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尾的一句质问却惊得狐殇后背发凉，不过他面上功夫一向做的到位，不露出丝毫慌张巧笑着回道：“殿下此话是何意？”
见他还在嘴硬，阎罗王重重一拍桌子：“别的鬼魂或许看不出，但肖怀然是本王一手照顾到大的，本王还能不清楚吗？这根本不是肖怀然的本体，不过是你自断一尾幻化出来的替身罢了！”
见事情被拆穿，狐殇不敢再狡辩，立刻跪下：“还请殿下息怒，之前我鬼气低下无法独自将然然救出，可如今他已经被救出大地狱了，我们之间千年之谊，知己之交，我岂能再眼睁睁看着他回去受苦？”
阎罗王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骂道：“断一尾成一心中所愿，你们天狐族这买卖听着很划算，可你之一族本就生长不易，之前你连断两尾是本王不知来不及阻止，可眼看着你这第三尾刚长出来，你居然又断了它！你是不是想熬到本王长眠都成不了神！”
“是狐殇辜负了殿下的期望。”狐殇难得正色，但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后说的话却很坚定，颇有死不悔改的气势，“但一条尾巴换挚友一生自由，狐殇还是不后悔。”
“如果没有之前那事，到如今，你只需再过个一千多年便可以成神了，成神啊！多少生灵终其一生都在为了一个神位而努力，怎么就你偏要一次次的折腾自己呢？”阎罗王气急了，单手扶额，神色很是疲惫。
天狐族是最为得天独厚的一族，因当初青丘小世界避世之际没来得及将所有九尾狐容纳进去，自此便多了一条天地铁律，凡九尾天狐者，无论生死，只要修成九尾便可直接打开青丘小世界之门，入青丘世外桃源享天神尊位。
他们一族本是五百年成一尾，若是狐殇不曾断尾，他如今也该是一位六尾天狐了，那战斗力，别说是压住所有封号罗刹独占鳌头，就是竞争下一任鬼王都有些许资格了，可他愣是将原本的一千五百年成神之路拖成了如今这四千五百年。
都是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一个视如己出的肖怀然入魔，一个饱含期望的狐殇一而再再而三自断其尾，还有玉扇丫头，居然被卞城王那个老家伙拐跑了，现在的小年轻都是怎么想的啊？他阎罗殿的四个罗刹，也就剩下个双瑯没出什么大乱子了，其他几个……哎。
狐殇知道阎罗王这些年来一直对他做的种种事宜十分不满，可却也一直顶着九殿的压力保着他的罗刹之位。
狐殇再次重重磕地，坚定道：“殿下，前面三尾我自知断的不值，但狐殇从未后悔，而这次，我也依旧觉得值，也依旧不后悔。只是往后，狐殇不会再沉溺于过往云烟之中了，经此一事，狐殇突然彻底醒悟，也是该放下……蛇弃罗刹了。”
是放下了罗刹蛇弃，但他可没说放弃生前和他定亲了的小寒蛇，打个偷梁换柱的概念，先让阎罗王转移一下注意力再说，大不了以后找蛇弃闹的时候动静小一些，尽量私下解决不传到阎罗王耳朵里不就成了。
阎罗王半响不语，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望你说道做到，下去吧。”
“那然然呢？”狐殇追问道。
“天狐之尾虽做不到隐瞒天地的地步，但瞒过其他九位鬼王的眼睛还是绰绰有余了，你将肖怀然押往叫唤大地狱去吧，待七百年后……若是他愿意，那就再回来吧。”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事到如今这个地步，阎罗王也只能陪着他们一起瞒住此事了。
狐殇松了口气：“我替然然谢过殿下！”
阎罗王不为所动：“只是你想过帮他逃出大地狱之后，他该何去何从吗？”
“就在我魅香……”阁待着。
后三个字生生被阎罗王给瞪了回去。
狐殇立刻话头一转：“去人界，我已经想过了，然然身上还带着魔气，妖界天界都容不下他，只有人界是最适合他去的地方。”
闻言，阎罗王摇摇头：“他在被我带入鬼界之后就已经抛弃人类的躯壳了，徒留生魂依附于鬼体上，人界鬼气供应不足，他那副残破的鬼体能支撑多久也是个未知数。”
“那怎么办？难不成要去……魔界？”狐殇犹豫着，若是入了魔界，那肖怀然身上的魔气只会愈演愈烈，最后只有一个彻底入魔的下场。
阎罗王瞪了他一眼，他说的什么混账话？怎么能去魔界呢：“既然路都是他自己选的，那最后到底会是何种下场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八日内将他送去人界，地府容不下入了魔的恶灵在大地狱以外的地方游荡，至于你，等把手头上的任务做完，就回你的魅香阁闭关修炼去！”
看阎罗王似乎还是对肖怀然叛逃鬼界的事情耿耿于怀，狐殇不敢再说什么，不过他却临时有了一个好主意：“殿下，关于魂案的事情，我有了个主意，您说堂堂一个先天神，既然能闯入大地狱，那若是顺手毁了魂案库……似乎也合理不是？”
呵，他狐殇可不是什么大气的妖魂，之前是他入不了神界，没法找东君为肖怀然报仇，但如今他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肯定得往这位天神大人身上泼几盆脏水作为回礼不是？
闻言，阎罗王的头疼症轻了不少，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一会儿本王就让阿右去查查，这被毁坏的魂案库可有丢什么重要的东西。”
地府可不流行什么光明正大，这事儿泼到东君身上最合适不过了，反正此事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为鬼界和神界素来不和的关系添柴加火而已，鬼界责怪东君却拿他没有办法，天界也不会为了鬼界丢失魂案去找东君问责，最后只会是不了了之罢了
虽然阎罗王还是会被问责，但追根到底却是神界的错了，和阎罗王的治理能力已无关了。
见阎罗王赞同了他的说法，狐殇笑道：“那您记得查完后一定要通知其他九殿一声。”
不然若是被其他九殿先发现了，那就是阎罗王故意隐瞒了，这把柄就还是把柄了。
……
奈何桥上，孟婆将借东君招来的圣光将双瑯的半神魂再次重伤一遍后，直接吩咐猫辞用黄泉水给双瑯沐浴。
在奢侈的使用黄泉水和孟婆的混沌之力的帮助下，她被圣光腐蚀的伤口和之前受的伤都在飞快愈合着。
短短三时后，孟婆就在双瑯身上发现了半神魂和鬼体融合的迹象了。
孟婆坐在床边，拉着已经醒过来的双瑯说起话来：“小双瑯，待融合之后，你将会鬼气全无，想过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吗？”
“重新，修炼。”双瑯对于融合带来的后果已经很清楚了、
孟婆轻轻摇头：“我不是指鬼气，婆婆的意思是你见过有哪一位罗刹是没有鬼气的吗？”
这是在暗指自己融合后会保不住罗刹之位？这双瑯倒是没想过。
“那你有没有想过来接替婆婆？当个孟婆可比做罗刹要好得多，既没有危险，还能享有和十殿鬼王同等的待遇，你可愿意？”孟婆笑眯眯的问道。
双瑯却果断摇头了：“不愿。”
“为什么？做孟婆可清闲了。”
“自由。”
双瑯和孟婆不一样，她对于天地的认知仅限于鬼界，以及出任务途中对其他四界的惊鸿一睹罢了，她还不能心甘情愿的失去自由，被千万年的困在忘川河畔这一席之地，况且现在想想，等她鬼气全无以后，不如就带姐姐去看看这三界风光吧，以她在阎罗殿干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她应该能从阎罗王那里弄到两份长期通行证。
孟婆叹息了一声，轻笑着摇摇头，背过身不再看双瑯，从床边的窗口望出去，满眼沧桑中倒映出的是看了几万年的彼岸花海。
终究还是年少轻狂啊，不知安稳才是世间最难得的。
“婆婆，你不想……去看看？”双瑯知道孟婆这是对她失望了，可她还是期望孟婆能理解她，她真的还做不到画地为牢，苦守奈何桥数万年。
孟婆良久才回了她：“怎会不想呢？可奈何桥不能塌，婆婆和你说过，它就是鬼界的天，鬼界的万千鬼魂都指望着这一条生路呢，若是婆婆离开了那奈何桥就塌了，那鬼界该如何存在？”
侍奉在一旁的猫辞低着头说道：“奈何桥能让任何鬼魂前往他们想去的世界，却唯独无法让它自己的主人离开。”
猫辞是鬼侍，与主人孟婆共享长生，所以她见证了孟婆也曾年轻过，也曾想走遍天地，也曾怨恨为何其他混沌大鬼要早早陨落，徒留她一鬼苦守奈何桥……可孟婆却从未想过抛下这份重担。
她苦守这么多年，便是因为她是这弥漫着黑暗与死亡的地府中，仅剩的，唯一的，生。
孟婆是混沌生物，他们这些混沌生物从有灵识起，天地便冥冥之中告诉他们，他们注定要为天地撑着这来之不易的世界，为这世界献上自己从天地那里得来的一切，包括生命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