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场内天气变幻莫测，却是符合一些在人界就能观察到的规律，这方天地已度过了数日晴好的时光，气候不甘心似的大热一阵后，也就逐渐转凉了。
崖上视线开阔，恰还能看到某处深林里轰然倒塌的树木，以及某个林间四处逃窜的人影。
那可真是个大家伙，苏晓微眯了眼观测阿絮的动向，自知若是自己遇到也不见得能够轻松应对。
而那边阿絮则是朝着她的方向不断移动着，苏晓也不急，人已是做好了应战准备。
反正这样体型的偶不常能遇到，就算是到了她近前，吃亏的也绝不是她。
身后有悄悄靠近的影子，尽管尽力隐去了身姿，苏晓还是察觉到了异样的灵力流动。
只是苏晓一心想将阿絮与那偶的较量收到眼底，没多少心思去解决那个影子，心念微动，放置在一边的巨弓应念而起，甚至没有变化出其他形态，旋转着打向了试图偷袭的影子。
没有实体的偶都拥有一个或数个核，只要能打碎这个核，攻击手段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而打碎一个没多少威胁的偶核对巨弓来说再简单不过，略显清脆的碎裂声很快传来，巨弓也重新旋回了原处，邀功似的发出轻轻的嗡鸣。
苏晓毫不吝啬地递给巨弓一个眼神，眨都没眨又移回了阿絮那边。
好在巨弓还算受用，熄了身周浅淡的光。
毕竟阿絮同样是不常能见到的，倒是谨遵了镜尘嘱托。
这边准备是准备好了，却没再继续有其他打算，摆明了不想贸然参与阿絮的事，总归是她不清楚的。
说来也是镜尘花了心思，在一些偶的身体里藏了些仙草仙药，直言是送给二人的礼物，而怎样拿到这些礼物就是二人的事了。
当初听完这话的阿絮面上看着怪怪的，苏晓没能理解，还是镜尘之后拉着她悄悄说那是对他自己的崇拜，鼻子翘得老高。
后来苏晓才琢磨明白，那面色里包含最多的，恐怕是——不愧是镜尘。
正如她明白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
苏晓心思几转，眼睛却始终不离阿絮与巨偶，恰好另一边阿絮也从沟谷处离开，攀上了一处山坡，清晰了他自己视线的同时也清晰了她的视线。
阿絮到底年长于苏晓，到了坡上放缓速度去寻找合适去处时竟就猛转了头看向了她这边，角度诡异且迅速，苏晓没一点防备，险些被吓到。
这就被发现也是她没想到的，明明已将气息隐匿了好几层，让苏晓不得不怀疑这只是身为妖兽的直觉。
或许是她学艺不精才对。
也没给苏晓留下过多思索的时间，阿絮很快转身向着他处去了。
那方向苏晓也知道，那里有一处深沟，与阿絮来时的低洼完全不同，陡峭堪比崖壁。
也是，那巨偶只能活捉来着，要是不小心弄死了，近几天内他二人别想继续在习场待着。
回想起上次不知情折腾出的意外来，苏晓最终还是闭了眼打断了回忆。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有第二次的好。
眼看着那边阿絮已经不见了踪迹，苏晓本打算接着引灵，耳边声音却多了起来。
巨弓也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分地叫嚣着，成功吸引了苏晓的注意，可惜她压根就没打算动它。
这本是她的修习，自然不会万事寻求便利去频繁使用一把武器。
更何况是一把仿佛有自我意识的武器。
她身上已经落满了尘，动起来虽不觉僵硬，却是能感到有东西在扑簌簌往下落的。
放个不知情的，都要以为她是在这里坐了多少年了。
算来也确实有些日子了，可怎么算都是不足一年的，苏晓拍落肩上的枯叶，静候着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那声音的来源也穿破障碍现于眼前。
打头的是阵势浩大的魔偶，浓浓黑雾裹挟着扬起的尘土，吼叫声掀起诡风，直扑向苏晓。
众偶暴走实属小几率事件，要是放在几年前，她确实只有逃的份，但时间过去都过去了，苏晓现在只想知道自己能将这件事应对到什么地步。
要是没有长进可对不起镜尘的煞费苦心，难为了他满身疲惫从人界返回就先是进入习场看她二人，又结合二人修习的程度反复对习场进行改造。
已有跑得快的偶来到了她眼前，苏晓敛起心思，放出了护身的法术，人影微动，再出现就是在一个魔偶身旁，滞在半空的身姿并没有一丝停顿，抬腿就往那偶脑袋上踢。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腿尚未触及到魔偶，仅腿风扫过，竟就让那偶散了。
好像是厉害了些。
没想太多的，苏晓挥臂释放灵力，任凌厉的灵力掺杂着独属于她的法肆虐在偶间。
兽偶和人偶紧跟其后，加入了这场单方面的碾压中。
这个事件最后是在偶类的四散溃逃中收了尾，苏晓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魔偶，四下扫过只远远见到天际一只遗漏。
还不等苏晓飞身去追，巨弓已旋着身子飘到了她面前，摆成了苏晓一伸手就可以直接拉弓的状态，角度正对那企图逃走的魔偶。
苏晓从弓看到魔偶，微一点头，也不伸手，曲腿猛就弹了出去，只留地面延展开的裂纹和熄了光芒的巨弓。
仿若失去了信念，巨弓“啪嗒”掉到地上，就连本来的光泽都弱了几分。
而等到苏晓抱着一堆果子回来，那黯淡掉的巨弓又重新恢复了光泽，怨气十足的闪了闪。
说实话，巨弓发光也不止这一两次了，可这些光里透露的信息苏晓都看不懂，想想还是按着自己的理解解释了。
腾出一只手摸出里面最红最大一个，俯身放在了巨弓面前，绕过它又回到了之前打坐的位置。
兴许是巨弓对此并没有感到满意，不一会就托着那个红果子移到苏晓跟前丢下了。
果子滚了几滚碰到苏晓的腿，苏晓看过去，巨弓安分待在她身旁，倒是没再发出什么信息了。
浪费可不是好习惯，苏晓将那个果子捡起在衣摆上擦了擦，蹭掉了沾染的灰尘，最后放到怀里，和其他果子一起。
果子清脆甘甜，清风柔和温煦，饶是如此，苏晓还是没忍住抬头看了流轨。
天界一晃六载，流逝的或许只是流轨上变化的刻痕，不过也仅是对神仙们而言。
可是苏晓无法像往常一样将心思抽离，只因今天是她十五岁生辰。
她及笈了。
她多想告诉道修，她已经长大了，已经是大人了。
可是她不能。
纳容上的玉珠碎掉了，连同数年前那个巨大的偶。
强腐蚀性的气体在习场飘荡了三天才散了干净，一同消散的还有她那颗暗戳戳的心。
苏晓忽就想去找些蜂蜜，大概只有那种纯粹的甜能遮掩一路翻涌而上的酸涩苦意。
耳边风声阵阵却没一缕属于她的师父。
“恭喜……”
果子骨碌碌滚落一地，一瞬间弹起的身影仍有些呆愣，那个日思夜想的面孔确实就在眼前，带着比记忆中更温柔的笑意站在她的面前。
一瞬间千言万语在心中翻腾涌现，却无法凝结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她的师父足以让一切语言失去声音。
她好想她……
“我回来看看，镜尘说你在这里，看来还不错。”
垂下的眸子中失去了道修的身影，无法压抑的冲动终还是突破了视线的禁锢，苏晓回过神时人已离开了地面，迎上的目光盛满星月，连同天空之下她的倒影。
这天空足够广阔，足够容纳她的放肆，她只是、只是想就这样放肆一回。
展臂扑拥而上，撞进了仙人怀里。
被鲁莽冲撞到的身子不得已后退了半步，却是轻轻揽住她接了个实在，耳边轻笑声悠然，“徒儿好久不见。”
“师父……”
好久不见。
一直被二人忽略的镜尘越发觉得自己不应在此地，没忍住轻咳了一声，苏晓寻了声音看过去，忽就意识到二人仍是相拥的姿态，忙松了道修退后两步站好，低着头不敢看人，从脖子根一路红到了耳尖。
道修嗔看了镜尘一眼，镜尘深感无辜，视线溜去了别处，道修也没打算追究，看回苏晓抬手虚比划了一下，喜道：“都长这么高了。”
熟透了的某人这才抬头，确实已经比道修要高上一点了，确认到这个事实后也是惊喜异常，“以后我保护师父！”
喊完又后知后觉镜尘仍在边上，一时间更红了几分，这次却没再躲过视线，目光灼灼盯着懵掉的道修，只等她点头。
“噗——”
极不和谐的一声打破了静默，师徒二人一齐看向镜尘，被看那人毫无自觉，笑得止不下来，“师侄啊，你想靠身高保护你师父可是还早得很呢！”
这话让苏晓很不明白，镜尘只指了指道修让她自己问，苏晓看回到道修身上，没开口。
可就算是苏晓没开口，甚至没有询问的意思，道修也没打算隐瞒，轻叹一口气后就让白光包围了整个身子。
白光逐渐拉长，里面的人影也逐渐巨大起来，白光散去，眼前的道修已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甚至和一边的镜尘相差无几。
“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苏晓脑子转都转不动，眼睛也是不知该往哪里放，只堪堪稳住了几乎就要脱离的下巴，还是镜尘嘴快解释道：“平常你见到的身高是灵帝施法压制过的。”
“为、为何？”
这次回答苏晓的是道修，简单也直白，她说：“灵帝不喜欢。”
也就说完这句话，白光再次笼罩，散得也快许多，出来的仍是苏晓一直以来的记忆。
苏晓还处在震惊中无法回神，道修视线掠过了流轨，又看回到苏晓身上，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支银钗，“我不能离开人界太久，回来就是想亲手给你簪上一支钗子。
对不起，都不能给你一个像样的笈礼。”
怎么可能不像样，这已是她的荣幸。
扑通跪倒在地，苏晓恳切道：“劳请师父赐簪。”
可就算是苏晓不嫌，道修心里也不是滋味，何况苏晓现在的头发只靠一根绳子拉扯着，道修都能猜到为何会是这样。
八成就没想着打理。
不过孩子为了修习已是不易，细枝末节粗糙就粗糙吧！
想让镜尘在这方面多留意纯属白日做梦，他能把自己收拾明白已是不易。
想是这样想，道修还是俯下身子小心将那根绳子解了，把苏晓头发细细拢在一起靠着那支银钗挽了起来。
抬头那霎，倒也算是惊艳。
那素白的面容好歹是没沾尘，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就眨出个水花，溅到道修眼里，下了一场雨。
她的徒儿已经长大了。
险些都要认不出来了，出落得可真漂亮。
“师父。”
道修被这一声惊回了神，连忙应下，又听苏晓继续道：“我可以转仙体了吗？”
原来是这事，道修略一思索，又瞥了流轨一眼，答道：“只剩不到一半的时间了，等等我好吗？”
话语的尾音勾起将息的余温，苏晓头点得飞快，没让温度继续攀升，又小心翼翼道：“那我能跟师父一起去吗？”
“这可不行，你就在此认真修习，以后我会带你去人界历练的。”
道修拒绝的干脆，话里话外却没让苏晓感到失落，还是欢欢喜喜应了一声是。
看苏晓没再有什么问题了，道修上前将她鬓边的碎发一齐理到耳后，“我要回人界去了，文黎自己一人难以抵挡近日突起的魔障，你师父不能不负责任，害了无辜性命。
这些年你都不曾联系我，可想是专注于修习的，为师深感欣慰，千万不可松懈，等我回来可是要检查成果的。”
“徒儿记下了。”
这便是交待结束了，苏晓眸中压下的酸涩道修又怎会看不明白，紧接着升腾而起的斗志却是让道修心头一喜。
这才是她的徒弟。
——
耐不过苏晓执意，道修还是让她和镜尘一同送到了习场出入口，终还是只留了二人一道决然的背影。
镜尘余光里瞥见苏晓的失神凝望，结合种种迹象有了思量，一时忧也不是喜也不是，纠结了一阵打定主意决定先试探一番，斟酌开了口。
“你可知人间所说的情与爱？”
苏晓只觉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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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身高设定，用尺不好表达，就单独放外头了
苏晓：稳定后172cm（现在还达不到）
道修：160cm（实际180开外）
镜尘：189cm
别看某位师父一米六，实际有一米八的（被打
咳，没啥意义的设定，大概就是恶趣味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