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夜悬黎>44、万金相酬

  

  成才长广办事利落,我们带来的百箱嫁妆皆是广阳县难得一见的,金银首饰,布匹衣衫,珍玩玉器,新奇摆件,虽贵重,如此一月下来,一整个县却也都购得七七八八,余下的抛售给当地的铺子。

  

  那些物什全部出手,得七万余两银,加之我原本备的五万两银票,全部兑成千两一张的银票。取出十万两银票一百张,厚厚一沓,装到一个精致的木匣里。

  

  我唤来成广,对他吩咐:“成广,你去江家村替我寻一个姑娘,虚年二十,闺名叫江文元,或许村里人唤她江四姐儿,嗯……或许她已不住江家村了。总之,你可以去江家村打听。务必找到人,然后替我把这个匣子转交给她。”

  

  “主家,这,这可是十万两银票。这么多银钱,您全都给那江家小姐吗?”成广瞪大眼提高了声,简直为我一掷万金的豪举惊呆了,过了半晌又叨叨着说:“这可是十万两银票啊,不是十两。主家这也太……败家了!”

  

  我点点头不与他过多解释,他知我心意已决劝不回头了。如此之大数目的银钱在手,成广心有余悸深觉匣子烫手,生怕出一点错,谨慎出声询问我:“主家,那江四姐可有什么凭证让小的辨认?这万一小的寻错了人,给错了人,小的就是赔上性命也赔不起啊!”

  

  我暗骂了自己一声大意:就是,成广又不认识阿元。江家村万一冒出几个其他的江四姐儿,他如何分辨?我想了想,拿了随身那竹片递给他,对他言道:“你把此物拿上,届时交与她辨认,这上面的字她认识。”

  

  “哎哟,主家,识字的人多了,可还有其他的凭信?”成广仍觉的这么办事不大妥帖。

  

  “嗯……那这样,若寻到江四姐就问她两个问题,答对了就一定是了。”我想了想,又如是这般细细交代一番,两下各自安了心。

  ·

  

  *

  江家村里。

  

  我正在院里整理药草,邦邦的敲门声响起来。

  

  开门见着是一陌生的小哥,小哥一脸的喜色问我闺名可是“江文元”。我心中甚是嫌他无礼,一个大男子如何一见面就问我闺名呢?到底还是戒备着点了点头。

  

  见我点头后,小哥儿大呼出一口气,嘀咕声“总算找着人了”。而后弯腰恭恭敬敬对我道:“江四姐儿,小的给您问好!小的是来给您送信的。”

  

  他的言语行止皆礼貌客气,看似是大地方来的人。我心中对他仍有戒备,我并无甚熟人,除了江家村的乡邻们。

  

  但见他这般客套,我却也点点头,算是回礼。

  

  小哥儿从随身包裹里,去处一块竹片递给我,客客气气问道:“江四姐儿,请问您可识得这木片上的字?”

  

  我之所以如此戒备着他,一来是我们不相识,二来这一年多以来认识我的人早都已经不唤我“四姐儿”了。见状,我随意瞟了一眼那竹片,原本不欲接过,待看清了上的字时……

  

  惊讶!激动!我一把抓过竹牌再辨认一遍——

  

  没错,是尽欢家乡那种字,竹片两面都有字:一面“文元”,一面“尽欢”。是她教我认识的!不会有错!

  

  一时心头百感交集,欲要落泪!

  

  近两年了,我终于又有尽欢的消息了!

  

  尽欢托人来给我送信了。她终于要回来了吗?

  

  我勉强稳下心神,未及告诉送信的小哥儿那字是何字,着紧问他:“尽欢现在何处?”

  

  送信小哥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哎哟,四姑娘,主家真是神机妙算,猜着您就会问她行踪之事。”他说罢这两句闲话,口齿清晰告诉我:“四姑娘,主家现在四处行商踪迹不定,小的只是来送信的,不知道他在何处。”

  

  “那信呢?”我很急切。

  

  “四姑娘,信物贵重,小的应主家的交代,送信物之前需四姑娘您回答两个问题,以便确认身份!”成广吐词清晰,表意明确。

  

  我听懂他的意思,盯着他,示意他可以问了。

  

  那小哥儿红了红脸,道:“主家让我问您,他当年养了几只小鸡崽?鸡崽叫什么名字?鸡妈妈叫什么名字?”

  

  “七只,赤橙黄绿青蓝紫。鸡妈妈叫阿花。”

  

  这……我就知道那人依旧这般调皮。

  

  是我的尽欢,不会错了!

  

  小哥听闻后,道我回答的完全正确,解下背后的木匣子来递给我,格外慎重着道:“这是主家让带给您的,请四姑娘好生收下!”

  

  我接过木匣子,抽开木匣盖,见匣子里厚厚一叠的都是银票,却不是书信。我半点没有得了巨财后的狂喜,反而深深的失落起来——竟然,没有只字片语么?心中亦是生出许多疑问:尽欢给我送的这,这么多银票?她怎会有这么多钱?可尽欢她,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呢?……

  

  “小哥,你可知匣中是何物?”我问得谨慎。

  

  送信小哥闻言笑了一笑,精明却老实地答道:“小的知道。蒙主家信任,主家放入贵物时不曾避开小的。”

  

  “嗯!尽欢如今是在行商,是么?”我又问。这么多的银票是怎么来的,我必须得探听清楚,调皮鬼是聪明得紧,可这满匣子的银,她会不会走偏路?我很忧心。

  

  小哥儿略顿了一顿,想完后告知我:“正是!主家做茶酒米粮等买卖,开有几家茶楼酒楼。”

  

  “你此行从何地来?”我再次问。

  “小的自上阳郡来!”他答。

  

  “尽欢也在上阳郡么?”

  “自然,主家的府宅眷属均安置在上阳郡城,除行商之外皆在郡中的。”送信小哥并无不耐,客套着一一道来。

  

  府宅眷属?心猛然刺疼!我勉强镇定下来,颤声问他:“尽欢她,可有……可有成家?”

  

  “主家,这个……主家府宅内并无主母。”

  

  我听他这般答话,绷紧的心瞬时舒展开了,没有成家……没成家就好。缓了一会儿情绪,我才问他:“如此,尽欢她,……过得可好?”

  

  “主家行商顺利,一切安好!”他答得谦逊。

  

  我再多问了几句尽欢的近况,与他一问一答。小哥儿似不是很清楚尽欢太多的事,我只是探明了尽欢走了商道,如今商事忙碌,买卖做得不错。小哥儿是尽欢的家仆……

  

  我早已不再介怀尽欢从商了,所谓阶层等级之分,终抵不过心中之人重要。只要尽欢她无事,只要尽欢一切安好,她喜欢做什么,愿意做什么,都随她欢喜。

  

  原来尽欢她在上阳郡……

  

  半晌我未说话,送信小哥儿道,他的主家还有话要他带给我。

  

  闻言我紧张期盼极了,手无意识婆娑着木匣盖,专注又期待地望着他,等着他说出尽欢要带给我的口信。

  

  小哥儿清了清嗓子,语气认真着道出尽欢送我的话:

  

  ——救命之恩,不能以身相报,很是遗恨;十里红妆,没能践诺相赠,万金以替;愿阿元余生喜乐安康,万事顺遂!

  

  这三句话他说得很溜,语气亦是像极了尽欢的语气。这样的说话方式,与我们大相径庭的表达方式,这世上恐怕除了尽欢,再无二人。

  

  期待与欣喜被心碎替代。我仍不死心颤声确认:“这,是她说的?”

  

  ——尽欢为什么这么说,她不再回来了么?豆大的眼泪唰唰往下滚落,她怎能如此与我传信?这信听来,俱是诀别意!

  

  视线模糊中,我听到年轻小哥儿回话:“确是主家原话!”

  

  呆怔与疼痛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绪,过了半晌,我又听到一声男子的提醒:“四姑娘,不若先打开匣子再仔细瞧瞧,里头是主家让小的特意给您送来的!”

  

  瞧瞧?不过是满满一匣子的银票罢。

  

  木木麻麻的难过悲伤蔓延开,只觉眼前渐渐模糊不清。

  

  应尽欢你真是好样的!两年前是你招惹的我,既然招惹了,你为什么又要逃?我因你一言,心已许之,再容不下他人,近两年来,日夜等候只盼待你归来一见。

  你当初既然言之凿凿说了那些话,而今,为什么连人影也不出现?随便派了个人送来一匣子银票,带来几句话,此生便不复相见了吗?

  

  你怎可如此这般,……这般便算了结了么?

  

  ——应尽欢!混蛋啊你!

  

  疼,心疼得厉害。

  

  我把匣子递还给送信之人,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转过身背对着他道:“劳你捎几句话给应尽欢,便说——

  

  “粗饭陋食,不算恩情,不必回报。天凉加衣,努力加餐,多生欢喜!”

  

  盼了无数日夜的消息,而今,可真是让我心碎一地。狠心的话说不出,错的那个人本就是我,不是她。

  

  当初,若非我的冷待与茫然失措的处置,岂能逼走那样一个深爱着我的人?

  

  如今,亦算是自尝其果吧!

  

  怨?我是没有的。

  

  唯独,剩几分难以挣脱的哀意。憾意。疼意。

  

  唯独,唯独念她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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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成广很快就带回了阿元的口信,并道“四姐儿不肯收主家银票”。

  

  闻言后我心伤不已,怔怔半晌无语。

  

  如今,你嫁为人妇,连这点心意也不肯收了么?

  

  许久后,我只听自己吩咐着:“罢了,明日便启程回吧!”我说回,没说回家。

  

  没有江文元的地方,我从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家。

  

  而如今,我却连最后一点牵念也无了……

  

  戌时已过,我掏了二两银子塞给守城兵丁,出了城往江家村去。既然江文元已嫁人,必不在小茅屋了,我想去瞧瞧,瞧瞧那曾与江文元一同生活过的地方。

  

  缺月残照,路上不甚明亮。

  

  但回村的路我曾走过多次,早已烂熟于心。

  

  大约子时过半,就到了江家村,来到江文元家的院门外。熟悉的小院子,关着门。我寻到昔时翻过的墙角,后退纵身、攀上跃下,一气呵成,已身在院中。

  

  万籁寂静,院中并无灯光。

  

  轻轻推了一下卧房的门,却从里面锁住了开之不得。难道卧房有人?不会这样巧江文元与那……那男子在内吧?

  

  心俶忽抽疼,生疼,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仿佛我便是那做贼之人。

  

  贼么?呵呵,可不就是个小贼么。

  

  悄悄去推隔间的门,倒是一推便开,摸到熟悉的地方,木板床果然还在。嗅上一嗅,好在枕被上并无其他味道,和衣轻轻躺下了,如痴如傻。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假装,仍如当年住在江文元的家里!假装,……她对我还有一丝丝的念想。眼泪滑落在枕被间,两个时辰间,心无杂念,痴,傻,难言。

  

  天将微亮,“做贼之人”翻墙而出,脚步沉却快,有些——落荒而逃。

  

  这一回,真的再见了,江家村。

  

  再见了,江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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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轻松剧场来一发——

阿元:应尽欢,你混蛋!

尽欢:江文元,再见!

阿元:尽欢,你回来!

尽欢:阿元,来寻我吧!

(别急哦,很快一切明朗,误会和失落必须全部解开才好见面,那时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