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吓我一次， 我吓你一次，咱们就算扯平了吧。”荀依环顾四周，从杂物中翻出两把椅子， 面对面的摆放好。
她选择其中一个坐了下来：“我是来帮助你的，你也应该能感受到我并没有恶意。所以你能不能变回正常模样， 然后咱们好好谈一谈？”
女鬼低头沉默半晌，周身开始渐渐泛起一圈红雾。片刻后， 雾气散去，出现了一个少女。
她看起来十五六岁左右， 丫鬟打扮， 衣服依旧是破破烂烂的；梳着两条长辫子， 水汪汪的大眼睛，眼角下垂， 像一只怯生生的小狗。
荀依招手，示意她坐到对面，“你叫宋湘？”
女鬼点点头， 往前挪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 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住不动了。
“我才不信你们！上次、上次那个老和尚也是这样骗我过去，然后趁我不注意， 束缚了我的手脚，把我关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里。好不容易才出来，我不会再被骗了！”宋湘气鼓鼓的嘟着嘴。
她嘴上虽然拒绝的凶狠， 眼中却闪过了几分歉意。
“好。”荀依点点头，不纠结这个事情，“那你可知你是怎么死的？”
“当然！”宋湘的表情随着回忆逐渐狰狞起来， “王夫人......怀疑我与老爷有染，便诬陷我偷了东西，挑断了我的手脚，还挖了我的眼睛......我怎么会忘！”
她的周身再次泛起红雾，面容也开始腐烂。四周阴风乍起，再看宋湘，眨眼间已然变回了厉鬼模样。
荀依评估了一下眼前的情况，拿出了一根静心香点燃。
这是她下午临时赶制的，但效果似乎还不错。
半盏茶后，宋湘渐渐冷静了下来，面容也恢复成人畜无害的少女模样。
清醒过来的宋湘有些局促不安：“对、对不起，我一生气就控制不住自己。”
“没事，咱们继续吧。”荀依点点头，给了宋湘一个鼓励的微笑，“我查看记载，王夫人在你死后不久，也惊吓过度而死。既然当时你的仇已经报了，为何还要留在此处呢？”
“我也不知道......本来那时候见她死了，我很开心的。想去投胎转世，可这个宅子，像是有无形的绳索绑住了我，我一走出宅子，就会被拽回来。”宋湘苦着脸，皱起了眉头。
“后来我就想着，既然暂时走不了，那就先住下吧。我躲在曾经住过的屋子里，尽量不出去吓到别人。闷了也只敢在深夜没人的时候，去院子里转一转。
然后有一天，我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出了门外，看到满院子都是张牙舞爪的恶鬼......我害怕极了，尖叫逃跑，他们也尖叫起来......再后来，我就被收到黑漆漆的地方了。”
宋湘感觉自己又有些激动，赶紧飘过来，多吸收几口静心香。
“前些日子，突然有人把我放了出来，我开心极了，想好好感谢她，却发现那个人也青面獠牙，好生吓人！可她似乎更害怕的样子，我还没讲话，她就跑出去了。”
“那你之后有走出去看看吗？”荀依若有所思。
宋湘点点头，“嗯，但外面的怪物比放我出来的那个还吓人，有的长了三个头，有的满身都是眼睛......我好怕他们把我抓出去。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们好像也在怕我的样子，所以我想，如果有人来抓我，我就先把他们吓走。你是这么久以来，我唯一见到的一个正常模样的人。”
她蹲下来，缩成小小的一团：“求求你们了，我不会出去吓人的，我会乖乖呆在这里，请不要抓我回到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了。”
虽然宋湘话语颠三倒四，但荀依结合下午的调查，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症结所在。
总的来说，还是这个阴阳玄脉引起的。
它不光会影响人，还会影响鬼魂。
人在此处呆久了，沾染了玄脉的阴气，在鬼的眼中，就会变成扭曲的怪物。而宋湘这个胆小的鬼，情绪激动时，又无法控制自己的形态，会变成死前惨状显形出来，又会吓到见到她的人。恶性循环下来，人和鬼都是担惊受怕的。
而且荀依推算，再过一段时间后，宋湘恐怕也会被阴气吞噬，成为一个没有思想四处害人的煞气傀儡。
荀依将事情缘由简单和宋湘解释了一下，“我可以助你投胎转世，离开这里。”
宋湘惊喜万分：“真的吗！谢谢你！”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像是一个求抚摸的小狗狗。
荀依这么想着，也这样做了，抬起手摸了摸宋湘的头。
宋湘没有实体，荀依的手掌摸了个空。
“你想要摸我的头吗？”宋湘回头看了着荀依的手，皱着眉思索着什么，“等我一下！”
她闭上眼，握紧双拳，肉乎乎的小脸皱成一团，连发丝都在用力：“唔～～～～～”
白光一闪后，宋湘自信满满的睁开眼，“你现在试试！”
荀依伸手。
这回摸到了实体，冰冰凉凉的。
“厉害呀，只凭念力就能化出实体了。”荀依称赞道。
宋湘低着头，不好意思的看着脚尖，“过、过奖啦！”
可惜她还不太会保持，没过多久，就又变回半透明的了。
荀依又问了宋湘的生辰八字，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嘱咐了几句让她安心等待后，便准备离开了。
宋湘有些欲言又止。
荀依想了想，放慢了脚步。
果然，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宋湘小声叫住了她。
“就是，能不能请你帮我烧一件衣服过来？”宋湘紧张的揉搓着衣角，“我、我这件衣服有个大口子，怎么补也补不好。”
“我不是想穿的好看，只、只是想在投胎的时候穿的整洁一些......”她急急解释道，惨白的脸上竟浮现了淡淡的红晕。
“求、求求你了！”没有得到荀依的回应，宋湘不安极了。
她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抿着嘴唇，小心翼翼的看着荀依。
这种小狗狗摇尾巴祈求的眼神，真是可爱。
荀依坏心思的想要多看一会，直到宋湘要哭出来了，才点点头，“可以呀，又不是什么难事。”
宋湘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第二日，荀依根据宋湘的八字，以及那只金簪，推算出她的尸骨埋在西院里的一口废井之中。
管家立刻带着十来个壮丁开挖起来。
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这口枯井最终竟挖出了数十具骸骨！
从尸骨上的衣物来看，都是丫鬟仆妇一类的人。
“大、大师，这是怎么回事？”倪洪筹心惊胆战的走上前来。自己家中竟有这么多尸首，他一时难以接受。
荀依一边翻找宋湘的尸骨一边解释：“很明显，王夫人，也就是你祖母，不止杀了宋湘一个漂亮丫鬟。若是宋湘没有机缘巧合的化成厉鬼索命，恐怕这个井里的人还会更多。”
“看来这里阴气增长这么快，和这些也有关系。”荀依接过管家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把这具尸体抬到我准备好的地方，其余的尸体你们好好安置吧。”
倪洪筹点头应下，内疚而悲伤的扫过那些尸骨。
宋湘的怨气太重，唯有将尸骨化为粉尘，才能解开桎梏，脱离此地。
设坛，画符，念经，荀依按着脑内所记得的知识，加上随身所携带的一本师门秘传手札，每一个步骤都做的完美无瑕。当然，在这之前，她也没忘将几件漂亮衣服一同烧了过去。
三日后，法坛的火燃尽熄灭，荀依将宋湘的骨灰装入一个小坛子中，准备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算是纪念一下这几天的缘分。
她又将倪府里里外外检查里一遍，确定没问题后，向倪洪筹提出了辞行。
“此地已经不适宜居住了。等尊夫人身体好些，最好另寻他处。”荀依给了倪洪筹最后一个忠告，“若是实在想住，那么可以在府里办个学堂，多些人气，勉强还算个办法。”
倪洪筹作了个揖：“多谢大师教诲。本来祖上有话，说此宅是福地，子孙后代万不可离开。但经过最近这些事情后，我想明白了，是福是祸，均在人为。”
“祖母曾为一己私欲，杀害无辜，我心中甚是不安。”他道，“昨日与妻子商量后，想将此宅捐出，作为善堂，救助贫苦之人以及无家可归的孤儿，也算是为祖母赎罪了。”
荀依赞赏的点点头。难得见到一个不作妖的男主，她感觉轻松了不少。
清明时节阴雨绵绵。
荀依雇了一艘小船，一边赏景，一边和船夫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询问附近的美食和游玩去处。
“客人，雨下大了，您回船舱里坐着吧！”船夫好心提醒道。
荀依笑着摇摇头。烟雨蒙蒙的美景，若是躲入了船舱中，多没意思。
但她还是在船家的劝说下，从包裹中拿了把伞出来遮雨。
打开伞的那一瞬间，一股冷气倾泻而出。
......就像是前些日子，打开仓库门的那种感觉。
荀依转头一看，果然。宋湘正蹲在一旁，同样疑惑的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5 06：05：49～2021-05-06 22：4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