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侍卫把四人带走之后,许玉谣又回了卧房。
铃铛看着紧闭的房门,忍不住踢飞了脚下的小石子。
床上的谢白睡得有些不太|安稳。
许玉谣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忍不住伸手去抚平,然而下一瞬又紧紧蹙在一起。
那张过分秀气的脸上还带着醉酒后的微微汗意,两颊泛着潮红,嘴唇也因为醉酒而泛着水润的红色。
许玉谣手指从她眉间,沿着鼻梁慢慢下滑,最后落在了那紧抿着的唇上,轻轻地来回抚摸着。
谢白的唇很软,许玉谣之前就知道了,只不过之前谢白的唇有些冰凉,现在因为醉酒,带着一丝温热。
许玉谣突然拿开手,俯下身去。
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许玉谣皱着眉头又重新坐起身子,捂着鼻子想:以后绝对不许她再喝这么多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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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白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确定自己没有暴露身份后,这才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身下的床很大,也很新;床外的房间也很大,大到周围即便点了烛灯,也还是有些昏昏暗暗、影影绰绰;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丝脂粉香气,也没有酒气——不是春风楼。
她隐约记得自己是从春风楼跑了出来,然后,好像差点被马车撞到,但是再后来呢?
谢白揉了揉有些痛的头,发现后面的事,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了。
门“吱哟”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揉了揉眼,谢白看到了来人:“铃铛姑娘?”
“醒了?醒了就起来洗漱吃饭。”铃铛把手里端着的托盘往桌上一放,就准备走。
谢白叫住了她:“请问铃铛姑娘,这是在哪里?”
“公主府。”铃铛没好气地说。
公主府?谢白有些茫然,随即把事情的大概想明白了——路上差点撞上她的马车,大概就是许玉谣的车,自己醉过去之后,就被许玉谣带回来了。
那么——许玉谣捡到自己的地方,离春风楼有多远?谢白顿时冒出一辈冷汗。
在随州自己迷路,误走到风雅阁被许玉谣知道之后,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谢白可还记得一清二楚,要是这次也……
想到这,谢白试探着问:“殿下呢?”
“在前厅应付人呢。”
应付人?应付谁?谢白想问,但看铃铛的表情十分不满,干脆咽了回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外面天色已经黑了,肚子也饿得不行了,桌上的饭菜看起来很香。谢白毫不客气地坐下,当着铃铛的面吃了起来。
一碗粥一盘菜,谢白吃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打扫干净:“多谢铃铛姑娘。”
铃铛哼了一声,收拾了碗筷就要走。
谢白上前一步拦住她:“请问铃铛姑娘,前厅怎么走?”
“自己找。”说完,铃铛绕开她走了。
看铃铛的态度,谢白大概猜到了,自己去春风楼的事,许玉谣肯定知道了。
不知道,自己找根链子把自己先锁起来,会不会能减少许玉谣的一些怒火呢?谢白笑了笑,把自己这个离谱的念头抛之脑后。
公主府很大,谢白走了一段距离觉得,这里至少得比上平侯府大出一倍。
不过格局倒是跟大启绝大部分府邸的格局相似,谢白按照常理转了转,就找到了前厅。
还没进去,谢白就听到许玉谣的招牌冷笑:“找我要人,说得好像是我把人藏起来了一样。”
接着就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殿下知道,下官并非这个意思。”
谢白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滕跃的父亲。
说起来,滕跃他们四人呢?
谢白走进去,只见前厅里不仅有滕跃的父亲,另外三人的爹也都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太子。
太子也没想到,他让许玉谣出宫看看公主府、散散心,竟然还能撞上这么一档事情。太子更没想到,自己只是过来探望一下妹妹,就撞上了后续,还把自己给扯进来了。
“见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见过各位大人。”谢白挨个拱了拱手。
许玉谣看到她醒了,语气柔和了几分:“你醒了?”
“醒了。”谢白一进来,就觉得整个前厅的氛围有些剑拔弩张,顿时把自己想问的话都塞回了肚子里。
“坐。”许玉谣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看谢白坐下后,又对下面坐着的几人道,“人就在春风楼呢,各位想接自家宝贝儿子,去春风楼接去,本宫这公主府,只有谢白一个人。”
四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求助地看向太子。
太子也很无奈。
今日这事,本就是他们四个有错,还偏偏被许玉谣抓了个正着,太子想帮忙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太子现在满心都是“后悔”二字,早知道,就不来了!
但,人都在这了,太子不说话,面子上也过不太去,只能硬着头皮说:“谣儿啊,四位大人都已经登门道歉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子不教,父之过,他们来道歉是他们应该的,”许玉谣不为所动,“这和我要惩罚他们四个,并不冲突。”
“可……这实在是,实在是有辱圣贤啊!”
“哦?带着本宫未来驸马去喝花酒就不够辱没圣贤吗?”许玉谣冷笑,“三哥,这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你别管。”
有了许玉谣这句话,太子心里松了口气,但表面上还是说:“他们四个,怎么说也都是我大启肱股之臣的子嗣,谣儿,多少给他们留点面子吧?”
“是本宫被给他们留面子吗?不,是他们自己把脸面扔了,还要带着本宫驸马一起扔,其心可诛!”
听到这句话,四人皆是浑身一抖,生怕许玉谣“其心可诛”的下一句紧接着就是“拖出去砍了”。
“殿下,跃儿他说他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他绝对不会再去青楼了,更不会带着小侯爷一起!”
“是啊殿下,文林也说他知道错了……”
四人的父亲按照官职大小,挨个表态求情。
可许玉谣只觉得他们聒噪:“本宫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来的可能。不过,本宫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个,把儿子放出来的机会。”
“什么?”四人眼前一亮。
然而一旁的谢白跟太子,看到她脸上玩弄的笑意,当即知道,她肯定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你们去替你们儿子接客,接满五个,便可以带着你们儿子回去了。”许玉谣笑得灿烂,说出口的话却叫四人如坠冰窟。
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这死丫头嘴里就不可能说出什么好话!四人想。
太子见状,顺势道:“四位大人也看到了,谣儿现在正在气头上,小王也帮不上诸位了。府上还有事情,小王就先告辞了。”
四位冲着太子行了礼道:“叫殿下见笑了。”
等太子一走,许玉谣更无所畏惧了:“怎么,四位大人考虑好了吗?是为了你们的亲亲宝贝儿子早日回家自己代受,还是回头去劝劝你们的宝贝儿子想开点,早点接完十位客人,早点回家呢?”
四人得吹胡子瞪眼:“殿下休要欺人太甚!”
“犬子顽劣,做错了事,已经道歉了,殿下何必揪着不放?”
谢白听到这,眉头不自觉紧了紧。
许玉谣听得更是心烦,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脸说:“给你们每人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谁再多说一句,谁的儿子就再加一个客人。”
“下官会去殿下那里参一本的!”这是滕跃的爹。
焦元庆的爹说:“殿下所作所为,实在有辱国体!”
余俊的爹道:“殿下,有些事不是可以开玩笑的。”
“殿下心肠如此歹毒,就不怕遭报应吗!”刘文林的爹话音一落,另外三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另外三人诧异地看着她:这话你也敢说出口!
刘文林的爹:完蛋了,气头上说了不该说的!
不过看起来,许玉谣倒是没有更生气——或许已经是到了气头上了。
“都说完了吗?”许玉谣站起身,冲外面站着的侍卫招招手,“送客。”
侍卫们走进来:“四位大人,请吧。”
四人也不敢在公主府上造次,只能带着愤恨前后离开。
虽然只是听了一部分的谈话,但谢白也从这部分谈话里猜到了一些事情。比如——
“殿下是把滕兄四人,送去春风楼……接客了?”
“怎么?小侯爷也有话说?”
听她这么喊自己,谢白知道,她这会儿气还没消。
谢白只好哄着道:“殿下知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话听了一半,想确定一下。”
“现在确定了,又如何?”
“不如何,殿下解气就好。”
果然,这话一出,许玉谣脸色好了几分:“吃饭了吗?”
“吃过了。”谢白乖巧点头。
许玉谣十分满意:“走吧。”
“去哪儿?”
“回卧房。”许玉谣道。
谢白顺势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许玉谣说了个时间。
谢白道:“已经这般晚了,殿下还不回宫吗?”
“你以为本宫不回宫,是为了什么?”许玉谣突然停下脚步。
前厅通往后院的小路旁有个小湖,今晚月色通明,照在湖上,微风拂过,波光粼粼。
湖光水色倒映在许玉谣脸上,将那明艳的五官柔和了几分。
谢白突然心跳一窒,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又消失了。
“我这个时辰还不回去,爹娘会……”
“本宫早就派人去通知过了。”
谢白已经可以想象的出,谢侯爷跟谢夫人听到自己要在许玉谣这里过夜,会是多心惊胆战了。
“殿下今夜,要留宿这里?”
“不然露宿街头?”虽然话听起来好像带刺,可许玉谣转过身继续走时,嘴角已经带上了浅浅笑意。
“可是,搬家入宅,似乎讲究很多。”谢白跟在她身旁,想起那些繁冗的礼节道,“殿下今日在这里留宿,会不会不吉利?”
“什么叫吉利,什么叫不吉利?”许玉谣反问。
谢白道:“按规矩来,便是吉利,不按规矩,便是大凶。”
“那要照这么说,本宫同你成亲一事,岂不是凶中之凶?”许玉谣轻笑两声,“本宫连凶中之凶都不怕,又何尝怕这一点小小的‘不吉利’?”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在心里,让谢白有种鼻子一酸的感觉。
而后,谢白的眼泪,就好像不受控了一般,啪嗒啪嗒滴落在青石板的小路上。
许玉谣是等到了卧房,才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竟然哭了。
铃铛被她派去厨房监督侍卫们烧水去了,这会儿屋里只有她们两人。
“我都没有因为你去春风楼凶你,你怎么就先哭上了?”自从谢白会走以后,这还是许玉谣第一次看到她哭,顿时有些慌张。
看着许玉谣手忙脚乱地找手帕给自己擦眼泪,谢白的眼泪掉得更快了。
这会儿谢白只是沉默地流着泪,除了一点抽泣的声音,十分安静,可是许玉谣心里这会儿却是心乱如麻。
怎么办?她在哭什么?她不是很会说的吗?为什么不说话?
许玉谣焦虑地问:“谢白,子清,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怪你去春风楼了,你别哭了。”
谢白摇摇头,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哭了起来,而且眼泪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看着谢白哭得眼红鼻头也红,许玉谣只觉得十分揪心:“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听到这话,谢白眼泪掉得又更狠了一分。
谢白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要把这十五年来没流的泪一次性全流完一样。
手帕已经被擦湿了,许玉谣只好又去橱子里翻出两块新的——虽然还没有正是入宅,但公主府里什么东西都备全了,只是还没有支使的佣人。
接过新的手帕,谢白默默擦着泪,心想:好丢人。
直到铃铛带着侍卫送了沐浴的热水过来,谢白的泪才将将止住。
许玉谣叫侍卫把水放到屏风后,就连铃铛也一起支了出去。
铃铛临出去前道:“殿下,还是让奴婢留下来伺候您吧?”
“不用了。”许玉谣说,“你去隔壁房间休息吧,今晚不用守着了。”
“喏。”铃铛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满脸的不放心。
反栓了门,许玉谣看着终于不哭了的谢白说:“你先沐浴吧。”
“殿下先请。”虽然没有哭出声,但哭过之后,谢白的声音还是有些闷哑。
听得许玉谣心里跟着一颤一颤的。
“你先。”
谢白依旧不动。
许玉谣只好说:“还是你想我同你一起?反正这浴桶大得很,盛下两个人也妥妥的。”
“那……臣就不客气了。”谢白耳根微微有些红着转到了屏风后。
今晚的许玉谣十分安静,谢白泡在热水里,耳朵一直听着屏风外的声音。许玉谣好像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屏风虽然挡住了视线,但丝质的屏风面还是十分透光,屏风另一侧的人影被烛光投在屏风上,一举一动,都看得分明。
许玉谣坐在那里,看着屏风上映出来的黑影,以及听着那边时不时传来的水声,只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目光被那边的一举一动牵扯着,许玉谣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哪怕知道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谢白还是匆匆洗完就准备出来了。
然而站起身,谢白才想起来:“殿下……我好像没有换洗的衣服。”
“哦。”许玉谣闻言回过神,咂了咂嘴,起身去橱子里给她找衣服。
这里只放了她尺寸的衣服,也不知道谢白穿着合不合身。
许玉谣隔着屏风把衣服给她递了过去。
谢白出来穿好衣服,这才从屏风那边,一步一顿地走出来。
——谢白之前的衣服,为了掩饰开始发育的身材,都是宽宽松松的。但是许玉谣的衣服,为了好看、方便,总是做得十分合体。即便对于谢白来说,许玉谣的衣服有些肥大,但还是比她自己的衣服修身不少。
自发育开始就没有穿过合身衣服的谢白,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许玉谣也有些慌神。
之前看谢白穿的衣服,就像一根竹竿上套了个桶一样,来回晃晃悠悠。现在换上合身一些的女装,看起来竟像是换了一个人。
谢白头发散着,因为泡了热水澡,脸上也带了些氤氲出来的红晕。
不似平日里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倒像是哪家的小家碧玉。
许玉谣走了两步,站到她面前,低声说:“我想吻你。”
谢白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这么直白地说这种话,登时愣住了。
说完,许玉谣也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直接吻了过去。
这是谢白第二次被亲。和第一次的紧张惶恐不一样,这次谢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怪怪的。
许玉谣的吻和她的性子一样,一上来便以不可拒绝的气势攻了过来,慢慢的,又柔和几分,轻轻舔咬着谢白的下唇,进而又猛地撬开谢白的唇,再度攻进去。
谢白被吻得有些发懵,一时间脑里、心里一片空白,任由她将自己拉入怀中。
直到许玉谣的手撩起了亵衣衣摆,顺势摸上了她的后腰,谢白这才回过神,推开许玉谣,后退两步:“殿……殿下!”
许玉谣收回手,看着谢白如临大敌的模样,微微一笑道:“谢白,你只剩四天时日,来思考我留下的两个问题了。”
四日,只剩下四日了。谢白不自觉咬住了下唇:四日后,她们就要成亲了。四日后,她就要回答那两个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