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径寒感觉空气都窒息了那么片刻。
缓缓把头转过去,控制表情,扯出个微笑来。
应锦瞧着何径寒“核善”微笑,默默再度往床里面缩了缩,这次不是情绪问题了,而是下意识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外面的助理:“……”
夏可:“……”
应锦:“……”
时间流逝,一时间竟是没一个人开口。
应锦硬着头皮:“哈哈哈,我们随便聊天呢,聊天呢哈哈,你们进来啊。”
话出了口,就流畅不少了,应锦摆小手手,“对对,你们进来进来,我闻到牛奶的额香味儿了,我想喝。”
“哦哦,小姐,来了。”和生活助理本就无关,应锦一打岔,助理倒是得以从这种气氛中解脱。
至于夏可么,夏可说不上来,手心微微冒了汗,也不知道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刚刚何径寒转头来看她们,她没分辨出来女人的表情,只觉得那视线一滑即逝,她心头兀自慌乱,便也留意不到周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进了门,助理把牛奶给应锦,夏可本来想给何径寒递牛奶的手伸在半空中,很是有那么几瞬进退不得。
应锦的生活助理看出了夏可的尴尬,顺手把她手上的杯子接了过去,帮她递到何径寒面前,“何大小姐,我也给您热了一杯,真是麻烦了您一晚上,喝杯牛奶定定神吗?”
何径寒抬眼,视线冷冷滑过助理,看得助理心头一颤。
到底没说什么,沉默着伸手接了过去。
应锦觉得还能抢救一下,出声:“哈哈哈你们来的好巧啊,我刚正在和何径寒聊感情上的问题呢,那什么,不是聊最近的,聊……聊的是两年前的那个女朋友哈哈哈哈哈哈。”
何径寒:“……”
这说的还不如不说。
夏可:“……”
别的不知道,但是何径寒最近三年最固定的,就是她了。
生活助理无奈:“小姐,喝牛奶,别光顾着说话了。”
何径寒斜眼:“对,喝你的牛奶!”
一个生活助理都比你会看气氛!!
应锦再次从何径寒投来的视线里感觉到一阵杀气,委屈巴巴吧唧一口牛奶,须臾,又不甘不愿道:“我说的有问题吗,你不是差不多一年一换吗?”
夏可:“……”
生活助理:“……”
何径寒冷笑:“看不起谁呢,那都是过去的战绩了!”
“啊!”应锦嘴巴大张,“难道你最近……”
何径寒也是被气疯了,睨着眼,张口就来:“对啊没错,这三年来我都换了十多个,日日不同,谁知道你说的哪个!”
应锦眼睛大瞪。
生活助理:“……”
夏可:“……”
应锦由衷感慨,“哇——果然自己当家了就是不一样,更随意了呢!”
说完又觉得哪儿不对,真心关怀道,“那换这么频繁,你身体受得了吗?”
何径寒:“。”
夏可:“。”
生活助理不由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姐,何大小姐那是反话啊,您这样真诚的发问,就很要人命!
果不其然,何径寒磨牙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也是哦。”应锦目光在何径寒身上上下逡巡打量,看得何径寒不舒服极了,应小姐方才来了句观察总结,“你这么好看,也不知道最后是谁受不了!”
“咳咳咳——”
夏可一口牛奶直接呛了,这话简直……要命,要命!!
何径寒“啪”一声把自己的半杯牛奶砸桌子上,吓得应锦缩了缩肩膀,何径寒还没发难,应锦终是反应过来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何径寒站起来,一看应锦蜷成一团小可怜的样子,无名火又无端哽在了胸口。
半晌,脸真是黑的不能再黑,目光核善且强行忍耐道:“没!什!么!”
“那你……”
“人不大,话怎么那么多,应群在这儿你也这么随意?一杯牛奶喝半天喝不完??”
“我、那我马上……”
“闭嘴,好好喝你的牛奶!”说完,何径寒把自己的半杯拿起,仰头跟喝酒一样,豪迈的几口喝完。
啪——,又是好大一声砸在桌子上。
何径寒没好气:“我去给应群打个视频,说下你情况,你乖点!”
一提应群,应锦就有点瑟缩,肩背都收了起来,巴巴看着何径寒道:“你不会和哥哥说我坏话吧?”
“如果你话再这么离奇……”
何径寒威胁还没完,应锦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连连摇头。
何径寒:“……”
捏了捏眉心,她也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猎奇场景。
何径寒转身,不成想正和背后夏可对上,两个人都有那么瞬间的凝滞。
下一瞬越过夏可,何径寒走了,咚咚咚,踩得地板都作响。
“她没有生气吧?”
应锦趴在床沿张望,皱着一张脸,看着人也是小小的,很可爱的样子。
夏可被应锦也不知道第几次可爱到,又想到应锦的疤痕和发病的样子,心里对这个小姐的既视感五味陈杂,更多的情绪大概是惋惜。
最终夏可温柔的摇了摇头,“不会的,她没生气。”
真生气了,可不是这样。
应锦抬眼看夏可,有一说一,“听起来你很了解她哦~”
都被说是“不知道谁受不了”的人了,那可不是得了解吗?
这话可说不出口,夏可只得尴尬的笑,笑的生活助理又不得不搭腔,帮她脱困了。
*
“留了一针镇定,现在还好了,都敢开我玩笑了,没轻没重的,差不多吧。”
“明天我休息,再说吧,有空就过来。”
“前助理那是你们家的事情了,你处理,不用和我说。”
“还要等会儿,她怕你说她呢,你那边反正有时差,她什么时候给你的打视频你接就是呗。”面色古怪一瞬,何径寒笑容也带上一丝难得的促狭,“毕竟你是出了名的好哥哥嘛。”
那边不知不觉就被打趣了的应群默然一霎。
又想到什么,何径寒叹口气,再次正色,“你准备一直这么拘着应锦吗?她这样……医生今天和我建议,说还是应该让她慢慢的学会自己控制,她也好几年没犯病了,你一直这样,万一下次……”
“当然,我也不是咒她,就是觉得过这个坎儿,还是得靠她自己。”
说到这个,男人将将放松下来的神色又沾染上一丝阴霾。
好半天,应群只说:“时间没到。”
“你又是这个说辞,这都多久了!离你把你爸妈气出去那会儿,怎么着也有个五六年了吧!那个时候医生就这样建议了,这么几年你压根就……”
“我说了,时间没到!”应群也抬高了声音。
何径寒皱着眉看应群,若有所指道:“一个人的生活应该是有很多维度的,你现在拘着她,她的世界只有你,还像是十多岁一样,当然,她现在也就二十五,不大……但以后呢,等她三十四十了,难道也要像是十多岁的小女孩一样吗?你为她考虑过吗?”
应群也深深皱起眉,“何径寒,你够了,我不想和你吵。”
“你以为我想?我多久没来过了!既然今天你找到了我,你知道我这个人的,看不惯什么都说,这些话你也就受着吧!”
是的。
在应锦的问题上,何径寒和应群存在很大的分歧,早年应锦还会托何径寒照顾一下,后面应群本事越大,加上何径寒公司也忙了起来,两个朋友互相都不想起冲突,于是平日里,也都心照不宣不提这茬。
但是今天,看了应锦发病的样子,何径寒她……
虽然是半道到应家,但怎么说,到底少年时一起玩闹成长过,何径寒不想看应锦被应群这样豢养,最终落得离不开应群,被养废掉。
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是离不开另一个人的。
亲人、爱人、友人皆是,人都得先是自己,才去建立更多其他的关系。
而不是在其他的任何一种关系上,建立自己。
“我懂你的意思,但我也说的是字面意思!”
应群已经闭起了眼睛,手指揉眉心,懊恼:“我今年出差多,应家也整合到了最后的阶段,等我常驻江城了,我会带应锦慢慢……慢慢脱离单一的环境的。”
应群睁开眼睛,视线锐利,“你别小人之心了,我没你想的那么自私!”
何径寒盯着应群瞧了半晌,确认他神色不似作伪,缓和下口吻来,“你最好是。”
“你能不能别带偏见看我?”
何径寒白眼,“你这个情况,真的有点难!”
“操了,对李献玉你也没怎么着啊!怎么在我这里,你他妈活像是个道德模范一样!”
何径寒一点不客气的,“那证明我还是希望你往好的方向走的,朋友!”
顿了顿,老不客气,“道德标兵不敢当,但还是,谢谢夸奖。”
应群:“……”
*
夏可坐在应锦的房间内,有一搭没一搭和应锦聊着天。
她的分寸感向来极好,生活助理刚开始还担心,结果应锦每每提到一个话题,夏可都能极圆润的把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去掉,多听一会儿,生活助理倒也放下心来。
再就是,夏可很温柔,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和她说话,应锦不自觉也很柔软。
说这么半天,情绪也很稳定,助理就更安心了。
大家喝完牛奶,生活助理收拾着杯子出去了。
应锦抬眼看着助理走远了,积极坐的离夏可近了些,尤其好奇道:“你真是何径寒的前任吗?”
顿了顿,又顾及到分寸,应锦嘟囔:“这些是可以问的吧,你会生气吗?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们换个话题也可以,嗯……我们来聊珠宝……”
夏可好笑,“算是吧。”
见夏可回答了,应锦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那你们怎么分手了啊?”
“……”夏可嘴角凝滞须臾,“比较复杂,一言难尽,硬要说,大概是不太合适吧。”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怎么可能合适呢!
“你这个说法……倒也是。和何径寒能合适的,很少吧?”
想到什么,应锦伸手去拽自己的裙摆,扯着精致繁复蕾丝的边子,一脸天真道:“两三年换了十多个女友,我之前还以为何径寒转性了呢,如果前面那个都不行,你恐怕也不行。”
夏可挑了挑眉毛:“什么前面那个。”
“哦,你不知道,就是……”应锦单手撑着下颌,少女感十足,神态天真烂漫,“我不是说何径寒两年前有个前任吗,好吧,现在虽然也不知道是哪个了,但是我记得有一个她很喜欢的……”
“两年前吧,我哥频繁出差之前,大部分时间还在江城的时候,那个时候跟着哥哥我偶尔去他朋友的聚会还能见着何径寒的,比现在见面的时间多多啦~”
应锦:“何径寒和我哥很像,天天都在工作,最喜欢的就是赚钱。”
顿了顿,想到什么,应锦又嘀咕一句:“当然也不怪她,毕竟以前……”
“总之她就是那种,工作赚钱就是人生第一件大事的人,你别看她长得漂亮哦,其实我觉得感情方面她拎得可清楚了,再往前有两个恋人就是太粘人了,她受不了就和别人分了的。”
“咳,那段时间吧,她好像新交了个女友,豁,可了不得,没带出来过一次不说,她还天天都陪着别人呢!”
夏可眉目微动。
应锦低着头,没关注到夏可的神色,当然,就算是关注了,她应该也看不出来。
自顾自的继续道:“说是对方生病了还是家里人生病了啊,我也不知道,总之那段时间何径寒就很反常,私下的时间都陪人了不说,工作也推了不少……”
应锦好笑,“她这么个人,上学的时候,不管有没有恋人,课业和公司的事雷打不动就是最重要的,等接手了公司的事物之后,赚钱投资什么的,厉害得很!当然她也很自律,刚开始大家还喜欢和她争,后面发现争不过,她参与的,大家就都默认绕道了。”
“就这么个签合同不手软,利润如果是她的,一分都不会让的人,那段时间却接连抛了好几千万的项目出去,你说奇怪不奇怪?”
应锦抬头,眼眸晶亮如坠星。
“刚开始大家还以为有什么陷阱,她不经手的项目大家也不敢动,结果项目也都没问题,看好盈利的也都盈利了,后来有人去打听,才知道,不是她不接,是没时间接。”
“所以我说她真的很喜欢那个前任吧,虽然都不是顶重要的单子,但是加起来也有好几千万了,因为没时间精力,直接全部都直接推了,说是要陪女友,真是……”
应锦摇头晃脑:“那样喜欢的人最后都分了啊!……怎么说,何径寒是漂亮好看又有本事,但她也没少让人伤心啊,所以小姐姐你不和她一起,说不定也是个好事情呢……”
夏可听着听着,笑容僵了。
眉目微垂,长睫颤动不休。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应锦奇怪。
“没、没有,我们……我们聊点其他的吧。”
应锦:“哦哦,那来聊珠宝吧。”
话题转变了,夏可僵硬的嘴角却迟迟落不下去。
无他,如果没记错的话,两年前,好像,正是姑姑手术密集的时候……
而回忆里的随便一帧。
在手术室外等待,半夜加急抢救,抑或是放化疗……几乎都有何径寒的默默陪伴的身影。
如果不需要帮忙,何径寒并不会和她说很多话,也不是无所事事等在病房外,很多画面里都是抱着笔记本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的,但是……但是重要的时刻,那一抹身影,都是在的。
越是想压抑,回忆越是异常的清晰,夏可心整个都拧了起来,漱漱颤动。
说不出来,像是有什么堵着,让她不舒服。
*
在应家一待就很晚,何径寒后来也去和应锦交代了几句话,但貌似聊得不是很愉快,何径寒出来的时候,应锦一直道歉,何径寒神色不耐的让她住嘴。
等应锦和应群打完视频准备睡了,夏可才终于得到解放了。
车子已经被刘叔开了出来,夏可和生活助理挥别,还被热心的助理塞了一盒据说是进口的牛奶。
车停在应家别墅外,时间来到半夜十二点。
司机位上刘叔不在,夏可打开后座,应家别墅内半天找不到的何径寒,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在车上了,女人疲惫的靠着车窗,阖上了眼睛。
夏可轻声唤了两句,没人应,睡熟了。
想了想一天的经历,何径寒下午应付完来拍卖行闹事的人,晚上又马不停蹄接到应总的电话来应家帮应锦小姐……
唔,几通折腾,都是她打头阵,是很累了吧。
夏可看了何径寒一会儿,轻手轻脚去开后备箱。
果不其然,后备箱常年备着薄毛毯的。
夏可拿了一床薄毯,上车关好门,轻手轻脚给何径寒搭了下。
没发动,车内没有灯,月光也遥远,只有别墅区的路灯发出的微薄光线透过车窗,投射了几束暖黄光线到女人的下颌、脖颈上,朦胧的光线下,美人殊色更显。
为了不打扰到小憩中的女人,夏可姿势别扭。
刚搭好毯子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何径寒闭着眼仰靠在座椅上,睫羽纤长,疏淡的光线均匀涂洒她面颊,线条柔和。
也许是闭着眼睛,又或是睡了过去,平日里强势精明的气质竞相内敛,此刻的女人反倒有种别样的安宁无辜。
还是姣好的那长眼长眉,但沉睡中,褪去锐利,没了神情相辅,便剥落出最纯粹最基本的美感来。
何径寒……真的很好看啊。
从夏可看到女人第一眼,再到……不管她们关系如何变化,何径寒毋庸置疑都是夏可认识的,最光鲜亮丽的那一朵人间富贵花。
已经搭好了毯子,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退开了。
但瞧清了这皮相,无端脑中又想到应锦的那些话,夏可心绪一复杂,目光便像是粘在了女人脸上一样,越发的挪不动了。
怪不得江城的人都说何径寒祸水皮相。
长成这样,是有些资本的。
夏可脑子里被杂七杂八的念头充斥。
蓦的,何径寒眼睫颤了颤。
两个人脸颊只有一掌之隔的距离,夏可心头一突,下意识想退,奈何动作过大,脚不由崴了下……
轻呼一声,等再稳住身形,夏可后知后觉,她一手撑在何径寒的肩胛边上,而另一只手撑在玻璃窗上。
姿势古怪极了的同时,她的脸几乎要贴上何径寒的脸了!
更糟糕的是,夏可一抬眼,便撞入了一双滟滟长目。
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径寒已经把眼睛睁开了!
这真是……
夏可:“!!!”
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夏可就这样定定看着何径寒。
而女人刚醒,也像是没弄懂眼前情形一般,夏可呆呆看着对方,何径寒眼眸像是两汪漆黑的湖水,也不躲不避的看着夏可。
很是长达几十秒的沉默。
夏可就头脑空白的看着,看着何径寒神情从迷惘到逐渐清明,视线从涣散再到渐渐有神,眼睛里的那层朦胧褪去,越发清澈透亮……
而这么几十秒,也让夏可有了个反应时间,内心焦躁的同时,不断让自己冷静。
冷静下来啊,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对对对,是这么个思路。
夏可强忍着,强行镇定中,正想解释一两句,何径寒比她先动。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何径寒熟稔又自然的,轻抬下颌,长睫下覆,碰了下女孩儿的唇瓣。
一触即分。
这个吻比蝴蝶都轻,夏可嘴唇只感觉到一点点的柔软,便转瞬即逝。
不含情`欲,更多的,像是一种下意识的亲昵。
还有,还有莫名的珍重。
但是……她们……
迎着何径寒专注的视线,轰的——
下一秒夏可的脸直接从脖颈红到了耳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