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希染气哼哼转过头, 留给她一个黑黝黝的后脑勺，不想理她。
阮苏苏大概知道她有点生气，盯她看过几秒, 吸吸鼻子提气, 压过那阵笑意, 神色霍然正经, 找不出半点之前无所顾忌的嬉笑模样。
话锋一转：“你那里还难受吗？”
她指方才叶希染一直用手捂住的膝盖和腿弯。
叶希染眼神瞬间昏暗, 精气神也被抽走了些，她垂下头, 试图用长发遮掩自己的脆弱。
可是身体那股虚弱的气息根本遮掩不住。
声音闷在头发之中, 沉沉传过来：“好了一些，已经没什么痛苦了。”
“嗐。”阮苏苏心疼地叹了口气, 她人靠过去，让出半边肩膀, “如果我的肩膀能让你舒服一点, 你就靠上来吧,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她此刻的气质很温和，衣服上的味道也十分令人安心。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 可是也委婉地表示出来了, 叶希染在撒谎。
她在无声诉说，叶希染在她这里, 不需要撒谎, 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了, 她完全不会对她产生不好的看法。
无论是何, 叶希染都只是叶希染而已。
叶希染看懂了。
因为懂，所以更加珍惜阮苏苏的半边肩膀，更喜欢阮苏苏体贴她随时变换的性格。
她侧过头, 向阮苏苏靠近，明显听进了阮苏苏的话。
将手搭在阮苏苏的胸膛上，然后把脑袋靠上悬空已久的肩膀上，将上面的空位填补严实。
露出半边侧脸，侧脸正对着阮苏苏下巴，她微微抬眼，就能看到阮苏苏的下颚线，线条坚硬适度，弧度柔软的下巴。
上面有层细细软软的透明绒毛，可爱得紧。
“谢谢你。”
叶希染眼眶润润的，真诚感谢，匐在胸膛上的手五指蜷缩，无意间揪出阮苏苏内搭的衣服，将表面揪出几道痕迹明显的褶皱。
阮苏苏知道她的动作，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偏头扫过自己胸前的绵柔衬衫被抓褶，也没表现出什么，任由她去了。
无声陪着叶希染平息她的情绪。
……
“好啦好啦，什么都不要想，凡事想想你自己。”
“开心就好了啊，其他的事想那么多干嘛？”
“不能太为别人的事操心，亏待了自己。”
阮苏苏不知道叶希染遭遇了什么，身上又发生过什么她不为知的故事，只能选用一种最和平的方式安慰她，期待能起些微效果。
身下的女孩没反应，不知将她的话听进了几分。
过了一段时间，揪她衬衫的力度减轻，再至完全送开。
女孩移开脑袋，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她，里头的灰败褪去，重新展现在里面的是荣光，逼得她顿时光彩照人。
叶希染身上也不再存在失落的气息。
“好了？”阮苏苏问，她漏了一个哄字。
真正的意思是：哄好了吗——？
叶希染吞下丢人的哽咽，坚强起来，“好了。”
“我检查一下。”阮苏苏眨眨她好看的眼睛。
“？”
叶希染不明其意，但也没躲。
对于和阮苏苏的身体接触，她已经有些习惯了。
她现在的样子很平和，阮苏苏也放心，认为她不会再露出陌生的眼神甩开她。
伸出一只手，覆盖在叶希染先前用手捂住的腿部，指尖在上面点过几个位置，“这里还疼不疼？”
边问，边专注于叶希染面上的表情。
她先是惊讶，后来又是一脸轻松的摇头。
没有分毫勉强，绝无做戏的可能。
阮苏苏静下心，把手挪开，人也规规矩矩重新坐回驾驶位。
“继续把我送回去吧，我什么事也没有，已经耽搁一些时间了。”叶希染恢复正常，既然是继续做完未完成的正事。
“好……”
阮苏苏这回顺了她的意，平平稳稳把叶希染送到叶家。
汽车停在大院前，阮苏苏为了待会方便掉头没有开进去。
叶希染整理好行装，独自下车，绕了一圈来到车门外。
阮苏苏瞧见她的举动，摇下车窗与她告别。
“路上小心。”叶希染稍微压低了声音。
“嗯，要回去了给我打电话，我看着你进去。”阮苏苏不急着走，她要把人顺利送到才安心。
“我马上就进去了呀。”叶希染娇嗔着，没有拒绝。
转身走进大院里。
门口亭子里有穿着军装的执勤兵站岗，看到她举手敬了个标准礼，关怀招呼：“叶小姐，回家了。”
叶希染步伐很快，闻言应过一声，转身对阮苏苏的车大力挥手。
车窗外也很快伸出一只手，对着她摆了摆手。
汽车轰然发动，阮苏苏开车走了，背影旋即消失无踪。
叶希染沉闷地走在大院的主干道上，其中有一群年龄不等的小孩在嬉戏，吵吵闹闹。
看见她经过，疑惑地观察她几眼，发现不认识，又重新回归到同伴堆里。
叶希染有些感触。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群小孩中的一员，整天无忧无虑，只知道疯跑疯玩，到点了就被妈妈叫回家吃饭。
上高中她就在住宿，放假才会回家。等上大学之后就直接租房出去住了，节假日也不回家，免得和那人想看两生厌，只有每年姐姐过生日的时候才会回家一次。
这些年间大院里出生的小孩子没见过她，不认识也正常。
快要走到叶家楼下，口袋里的手机一震，叶希染停下步伐，把手机掏出来。
是姐姐给她发的讯息，问她到哪了，还要多久可以过来。
叶希染调出键盘，手指噼里啪啦按了几下，回复马上，收起手机朝前走。
到了楼下，她呼出一口浊气，拢拢衣领，裹住暖和的温度，循着记忆走上楼道，找到叶家住的那一层。
才敲了一下，大门立即被拉开，一张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脸蛋从门口冒出来，见到她站在门口不动，似乎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叶希彤眼儿微垂，小声叫了一下，“染染快进来快进来！我一直在等你。”
不由分说地伸手将叶希染拽了进屋。
叶希染脚步一步一顿，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走，一路被拉拽到客厅，视野里逐渐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
叶和章坐在沙发上，头顶冒出了零星白发。手中剥着一个橘子，橘子皮被他慢条斯理地一块块撕下来，放在茶几上，眼睛一直盯着播放军事新闻的电视。
叶希染抓紧姐姐的衣袖，极其生硬地唤声：“爸。”
男人扭头，轻飘飘扫她一眼，颔首：“来了。”
“嗯。”
“我去炒菜。”
叶和章站起身，刚好剥完橘子，经过姐妹俩身边，将剥完皮黄灿灿的大橘子，整个放在叶希彤手里，头也不回走进厨房，烹制提前处理过的食材。
厨房里热油滋啦作响，菜香和油烟一齐飘出来，直往叶希染鼻尖涌。
家里陡然多了人间烟火气。
叶希染看看厨房间，又看看叶希彤手里被叶父不做犹豫塞进来的橘子，心中滋味复杂难言，只是……突然好难过。
她想起住在1402时，也曾闻到过隔壁做饭时飘来的味道，那时她只觉得香，还馋，希望能亲口吃到。
此时此刻，换做在叶家，她却觉得一点也不香，就算吃到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叶希彤拉了她一把，“愣着干嘛？”
“去椅子上坐着呀。”
叶希彤直直把她拉到茶几边的椅子坐下，给她一个许久未见充满温暖的拥抱，接着去鞋柜给她拿来一双拖鞋。
是崭新的，未开封，拆出来的时候版型还是扁扁的，没有被人用脚撑开。
“试试，码子应该是标准的。”叶希彤把鞋放在她面前，期待看向她。
叶希染低头，把自己的鞋子脱掉，换上拖鞋。视线刻意扫过叶希彤脚上的拖鞋，有明显穿过的痕迹，显然是她自己准备在叶家长期穿过的鞋子。
而她每次过来，穿的都是提前备好的新拖鞋，以前穿过的那些，都不知道去哪了。
真可笑，回自己家里，像是做客一样。
叶希染心中嗤笑，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不过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她还是由衷为姐姐感到开心的，眼睛里总归盛了清澈的笑意，气质便没那么死气沉沉，让人看了觉得难受。
看到她换了拖鞋，叶希彤很满意，接着把完整的橘子剥开成好几瓣，和叶希染分着吃了。
“肯定还没吃饭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去把蛋糕切掉！”她的到来，使叶希彤单独和叶父待在一起时开心许多。
叶希彤去把放在餐桌上包装严实的生日蛋糕抱过来，拆开系带和包装外壳，用刀子切了料最多的一大块放在盘子里，给叶希染。“喏，有你爱吃的蓝莓和巧克力，不够我再把其他的也给你。”
姐姐笑容温暖，好多年前一直没变过，总是很宠她。
叶希染捧着几乎占满托盘的蛋糕，恍惚片刻，大口大口吃起来。
心脏鼓涨得满满的，记忆中的画面里，姐姐每年如此。
生日蛋糕最好吃的那一份第一个给她。小时候她做噩梦嫌弃两个人挤在一起睡热，但大多数时间都会掀开被子让她挤进来。在院子里和小朋友玩被人推倒，姐姐立刻用更重的力气把人推回去，站在她面前用绝对的行动告诉别人不许欺负她妹妹。即使是妈妈过世头几年，姐姐受刺激过重无法开口说一个字，她也会在爸爸开口说要把她送到爷爷奶奶家或者外公外婆家时，姐姐也会无声用肢体语言请求爸爸不要送走她，于是她那些年才能在爸爸厌恶的情绪生活在家里。
叶希彤，是最好最好的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写完，就提前更新啦~夸我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