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今瑶一怔,抬头起来。
柔顺黑长的发丝随着她动作滑动,配上她的秀丽的脸庞,单看人,是赏心悦目的。
不过,这要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
如果旁边站的是何径寒,那就另当别论了。
两个女人,委实是两种极端。
一温婉,一美艳。
温婉的主要看气质。
美艳的这个,却是皮相天成,哪怕没有化妆,长眉凤眼,高挺鼻梁,再配着不点而朱的丰唇,只消眯眼轻轻一扫,便可叫看客溺毙于这天赐的容色中移不开眼去。
遑论何径寒的五官线条也极好,眼尾与下颌线,尖锐感和圆钝感皆有,美艳之上有一份难得的厚重感压着,媚而不妖,让这皮相不仅不轻浮,反而多了几分不可亵玩的矜贵感。
孔今瑶站在何径寒面前,比美是比不过的,哪怕何径寒没化妆。
虽说两种气质,但美艳向来是种怦张的力量,和温婉比起来,总是先声夺人。
怔愣不过片刻,孔今瑶挽唇笑,像是对生活中每个人那样,礼貌十足。
“何总,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的光彩照人。”
何径寒的视线凝在镜子上,看的却是孔今瑶,话不客气,“你倒是没以前看着清纯,沧桑了些,国外的CD大总部不好混吧?”
何径寒垂目,又慢条斯理擦手,人在江城,却对国外高奢公司的内部了如指掌般。
“他们只喜欢佛罗伦萨和伯明翰学院的学生,追崇有创意又极简的线条,这可不是江城大学能教的。”
“哦对了,听说新上任的总监比你还晚进公司一年,叫布朗来着是不是?还是学生的时候就斩获国外无数设计奖项,进了CD更是不得了,去年英国王妃的一套蓝宝石项链都是经他手设计的,名声大噪啊!”
孔今瑶眼神微闪,不自然低了低头。
何径寒没直接说她不行,但是……布朗是她招进公司的人,眼看着从她手下,做到她的顶头上司,细品起来,这话就意味深长,不可谓不讽刺了。
但何径寒是什么人物,在江城但凡涉猎珠宝,就不可能不和她打交道。
孔今瑶笑容微僵,深吸口气,只道,“布朗是很厉害,我自愧弗如。”
何径寒挑了挑眉,对孔今瑶这种滴水不漏的回答感到无趣,便也失了开口的兴致。
反倒是孔今瑶问她,“何总您是和可可一起来的吗?”
“哦,何以见得?”女人淡淡的,给人十足的距离感。
孔今瑶不恼,仍旧带着笑,“我以为您会比较介意她来见我呢。”
何径寒嘲讽勾了勾唇,却不答这话。
须臾,何径寒骤然道,“听说你回来要开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啊对,是有这么回事,合作伙伴都找好了。”顿了顿,孔今瑶还是客套了句,“日后都在江城了,说不定还要仰仗何总您的照拂。”
何径寒笑,皮笑肉不笑,“那是。”
觉得差不多了,何径寒进正题,“琢玉的这份工作,是你给夏可介绍的?”
孔今瑶眨了眨眼,一时不知道何径寒是个什么意思,也就没轻易说话。
何径寒也不在乎她怎么想,只说自己的,“我记得以前,你是最会鼓动和激励人的了。现在回来,你的理念变了吗,还是立志做最好的珠宝设计?”
孔今瑶:“是的,我的理念没变过。”
“行,没变就好。”何径寒点了点头,把擦手纸扔进废纸篓,“那既然是你介绍的,你也该会和夏可聊聊这份工作吧……”
“你的设计不怎么样,理念却不错,我觉得你也该和她说说……”
这几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的,逻辑古怪,孔今瑶微怔,还来不及反应,何径寒说完转身就走,也没留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
女人出现得猝不及防,离开的也突然。
孔今瑶拧眉一霎,片刻后,对何径寒的出现有了些猜测。
*
见过孔今瑶的何径寒不太爽,也没回十五楼,反而到十三楼电梯口让自己的新助理下班,自己取而代之的坐在黑暗的沙发上。
而她出包间没多久,林总助念着有孔今瑶在,放心不下,随后跟了出来。
巧的是,何径寒这边刚坐下来想静静,电梯打开,便和林总助撞了个对脸。
何径寒:“……”
林总助:“……”
见何径寒面色不善,林总助奇怪,“是孔小姐说了什么不好的吗?”
何径寒凉凉的掀了掀眼皮,哂笑,“有什么不好的?她不惯常都是端着的,面子功夫无懈可击,假的不行,她能说什么不好的?”
话讽刺,但听这意思,看来没和孔今瑶发生冲突。
林总助心头松了口气,又奇怪道,“之前不是说不见她的吗,怎么学姐你还是……”
何径寒捏眉心,懒懒道,“那自然是因为,她还是有点用处的呗。”
闭上眼,不自觉又想到了那天。
——“谢谢杜老师看好,但祖母绿的设计,说实话,我可能不会参加。”
——“我……我就觉得已经够了,能设计黄钻和小粉钻,已经很好了。”
——“为什么?……唔,我总归是陈星招进公司的,怎么说呢,有机会就很好了,如果再去抢着画祖母绿,我觉得过分了些。”
——“嗯嗯,杜老师,我一定会郑重考虑的。”
这是周五的那天晚上,饭桌上夏可说的话。
就在杜欣问她对祖母绿有什么想法时,夏可说她准备放弃这个机会。
杜欣桌子上没多说什么,下来却叨叨了何径寒好久,让何径寒私下里劝劝,说夏可思维方式不对,机会是能者居上,可不是忍让出来的。
何径寒当然也认可杜欣的观点。
但是她来劝的话,却不能保证夏可就听她的。
尤其夏可欠陈星的这份人情,还是在她逼走夏可之后产生的……
这不正好孔今瑶回来了,约了和夏可见面,这份工作还又是通过孔今瑶介绍……
故而孔今瑶来开口,才是最佳人选。
如果不是为了这事,她今天才懒得去暗示孔今瑶。
想到此处,何径寒视线不由投向了包厢。
孔今瑶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不知道……
外面何径寒在想祖母绿的事情,怕夏可碍于人情错失机会,而包厢里,殊途同归的,孔今瑶问了几句夏可工作,夏可就把祖母绿的事情像是倒豆子一般,都和她说了。
这件事情着实也让夏可困扰。
“画我当然是很想画了,但是,怎么说我也是陈星介绍进公司的,她平时对我如何不论,就是吧,我好歹承了她的情,我总觉得……总觉得自己不该……”
夏可低头,搅手指,“就不该和她争吧。”
孔今瑶是个聪明人,这番话听完,再对标何径寒最后没头没尾的那几句,何径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立刻就明白了。
怪不得张口闭口的“她介绍的工作”……
何径寒这是在让她来劝夏可放下人情债的心理负担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单子能成,八成也是因为夏可在琢玉的关系。
要是没有夏可,别说祖母绿,陈星应该连这单子中的一颗宝石都挨不到,这样来想的话……
孔今瑶笑起来,拍了拍夏可的肩,反问道,“但是,陈星她需要你让吗?”
夏可愣了愣。
孔今瑶:“我们这一行,向来能者居上,你这么纠结,不就是说明也很想要这个机会吗?”
夏可咬唇:“我当然是很想要的,可是……”
孔今瑶笑着打断,“有什么好可是的,如果你想要,去争取不就行了?”
“再说了,你们一个组的组员都会画祖母绿,如果就你不画,退出,你让陈星怎么想?她一个去国外留过学,在海外还有工作经验的人,就需要你一个实习生让吗?你不觉得这样做,不仅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轻陈星了吗?”
“尊重对手最好的方式就是竭尽全力击败她。”孔今瑶笑容温柔,有一种洗练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主就跟随起她的思维,“你这样轻易的放弃,不仅对不起自己,对陈星来说,我想,也不是一种尊重吧。”
“你觉得呢?”
夏可愣愣。
孔今瑶仍旧是笑盈盈着看她的,给她时间思考。
……
这晚上聊得有点久,何径寒他们这桌散场之后,夏可和孔今瑶才散。
助理各自回家,何径寒不想见孔今瑶,在地下停车场等的女孩儿。
人是她送来的,自然还得送回去。
上车之后,何径寒就发现女孩儿有点儿魂不守舍的,想到什么,她也没多问。
车到半路上,夏可罕见主动道,“对了,上次我不是说想放弃祖母绿设计吗?”
“对,然后呢?”
夏可咬唇,“我后悔了,我还是想画,不管好坏,都想试试。”
何径寒挑了挑眉,玩味道,“这下子不顾念陈星对你的恩情了?”
夏可:“不一样。再说了,她应该也不需要我让。”
女孩儿信誓旦旦的,“这几年她都拿了好几个设计奖了,我也不一定能画过她啊,我就是想试试,不让自己留遗憾,这也是对她,对我的竞争者们的尊重。”
夏可态度突然的转变,何径寒心底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心知肚明,嘴上却道,“我记得,杜欣当时就这么说的吧,你能把她的话想通,不错,成长了。”
夏可愣了愣,后知后觉,杜老师当时好像确实……
夏可赧然低下了头。
何径寒好笑她的反应,也不戳破。
车停到夏可小区楼下,临下车前,何径寒也没挖苦人,反而伸手揉了揉女孩儿的头发,语气宠溺道,“既然有了决定,那要加油啊,小朋友。”
女人长眉舒展,潋滟的眉眼凝着夏可,微笑道。
“你的作品,我拭目以待”
*
而在公司,夏可逃得了初一,却逃不过十五。
周一刚到公司,开完早会,同事敲了敲她的桌子,指了指陈星办公室方向。
“组长让你过去。”又压低了声音,“别怪我没提醒,脸黑着呢,你小心说话。”
顿了顿,若有所指,“你知道的,上周五那事……憋着火呢……”
夏可点头,做好心理准备,进了陈星的办公室。
陈星看着夏可就高兴不起来,可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深吸一口气,生硬挤出个笑来,开门见山道。
“上周杜老师让我们小组每个人出一副祖母绿的设计图,你是怎么想的呢?”
这刚问了一句,不待陈星有更多的暗示,夏可便直愣愣保证道:“组长,我会竭尽全力画这张图的。”
陈星:“?”
陈星:“!”
艹,她把人叫办公室是想叫她放弃的啊!
意识到事与愿违,陈星笑容瞬间垮塌,脸黑下来。
办公室顿时陷入诡异的静默。
作者有话要说: CD指的是迪奥,它还有个雅致的别称——雕牌。
何径寒除了狗,还是脑子好用吧。全文怎么就夏可可一个傻白甜的感觉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