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相忆采芙蓉GL>第140章

  汪又兴轻心中惴惴, 轻手轻脚进了暖阁,禀道:“主子, 莲真姑娘今日仍是未有进食。”不敢说她令人送去的食盒被莲真打翻在地, 只道:“主子送去的菜肴,也仍如上次一样, 被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冰轮“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汪又兴悄悄看了看旁边侍立的高贤的眼色,又默默退了出去。

  地上的炭炉上温着凉州进贡的羊羔酒, 高贤见冰轮放下笔, 拿起手边的金杯,慢慢将里面的酒饮尽了,也只得提起执壶, 再为她续上。冰轮其实颇善饮酒, 但她素来自律, 以往不过年节之间与群臣宴饮, 应景喝几杯, 这几日来, 没吃什么东西,酒却没有断过, 每日里也不出门,喝了酒,便在窗下临帖, 古往今来书法大家名帖, 几乎临遍, 但也没有一幅满意的,临一幅,撕一幅。高贤明知是为莲真才如此,既不好劝,更不敢劝,焦虑不已。

  冰轮又喝了一杯酒,将那幅未写完的字撕作几半,掷入纸篓,起身道:“前两天雍王跟我说,王忠病得甚重,我想过去看看,你叫他们去准备准备,记住,不可大张旗鼓,几个人跟着就可以了。”

  高贤巴不得她出去走走,散散心,听如此说,忙道:“是,奴才马上去吩咐他们准备。”

  王忠的病虽不算重疾,但已断断续续很长时间,太医说是气血虚乏,所以常有头目眩晕之感,冰轮还是太后时,为此格外施恩,非大朝时,皆特旨赐座,不令他久立,他被罢官后,虽一直在家调理静养,但由于心在朝政,终日忧虑愤懑,病势并无起色,宗煦死后,更添了心痹等症,最近已不能下床,几个儿子都为此悬心,每日伺候在侧,暗中连后事都备下了。

  冰轮因不欲兴师动众,微服出行,到了王忠府邸也不让声张,轿子进入府中,王家的人才得了消息,王永淳和王永敦、王永诚三兄弟皆吓了一大跳,立即匆匆忙忙赶来迎接。

  轿子在正厅前停下,王永淳带了两个弟弟在轿前跪迎,惶恐道:“微臣等不知道殿下凤驾降临,未能远迎,实是大不敬之罪。”

  冰轮在轿内含笑道:“我听说你们父亲病得很重,过来探望—是我不叫他们通传的。”

  “父亲用了皇上和殿下赐的药,已大见功效,殿下对父亲如此厚爱,微臣感激涕零,先代父亲叩谢殿下恩典。”王永淳三兄弟都十分激动,一边说着,又跪请冰轮进厅内喝茶,冰轮道:“茶不急着喝,我先去看看你们父亲罢。”

  王忠卧病在床,脸色灰白,气若游丝,听得冰轮到来,精神竟是一振,忙挣扎着要起来,可哪里起得来,冰轮快步上前,出言阻止:“你尚在病中,好生躺着,不要动。”

  王忠哪里肯听,虽无法起身,到底强撑着转过身子,额头在枕上叩了三下,还未开口,已是老泪纵横:“老臣叩见太后,臣卑贱之躯,劳动太后凤驾亲临,不胜惶恐。”

  王永淳等一听,面上立即变了颜色,如今襄王朝已取代大燕,冰轮已非太后,父亲说的这番话,立时就能招来灭门之祸,三兄弟胆战心惊,不约而同看向冰轮,冰轮却仿佛没注意到他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若无其事在锦凳上坐下,道:“老大人这些年鞠躬尽瘁,为国分忧,我深为感念,今日过来,见你精神气色都还不错,很是欣慰。”

  王忠道:“太后虽如此说,但臣的身体,自己明白,已是命不久矣,臣早已无颜活在这世上,所以并不顾惜自己这条贱命,可是现在就算死了,也没有脸去见世宗皇帝,文宗皇帝,以及恭宗皇帝,臣。。。。。。愧为人臣啊!”

  恭宗是宗煦的庙号,宗煦死后,虽还未下葬,但霍凛已下旨追封为燕帝,谥号“恭”,并为之辍朝以示哀悼。王忠提到他,那眼泪更如滚瓜一般滚了下来,悲恸不已,王永敦大急,抢在大哥前面,上前低声劝道:“父亲,您身子弱,还是少说两句罢。”

  冰轮道:“老大人何出这等丧气之言?王家现在四代同堂,子孝孙贤,正是该你好好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况你故旧门生遍天下,许许多多人都祈盼着你身子康复,你自己更应振作才对。”稍稍一顿,又意味深长的道:“等你身体大好了,也许那时还能为国出力呢。”

  王忠哭道:“臣老了,是无法再伺候太后的了。”

  王家兄弟见父亲总是一口一个“太后”,哭哭啼啼的,既恐获罪,又怕冰轮心烦,可此时又无丝毫办法可想,唯有干着急。好在冰轮神情温和,一直表现得很耐心,并有意忽略王忠的称呼,只说他的病情,着实安慰了这位前朝元老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王永淳亲自在前引路,将冰轮复请至厅上,兄弟几个一齐跪下,王永淳道:“臣父老了,病中又糊涂,言行无状,还请殿下恕罪。”

  冰轮道:“似你父亲这等忠臣,皇上也是另眼相待,不会计较他这些话的,你们大可放心。”目光从他们面上扫过,道:“但君子应顺势而为,现在新朝刚建立,皇上雄心勃勃,你们兄弟皆为栋梁之材,又正当壮年,正可作出一番大事业来,此时赋闲在家,却非明智之举。”

  燕朝时期,王家兄弟皆身居要职,霍凛当皇帝后,看中王家的声望,也授以他们实职,王永淳和王永敦二人对燕朝皇帝却没有父亲那般的忠心,又素来敬服冰轮,对霍凛也颇有好感,本想接受,谁知王忠为此怒不可遏,在家里大骂两个儿子,几欲以死相逼,两人只得放弃,婉拒霍凛好意,自此闭门不出,在家伺候父亲。

  王永淳听得冰轮如此说,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王永敦看了大哥一眼,大着胆子道:“殿下,非是臣等兄弟不愿出仕,实是臣父迂腐顽固,臣等也是无可奈何。”

  王永淳虽不满二弟如此评价老父,但冰轮在前,也不便加以斥责,冰轮笑了一笑:“自古忠孝两难全,我也理解,这事慢慢来罢,你们也别跪着了,起身罢了。”

  三人此时方松了一口气,谢恩起身,这才想起命人奉上茶果点心来,冰轮见给自己奉茶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少女,年纪约莫在十五六岁之间,微微一怔:“这是?”

  王永淳忙道:“这是微臣第六小女,名唤素梵。”

  王素梵盈盈施礼:“臣女参见长公主殿下。”

  冰轮颔首微笑,一面接过茶来,一面道:“我记起来了,我见过你一次,三年前,你母亲曾带你进宫。”

  “是。”王素梵道:“殿下真好记性。”

  冰轮道:“几年不见,越发出挑得标致了,难怪我一时想不起来。”

  王素梵唇角露出一抹羞涩笑意,便低垂着头,不出声,高贤不等冰轮吩咐,早命人取了几样极精美的珠玉首饰来,以备冰轮赏赐,冰轮道:“今日过来为的是探望你祖父,没带什么好东西,你留着赏人罢。”

  王永淳父女连忙拜谢,冰轮又问了王素梵几句话,王素梵落落大方,回答得皆很得体,冰轮心中更增好感,喝了半盏茶,随意闲聊了一会,便要告辞回府。王家几兄弟极力苦留,王永淳道:“殿下今日驾临,蓬荜生辉,万请殿下略赏薄面,用些酒膳再走。”

  冰轮近日跟莲真僵持,可谓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如何有心思留此用膳,便道:“今日府中还有些事,改日再来罢。”

  王永淳听如此说,也不好再强留,率先出去,亲自打起轿帘,冰轮临上轿前,忽然想起什么,对他道:“你过几日将六小姐的生辰八字,送至我府上,让我看看。”

  王永淳细细体味这句话的意思,不禁喜出望外。霍凛不过二十多岁,至今还未娶亲,如今当了皇帝,朝局也日渐稳定,下一件大事便是立皇后,现长公主主动索要自己女儿的生辰八字,莫非是为的此事?越想越是心潮澎湃,只不表露出来,同两个弟弟出了大门,几乎将轿子送到了公主府,这才转身回府。

  回到翠微堂,冰轮换了衣服,从婢女手里接过一盏茶,对汪又兴道:“瞧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是有什么事要向我禀报么?”

  汪又兴不敢看她的脸色,垂手道:“主子,莲真姑娘她。。。。。。”

  冰轮心里不由一沉,茶到口边,又拿开,道:“她怎么了?”

  汪又兴道:“莲真姑娘受伤了,不。。。。。。不愿让太医包扎。”

  几上一个粉彩美人觚四分五裂,地上一地狼藉的瓷片,莲真坐在炕上,左手手掌和手腕处的鲜血已渐渐干涸,但望之仍令人惊心怵目,冰轮匆匆赶到,见此情景,疼怒交加,眉头微微皱起:“这是怎么回事?”

  莲真恍如没有听见,漠然地望着窗外,高贤看着冰轮的神色,知她心下已是大怒,默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冰轮目光寒如冰凌,转过头来,望着跪了一地的婢女,语气异常平静:“你们就是这么照顾主子的么?”

  横波心下惶恐,回道:“奴婢出去了一会,想去看看药好了没有,哪知回来就这样了,奴婢该死,请殿下治罪。”

  “这么说来,姑娘出事时,都没个人在她身边是不是?”

  宝贞战战兢兢的道:“回殿下,奴婢和宜珍本是伺候在姑娘跟前,但姑娘说看见人在跟前心烦,让我们出去,所以。。。。。。”

  “好,很好!”冰轮凤眸微眯,骤然发作,声音转为严厉森冷:“连主子都照顾不好,养着你们有什么用?来人,将这两个奴婢给我拖下去,杖责二十!”

  莲真猛然回过头来:“是我自己弄伤自己的,与她们无关,长公主殿下要打,就打我吧!”

  话犹未完,已有人进来,将宝贞和宜珍两人拖拽了去,莲真急了,起身欲阻止,冰轮伸手拽住她右手,莲真叫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冰轮也不理她,眼睛仍望着地下黑压压跪着的一群奴仆:“自今日始,姑娘不吃,你们就跟着不吃,姑娘不喝,你们也只能跟着不喝,姑娘身上如有一丝一毫的伤,你们也是一样!如果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你们所有人,以及你们所有的家人,都跟着一块儿陪葬!都听明白了么!”

  众人俱吓得魂不附体,连声应道:“是!”

  冰轮道:“现在都给我滚!”

  高贤知莲真心地善良,一向厚待下人,而这宝贞更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虽名为奴仆,实情同姐妹,冰轮盛怒之下传杖,万一把她打出个好歹来,两人关系只会变得更紧张,是以刚才趁冰轮不注意,连连向帘外的汪又兴使眼色,汪又兴是他亲自带出来的人,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早趁机悄悄溜了出去。

  窗外很快传来宝贞和宜珍两人的惨叫声,莲真听着,比打在自己身上还要更痛,哭叫道:“霍冰轮,你不要让我更恨你!”

  冰轮并不看她,寒着一张脸:“你反正已经恨上我了,你以为多一分少一分,我还会在乎吗?!”也不顾她极力挣扎反抗,强行捉住她的左手,瞧了瞧几处伤口,对高贤喝道:“还不叫太医进来!”

  守着太医,等着他们将莲真手上的伤口处理包扎好,又细细问了一回话,冰轮才回到翠微堂,仍觉余怒未消,晚膳也不曾用,阴沉着脸,在地上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忽然停下问道:“前儿皇上打发人送来的龙袍,你叫他们收起来了罢?”

  高贤听她突然问及此事,颇有些莫名其妙,连忙道:“是,是奴才亲手收起来的。”

  冰轮道:“明早拿出来,我要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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