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家的路上, 糖一直心神不宁的,回家之后也在牵挂着那张记载软电话号码的纸。
软说过了,她会等她的电话。
就是说她今晚必须要给人家一个答复了, 无论是拒绝或是答应。
时间还不能卡得太晚, 要是想到软因为她的缘故晚睡, 她心里会非常不安。
纠结的样子看得餐桌前吃饭的父母都大为震惊, 生怕她在学校受了什么刺激, 憋在心里不肯跟他们说。
翻来覆去问了好多遍确定她是真的没事才放房间写作业。
糖俯在书桌上,照例翻开各册练习册, 前面几科还好, 写到数学作业时,被一道几何证明题难住, 她对着题目思考了十分钟,也没想好该从哪一点切入。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 这是收到短信才会有的动静。
糖疑惑起身, 打开抽屉把手机拿出来。
她猜测是运营商给她发的推销短信, 这个手机上的联系人就只有父母,大多数情况下没有人会特意给她发短信。
但是卡在难题上, 不知道如何攻克, 随便一些风吹草动都能吸引她的注意,将目光短暂投放到别的物体上, 她紧绷的思绪便会得到解脱。
她享受片刻的另一种形式上的偷懒。
就算是广告她也要点开来看是什么内容。
糖自信打开收件箱, 先扫一眼发件人署名。
喔豁, 竟然不是她熟知的运营商编码。
而是一串未知的私人号码, 排头三位数字还是本地的,说明是认识她的人发来的信息。
会是谁呢?
糖满心疑惑,品读短信内容, 瞬间变了脸色。
她大概可能也许知道是谁了——
[糖,我太心急了,去从班长那里要来了通讯录,得到你的电话号码。我想你在写作业吧,是不是被问题卡住了?哪道题不会你跟我说,我来教你。]
……
糖有片刻的怔愣,她想不到软会来这一手,居然去问班长要通讯录。
那她有没有和班长说她是想要自己的号码?如果说了,不就暴露了她和自己关系匪浅平时也有联系吗,她难道不怕受牵连也被同学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们也许还会说软和她玩,好奇怪,说不定会给她冠上怪人二号的称呼,然后嘲讽她……
稍微想一想,糖就要被自己的猜测吓坏了。
惶惶不安间,软又发来了新的一条短信。
[哎呀,糖怎么还不回我呀?难道回家了都不看手机的吗。在学校憋了一天了,回到家里应该立刻看看手机啊,谁能忍住一天都不看?小糖不对劲。]
糖绷不住,敲字回应:
[我才看到信息,你……是怎么和班长说的?要有正当理由她才会把通讯录借给你看吧。]
[一句两句两句说不清,我给你打电话吧,正好也指导你把题目做了。]
糖:?
过了一分钟,软的电话如期打来。
糖对着闪烁的电话屏幕,犹豫了好久,缓缓接起。
“喂……”
“是糖吗!我等了好久!”
“是我。”
“我想知道你和班长,”
“哦,你那么久没接电话我还以为你不在手机跟前,接电话的人会是叔叔或者阿姨呢,我酝酿了好久的问候语。”
软叽叽喳喳的,宛如一只活泼的黄鹂鸟,一点也不见外,声音经过听懂处理,带出几丝在现实里听不见的糯磁,温温软软。
糖一瞬间险些忘了要问什么,幸好软还记得及时将话题掰正。
“通讯录那事,你大概不知道,我和班长是朋友呀,我就说一声我手机联系人内存占满了,需要把一些通讯的联系方式抄下来,怕未来有事找不到人,班长很轻易就借给我了。”
“原来……幸好……”糖大松一口气。
“你在唏嘘什么?又幸好什么?”软刨根问底,想求一个解释。
“没事。”
“有事有事,快说!”
最终糖还是磨不过软,无奈选择妥协,嗓子眼莫名发酸,“我怕你和班长说要找我的号码,然后被误会我们关系很好,你因我遭受负面效应,对你来说不公平。”
她说完心里话,感觉嗓子更堵了,生理和心理都很难受。
“哈?”
软很震惊糖会这么说。
“我一点但不担心被发现我们们关系好会怎样,如果她们嘲笑孤立我什么的我只会觉得她们没脑子,正好帮我看清了他们的人,果然不要跟没脑子的人凑一起。我不和班长说实话是怕你知道了有负担,看来我做得没错,但你的思维必须扭转,不要这么想,你的人很好,优点也很多,只是没有人发掘,是那些人的损失。
你很好,你一点错都没有。
听懂了吗?”
“听、听到了……”
“我们现在来讲题目吧,你写到哪一科了?有题目不会解吗?”软迅速且不着痕迹敲定了新的聊天内容。
糖重新回到书桌前坐下,手指移动到她被难住的那道数学题。
“数学练习册28页倒数第二道大题,全都不会解。”
“嗯,我看看啊。”
“首先延长BA与EF相交于点,连接PD,根据公理……”
软不疾不徐,声调平缓,与她分析题干,最后一步步推导出解题公式和思路,糖自然而然领会了解题办法,甚至开阔思路后能够举一反三,自己就能做完题。
就这样,她在软时不时的耳语指导下,用比平时快了一倍的时间完成所有作业,成功卸下身下的担子。
不……还有一个担子,比所有作业加在一起还沉重呢。
方才还觉得的甜美软语,现在已经变成了手持钢叉形象的恶魔低语,糖压力山大,她听见软在说:“糖~教我唱歌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啦?我期待了好久,现在你手边的事都忙完了吧。”
“要是没想好,你现在就可以想,我把手机拿远一点,不让你听到我的呼吸声。”
说完,听筒里真的没有再传来软的呼吸声,一片寂静,只有隐约的电流穿梭音。
糖奇迹般轻松了很多。
她试着扔掉同学们给她戴上的让她没有勇气去试着和一个人相处去交朋友束缚,不去担心与她做朋友的人会怎样,认真考虑软的建议。
软的一席话,胜过千言万语不明就里的安慰,她也许很多时间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了,美其名曰为别人考虑,也不管别人心里究竟怎么想,自己先把自己给锁定了。
她想了好几分钟,久到空气都在抗议,受不了如此的静谧。
“明天……吃过午饭,我们在后山见面吧。”
学校里有一片没有被建设起来的荒域,偏离教学楼和操场食堂。只有肆意生长的灌木丛和几棵看似要戳破天际的树,其他地方都是光秃秃的,鲜少有人会去那边,被戏称为后山。
糖觉得这里远离人群,练习唱歌既不会因为声音过大引起人关注来看,也因为灌木丛够多树木高大方便藏人,真有人经过她们也能迅速躲藏起来,不让人发现她和软在这里,也很好的杜绝了被软的朋友发现得可能性。
“好耶!你同意啦?!”
“同意了。”
软高兴地叫起来,连连表示她会按时赶到。
“你想学什么歌?”糖嘴角勾起浅笑,问。
“就是你昨天唱得那首,晴天!还有七里香,也想学。可以吗?”
“可以,只是怕时间太赶。”
“学不完的话,我们周末还能找个音乐厅,你继续教,教完了我们还能一起逛街街。”软乐呵呵畅想着她和糖的周末生涯。
糖居然随着她的描述在脑海中构建出她和软手挽手上街的画面,意外地觉得还不错,她不排斥。
而且去了外面,不在学校,谁也不认识她,她会变得肆意,不去管任何人。
转个头,擦个身,有些人也许就永远不能再见面。
*
到了第二日,糖如期出现在后山,她临出门前看了软一眼。
正看见软垂着小脑袋,在教室里左右四下观望,活生生像个伪装术十分蹩脚的间.谍。
她没眼再看,先行一步出了教室。
大概在后山等了吃顿简餐的功夫,软穿过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糖,我到了~等很久了吗?”
“还好,看看风景也不错。”糖不在意地抬头看天。
“噗嗤,我特意绕了一些路才迟到的,你,别不开心。”
软毫无征兆摇晃着糖的手臂,软乎乎撒娇,直接把糖的心都哄化了。
她面庞抽搐,把插上耳机的mp4取出来,分出一只耳机给软,“我没有生气,你先听几遍歌,听完了我试着用我的方式教你。”
“好。”
她笨拙没有经验但尽了最大努力去教学,另一个人呢,也在磕磕绊绊全心相信教她的那个人。
一教一学,彼此非常合拍。
大树的枝叶被初夏的风吹得哗啦啦作响,贫瘠的后山也因为两个人的到来变得有生机了许多,她们已然成为后山中的一道风景。
青春、美丽、灵动、意气风发。对万事万物都抱有憧憬,相信一切都有可爱的一面。
耳机已经从mp4上拔下,糖外放没有歌词的伴奏,带着软唱起来。
她唱一句,软就跟着唱一句。
“故事的小黄花。”
“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
叶希染的情绪也完全被漫画中的糖和软牵动,画到中段,她恍惚觉得她其实在画自己,不自觉地将自己和邻居阮苏苏的性格融入了漫画中,越画越是感同身受。
她完全理解糖对于是否答应教软唱歌时反反复复考虑的心路历程。
她很多很多时刻,对阮苏苏就是怀抱着这样一种无法言明的心思。
奇怪、自卑、惴惴不安。
还有旁人看起来莫须有的纠结。
这么多年,她的思维已经形成习惯,想要改变的话,应当需要费上许多时间才行。
叹气气。
叶希染长吁一口气,继续低头在板子上涂涂画画。
软和糖的故事仍然在继续。
住在隔壁房子的阮苏苏,陡然失去了做一切事情的动力。
她觉得自己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症,自从意外亲了叶希染,放任叶希染逃跑之后。
她就无时无刻不在回味与叶希染肌肤相贴的感觉,还有总是在她脑中浮现的,叶希染木着一张脸,问她为什么要亲她……
她倾诉完自己的真心,叶希染却夺门而逃,说她想静静。
她突然冒出不负责任的思想,开始后悔,要是她当时扯个谎,小叶邻居是不是就不会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