所谓孝道或是其他什么鬼话把责任推给大女儿。这些事情,都是岳烟生活的世界中切实发生着的,是新闻会报道的,是无数人痛恨却怎么也扼杀不了的。

  岳烟曾经以为,自己身边的人没有这种烦恼,那么这件事离自己就是遥远的。

  直到她的怀中真切地抱着一位受害者。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真的。”

  岳烟说话间的呼吸逐渐加重,将鹿青崖紧紧锁在臂弯之内,捧着她的脸颊让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眼睛。

  鹿青崖挤出一抹比黄连还苦的笑容:

  “可是……可是,连我亲生父母都不把我当人看,连他们都不想要我……”

  话落,岳烟暖热的掌心已按在她的肩头。生着桃花眸子的面孔俯下来,隔着额角的碎发吻着她的额头,一边低声说道:

  “他们自己不是人,当然也不把别人当人看。”

  察觉到她攥着自己衣服的手在战栗,岳烟轻轻将她的手拿在手心里,十指交扣地紧紧握住,像是优雅的绅士将自己的华尔兹舞伴邀入舞池。空间是闷热的车后座,服装是被揉皱的普通衣裤,但此时此刻,鹿青崖就是她在宫廷舞会上邀请共舞的公主。

  小鹿似的眼眸霍然抬起。鹿青崖下巴抵在岳烟心头,昂着一张小脸儿,似哭非哭地倾诉道:

  “我这辈子,因为怕别人嫌弃,很少给别人送礼物。”

  接着又话锋一转,揽着岳烟的颈向上够,几乎是唇吻贴着唇吻质问道:

  “岳烟,如果我送你一件礼物作为回报,你会毫不嫌弃地收下吗?”

  一种奇妙的律动在心头乱跳,将胸骨都撞得生疼。别人的心动是小鹿乱撞,岳烟的却是尚未被驯服的野马在笼子里发疯,充满了野性、征服,和被身体困囿住的叛逆反抗。

  “我会。”

  看着眼前人,岳烟字字分明地吐出这两个字。

  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的决心,鹿青崖一口糯米细牙咬得紧紧的,努力克制住升温至灼烫的呼息,小声对岳烟说道:

  “后、后备箱有只花瓶,送给你了。”

  按照她说的位置,岳烟越过后座的靠背将手伸过去,就摸到了一个还未拆封的礼盒。还以为是谁送给鹿青崖的礼物,却听她自己解释道:

  “这是我自己买的,还没来得及拆。既然如此,今天就送给你了。”

  打开包装,见里头躺着一只白釉瓷瓶。瓶身没有什么装饰,只是这身剥壳蛋白似的细白色就足够美丽了。瓶口有点窄,脖颈长长的,像是美人素白的玉颈,接下来就是舞女腰线般流畅的曲线瓶身。

  唯一一点惹眼之处,就是翻过来后在瓶身上看见的裂纹。有点难以想象,用料这样考究的一件工艺品,制作者居然会在烧制的过程中犯这样粗心的错误。

  不过因为瓷瓶太美,这道疤痕没有成为缺点,反而成为将它与其他瓶子区分开来的特点。

  “时间有点久,里面可能脏了,”鹿青崖伏在岳烟怀里,咬着下唇嗫嚅道,“礼盒里有清洁布,你擦一擦。”

  瓶口和瓶颈都很细,只能容得一根手指栖身。因此,岳烟将狐狸皮的绒布裹在指尖,又看了一眼鹿青崖涨得通红的脸,垂眸沉声确认道:

  “我伸进去了?”

  鹿青崖用力地点点头,想答一声“嗯”,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被狐狸皮裹住的手指像一只狡黠而灵活的小狐狸,腰身一转,就从瓶口钻进去半分,细腻的软毛轻轻擦过花瓶内壁。

  这只花瓶烧制的工艺很讲究,这一点从声音中就能鉴别出来。坚硬的指甲尖端不小心碰到细颈的内壁,就能激起一阵透澈的清音,悠扬、绵软而淡雅,随着指甲碰触的频率荡漾成一首匠人心曲。

  大概是因为厚度的缘故,花瓶的口和颈比看起来的样子更窄一些,岳烟需要旋转着手指,才能缓缓地向里深入。

  瓶身薄脆而洁白无瑕,她生怕给弄坏了,毕竟以鹿青崖的消费水平来说,她肯定赔偿不起这只花瓶,因此下手也格外小心些。

  看着她青涩得有些粗鲁的手法,鹿青崖也提心吊胆地呼吸着。作为花瓶的主人,鹿青崖当然更了解花瓶的构造,知道哪些地方的底料薄弱,经不起大力擦拭,所以紧盯着岳烟的指尖提醒道:

  “那里……轻一点……”

  “没事,你别紧张,”岳烟伏在她耳畔说道,时刻注意着手下的力度,累得气喘吁吁,微黏的薄汗顺着肌肤的纹路透出来,“我、我一定不会碰坏的……”

  固定着瓶身的指尖触到那道疤痕,细腻莹润的触感中,只有这一处粗糙,倒好像是精致栽培的鹿尾百合插在陶土罐子里一样,多了几分别致的野趣。

  沿着口径内壁向内又探了几分,一下子没拿捏好,就碰到了瓶子的最薄弱处。鹿青崖满眼水光晶莹,心疼地“嘶”了一声,嗔怪地在岳烟肩头咬了一口:

  “能不能小心一点,这是我的瓶子!”

  说话间不自知地语气就重了些。岳烟有点慌了,只好单臂搂住她的腰肢,忙不迭地低声安慰道:

  “抱歉,抱歉……我放轻些……”

  一边柔声说道,一边用软乎乎的耳朵尖儿轻轻蹭着她的额发,感受着怀中人的身子从紧绷到松弛,最后像块高温融化的软糖似的化在自己怀里。

  瓶颈又长又窄,指尖向内又攀越了几寸,方才豁然开朗。瓶身的空间要宽敞得多了,至少能容得下两个指尖交叠着挑动。

  以前看过一些资料片,岳烟听说清理这种高档工艺品的手法也是有讲究的。轻拢慢捻,勾指折花,将薄得有些娇气的内壁拂去尘埃。她的指法还不是很熟练,每次不小心剐蹭到薄弱处,都激起白瓷之间细密的共鸣声。

  上好的瓷连吟哦起来的声音都清越得如同泉水轻唱,嫩得似乎能漾出汁水来。

  又似稚气的小鹿隐在茉莉花丛之中,被顽皮的小狐狸崽玩弄着,一会儿咬住了尾巴,一会儿又被舔了脚掌。柔软的鹿鸣从开满茉莉的花枝之间透出来,连呦呦之音也沾染上几分茉莉清香。

  偶尔碰到了花枝,引得茉莉花的吐息也随之有节奏地悸动。

  “瓶、瓶口,当心些,别挤坏了……”

  鹿青崖紧张得被汗水弄疼了眼,两个人靠得太近,也不知到底是谁的汗水浸入了谁的肌肤。

  听见她提醒,岳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手收回几分。为了上镜,她的手上是新做的美甲,尤其是食指上,新贴的水钻还没被磨平棱角。刚才没注意到,眼下才看见瓶口被刮出一道浅浅的痕。

  “啊……怎么办,”岳烟无措地攥紧了手心,慌乱的情绪加上狐狸皮绒布的保暖作用,指尖已经浮起一层轻汗,水淋淋的,“它会痛的吧?怎么办怎么办……”

  一直没开封的瓷瓶,刚到了岳烟手里就弄出了一点痕迹。作为瓷瓶的所有者,鹿青崖倒没有怎么责备她,只是有些疲惫地靠在她肩头,低垂着轻颤的眼睫说道:

  “没关系,你哄哄它就好了。”

  岳烟心怀歉意地揽住鹿青崖,下巴搭在她的肩颈窝里,一动一动地问道:

  “那……怎、怎么哄?”

  “用你最柔软的地方哄一哄就好了。”

  鹿青崖轻轻地说道,指尖在岳烟滑软的下巴划过。她没想到这孩子的脸如此奇妙,大概是滚烫的体温软化了肌肤,再加上从内到外漾出的淋漓汗水,这样摸了一下,居然就觉得自己的指尖已沾上一层滑腻的玉脂。

  见小家伙还怔怔地望着自己,鹿青崖伸出指尖,在她唇上一点,才点破了她的心思。

  岳烟轻喘一声,俯下身去,沿着温凉的瓶口缓缓地亲吻着。被热血涌得灼烫的唇吻,像是安慰与群落走散了的小羊羔,又像是俘获在猎人陷阱中受了伤的孤狼,将泛着凉意的白瓷也染上自己的体温。

  她的体香平日里并不明显,但此刻身体的温度一升高,热气腾腾地氤氲着脂肉之间的气息,与生俱来的那股淡奶油似的气味也蒸腾起来。那是少女降生之后,还没被人间俗尘遮掩的乳香。

  奶津津的,甜丝丝的。在黏嗒嗒的空气里,与茉莉香烟的气息相互碰撞纠缠。

  “擦干净了吧?”鹿青崖吻了吻她被汗浸湿后,黏在额角的碎发,“烟烟,我累了,我想睡觉。”

  “睡。”

  岳烟也没剩下多少力气,瘫软在椅背上,揉着鹿青崖脑瓜顶上的软发说道。见她嘴上说着要睡觉,双眸沉沉地却怎么也不肯闭眼,岳烟低下头轻声问道:

  “怎么了?”

  望着被岳烟手指交扣住的那只手,鹿青崖吸了一下鼻子,小脸儿在她肩臂之间拱了拱:

  “总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如果我睡醒之后起来,发现你不在了怎么办?”

  “傻不傻?怎么问这种问题,”岳烟轻笑一声,搂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往上挪了几寸,“来,咬着——”

  迷迷糊糊之间,鹿青崖一张口,还没说出话来,就察觉到一点软嫩挤进了唇齿之间,不由得她不咬。

  是岳烟的耳朵尖儿。

  这就算是岳烟被她咬住了,只要她不先松口,岳烟就一定不会离开。

  嗅着鼻尖上奶甜奶甜的气味,鹿青崖的心底像是忽然有了着落,安安稳稳地沉沉睡去。

  ……

  节目组的人差不多都以为,何思邈和萧衡俩人串了供。

  副导演问何思邈:“何导,鹿老师呢?”

  何思邈一个眼刀扫过去:“别找她,她在体会商纣王的快乐。”

  副导演:?

  化妆师问萧衡:“岳烟小姐呢?”

  萧衡:“你去找鹿青崖就好了。”

  化妆师:“可是何导说鹿老师在体会商纣王的快乐,不让我们找她。”

  萧衡想了想,放下手里的活儿,转头认真地跟化妆师说道:

  “那你去问问何导,就说商纣王会被狐狸日得呦呦叫么?”

  化妆师:???

  听到何思邈从拍摄现场传达来的消息,说岳烟抱着鹿青崖钻进了轿车,萧衡就了然了,转头就给鹿青崖在心中默默上了一炷香:

  自求多福吧,鹿老师,我觉得烟烟身体还算不错。

  没想到这俩人擦个小花瓶居然还擦了这么长时间,看来还是年纪小啊,年轻真好。萧衡在心中感慨道,心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给岳烟发了条消息过去。

  轿车后座上,湿漉漉的两道人影缠绵在一处。手机铃声响起时,才悠悠地浅叹一声,懒倦地伸展一下腰肢。

  “唔……烟烟……”

  鹿青崖身子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岳烟的腰,深埋在她腰腹软肉间的面孔蹭了蹭。

  岳烟强睁开惺忪的睡眼,先摸着鹿青崖的头安抚了一句“我还在呢”,然后才去够被自己踹到座椅下面的手机。碰到冰凉的手机壳的那一瞬,她清醒了。

  她发现自己躺在后座上,鹿青崖枕在自己的膝头,身体滚烫的余温凝成水汽,像清晨的露珠似的坠在肌肤的纹理之间。衬衫夹只能保证下摆不乱,上襟的衣扣接连崩开几颗,被汗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隐约透出几分淡淡的粉色。

  我……我是禽兽!岳烟在心中叫喊道。她看见鹿青崖在睡梦中仍不时地微微蹙眉,心想一定是自己擦瓶子的手法太粗鲁,让瓶子的主人心疼了!

  岳烟啊岳烟,不就是一个白得像牛奶一样的瓶子吗?你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啊?不讲武德!

  不过既然鹿青崖已经说了,要将瓶子送给她,无论如何她都要小心地珍藏起来。从此以后,再也不让这只瓷瓶受到任何一点损伤。

  车子里头闷热,她放轻动作,稍微打开一点车窗,让新鲜空气透进来。回过头来,见仍然熟睡着的鹿青崖浑身汗津津的,怕这个人吹风散了汗,又脱下自己的外衣,将毛绒绒的小鹿全部裹进来。

  安顿好一切,岳烟才按亮了手机屏幕,见是萧衡发来的消息:

  【你和鹿老师在一起呢(le)?】

  好家伙,发个消息还搁这套娃呢?岳烟无语。既然他是用一句话问的,她也用一句话回答:

  【嗯】

  萧衡回复得倒快,好像是就端着手机等着似的:

  【好了吗】

  岳烟:【好了】

  萧衡:【好吗】

  岳烟:【好!特别妙!这辈子连同上辈子都没这么好过!】

  萧衡:【还好吗】

  岳烟:【我还好,她有点累】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萧衡被自己手下的艺人激发出一点自豪感,接着回复道:

  【没事,就是看看你俩怎么样了。节目组已经放完饭了,你俩要是饿,正好可以去外面开小灶】

  简单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岳烟还没放下手机,就察觉到膝盖上有脸颊蹭了蹭。鹿青崖抬起盈盈的眸子,嗓音尚有些嘶哑地小声问道:

  “怎么了吗?”

  “没事,萧衡问咱俩在哪,”岳烟说着,用手在鹿青崖平坦的小腹上摸了摸,“你饿不饿?要是太累了,咱俩就叫外卖吃。”

  “好。”

  鹿青崖乖顺地回答道,说话间还带着软趴趴的鼻音。

  岳烟点开炸鸡外卖,一边选着口味一边笑道:

  “我请你吃,但是你得亲我一口。”

  鹿青崖脸色一羞,垂着眸子嗫嚅道:“你叫外卖吧,叫完我就亲你。”

  她越羞涩,就越可爱;越是可爱,岳烟就越是想逗逗她,于是调笑着问道:

  “那我叫了?”

  鹿青崖还没反应过来,“你叫呀,你想叫就叫呀。”

  岳烟:“我真叫了啊?”

  刚吃完饭出来遛弯的卓弄影路过,听见这段对话,卓弄影表示:?

  我怎么老是听见这种收费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