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挺快,说话间便回了府宅。
我领着三个新添的丫鬟,带着兴奋得跑跑跳跳的小豆丁回到院子里,大致交代了三人的基本工作,也就是打扫,管管屋子,做饭烧水,最紧要的就是照料小豆丁的日常生活,管她的吃喝穿戴以及领她玩。
交代完后,我觉得规矩少些,大家也过得自在些,取了五两银子交给年纪最大的清越——其实也就十六岁——让她叫上成才驾车去置办三人所需的铺盖,衣物,和几人需要添置的生活用品。
清越和成才出去一个多时辰很快回来后,我本想赞一句真麻利,待看到三个丫鬟神态自若习以为常地往大通铺的屋里搬的东西时,简直苦笑不得——三床被子,三套衣服,一个木盆一个木桶,三条粗布毛巾,没了。
对,没了。
清越递还四两半银子,我问她怎么就买这些,清越清浔说在其他老爷家时便是这般,秋雁连被子都没有,这会儿有片瓦遮头都觉得很好。
我无言以对:好吧,不怪她们节省,怪我没交代清楚都要买些什么东西,给她们钱都不会花,多省俭的丫头!
不觉中又无比想念起江文元来,江文元才不会让我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她总是悉心打理生活,纵是家贫寒了些,也不曾委屈过我。
我叹息了一声,见午时已至,让清越清浔先去伙房做饭,家里食材什么都不缺,留下秋雁陪小豆丁玩,我跑去茶室躲会儿懒。
午饭简简单单的四个菜一个汤,味道一般般,反正没有江文元做的好吃。嗯,江文元什么都好!
父女俩用过饭,仨丫鬟们在厨房间用完饭。
我把三人叫了过来,又重新给她们说,让清越清浔再去买三条被子,铺的和盖的起码每人得两条;再各自添三套换洗衣服和鞋子,衣物买棉布的软和些,颜色不要深蓝这样的,买青色或者黄色的,鲜活些;再买两个木盆,三人各用各的,浴桶买一个倒是可以公用;澡豆可以多买一些;首饰就买一样的簪子;针线布匹她们想打发时间做些绣活也可以添置……
一样一样跟她们说着,三人诧异、惊喜、感激各样的情绪都有。我叹了口气,先只想到这么些,取了十两银子给她们,嘱咐着:“给你们钱是用来花的,别省着。”
清越清浔又跟着成才去采买。秋雁成了小豆丁的专职玩伴,两人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瞧,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嘛!
想着想着心又疼了起来。江文元——江文元未到及笄之年就成了孤儿,她得多可怜!
“呼——”呼出一口气,家里没这几个人的时候我也没这般想念江文元,冷冷清清麻痹着自己,偶尔一个人静静的想。而今,与除了江文元之外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家里又添了烟火味,心里涌过一阵阵思念。
踱回自己卧房躺着,默默想念江文元,猜测她现在肯定也吃完了午饭,准备休息一会儿。
小豆丁什么时候偷偷爬上床挤进到我怀里,也没发觉。梦到江文元,真好!
三个丫头进到府宅第二天,我把小豆丁丢在家里,清越清浔负责杂事清扫,由秋雁陪小豆丁玩玩闹闹。
是夜。我正脱下外衣准备入睡,闻得轻轻的敲门声,是清越喊了“主家”,便直接开门,她两人神色紧张,支支吾吾地说秋雁不见了。
我问几时不见的,她二人也不知道。晚膳过后,我带小豆丁洗漱,让小豆丁睡觉,没见秋雁还以为她仨在一块儿。清越清浔等到这时要睡觉了,一直不见秋雁,在宅子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这才不得不告知我。
她们紧张是因知道逃奴抓回来通常会被直接打死,说三人一起进府的,不见了一个,主家责罚她们事小,求着我不要打发变卖。
哪有那么严重,我倒没想那些,想着秋雁许是寻亲友去了或办什么事去了,遂问她们:“你二人可知秋雁在这里有什么亲人朋友之类的?”
“奴听徐牙婆说过,秋雁有个姐姐。秋雁和她姐姐不是本地人,不知何故至此,秋雁的姐姐病的很重,没钱抓药,秋雁为给她姐姐看大夫抓药,这才到徐牙婆那里把自己卖了的。”倒是清浔低声细语的说。
“那秋雁的姐姐住在何处?你们可知?”我傻眼了,把自己卖了给姐姐治病!这也太,太惨了些,比话本还戏剧。
“城西破庙。之前秋雁说过和她姐姐住在那里。”清浔道。
“那好吧,我去找找看,你们先休息吧。”嘱咐了她们一声,我就进屋加了件外套准备去城西破庙找找看。
此时已是亥初,街面没几个人,我叫上成才驾车往城西破庙急行。城西破庙我知道,当初成家村人就在那里落脚的。
城门已关,在城门处打点了银子才被放出城。
出城之后五里地,马车上不去山腰,我下车走两刻钟才到。待走近破庙的时候就听见呼喝声叫骂声和哭喊声,夹杂在一起。
破庙总是容易出事情!
我闪进破庙,火光映照下,一破衣烂衫男子正在伏在一女子的身上撕扯着,嘴里还骂骂咧咧,“小娘皮的,让你咬了爷,爷让你尝尝男人的味道。”旁边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去拉乞丐男,嘴里还在骂“畜生,放开我姐姐”,却被一耳光扇倒在地,角落哆哆嗦嗦缩着几个人,分不清男女。
我心里顿起一阵恶寒,大喊了一声“住手!”快速过去把那男的一脚踹开。
“妈的,你是什么东西?敢坏你爷爷的好事?”那乞丐男被踢着撞到了墙角,疼得怒骂着。
我懒得理他,俯身把女子的衣服拉上,女子满脸通红,是病态的红,眉头紧锁,艰难嘶哑地发出抵触的声音“不要,别碰我”。我心里冷意丛生,破庙角落有那么多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女子受辱于眼前而不顾?若我晚来一步,真不愿想象!
女子的衣服撕破了遮不住身前的风光,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这才回头瞪向仍旧骂个不停的乞丐男,准备收拾他。
“主家……主家是你吗?”听到喊主家我才意识到是秋雁,漆黑的破庙里只有一堆火光,加之她额前磕破了,血流到脸上,无怪先前没认出她。
“秋雁!”暂缓了收拾乞丐男,先去扶她,“你怎么样?有事没事?”
“呜呜呜,奴没事!主家,那流氓欺负姐姐,呜呜……主家,求你不要赶秋雁走,姐姐病得好重,奴偷溜出来是想给姐姐带吃的,那恶人抢了姐姐的饭,我们,打起来了,他还要欺负姐姐,呜呜……”秋雁见到我,就像见到菩萨一般,哭得惊天动地,边哭边诉说她的害怕和委屈。
我心里不好受,安慰着:“没事,你别哭了。我没怪你,这不是找你来了吗。”让她擦擦脸上的血,发现只是额头磕破了点,放下心来,吩咐她去照料她姐姐。
“怎么?你一个大男人欺辱女子很了不起是吧?”本姑娘语气森寒,站起身问邋遢乞丐男。
“他奶奶的小白脸,让你多管爷爷闲事!”乞丐男抄起一根冒火的木柴往我身上招呼,我身手还算敏捷,避开了。闪身一个标准的侧后踢,乞丐男被踢到佛龛下弹到地上,一个劲儿哼唧。
秋雁看得呆了,呼:“主家好厉害!”
我不再理会哼唧的乞丐男,转头问秋雁:“你姐姐怎么样了?”
“姐姐病了,主家,求你救救姐姐!”秋雁又跪下乞求。我止了她道:“哎,别跪,我都已经交道过多次,我这里不兴跪。先看看你姐姐怎么样了。”
我不如阿元懂病理,只探了探她的额头,很滚烫,秋雁她姐姐嘴里还在呓语“不要”,身子微微发抖,可见吓得不轻。
秋雁紧张地问:“主家,我姐姐没事吧?”
我把她姐姐扶坐起来,跟秋雁说:“你先别急,我们先把你姐姐背回去,找个大夫瞧瞧再说。”
“嗯!”秋雁带着哭腔抹了抹泪。我把外套披秋雁姐姐身上,背起她姐姐时,听到秋雁分外骄傲地说:“哼!奴家都说了,奴家把自己卖给了一个好主家,你们还不信,非要冤枉奴家。这是我的主家,现在你们信了吧!哼!”
啧,这小丫头片子!你姐姐还在病着,你计较这些真的好吗?“得了,赶紧走吧,跟他们说什么?”
“是,主家!”秋雁竟中规中矩地地福了一礼,看得我好笑。把自己卖了这么值得骄傲吗?
我背着浑身滚热的人在前面走,欲出破庙门竟被几只手抓住了裤腿,几个大胆些的人还号叫着:
“大老爷,买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干”
“老爷买下我吧,救救我们吧!”……
裤腿被抓住不得不停下,我皱了皱眉说:“尔等目视惨状发生在眼前而无动于衷,冷眼旁观毫无怜悯之心,本性已失。我不会雇你们这种人的,也救不了你们。松开吧!”
“大老爷,这不怪我们啊。赖头七力大无比,天天抢我们的吃食,这不今儿晚上幺妹带了点米饭青菜来都被赖头七抢了。”
“是啊是啊。我们打不过他。”
“大老爷行行好,也救救我们吧!”……
“你们松开,松开主家的衣服!”秋雁护主,“拿开你们的脏手。”
“我救不了你们,人贵自救!你等十数人,若同心协力,必不会被赖头七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我背着秋雁的姐姐,衣服又被拉扯,挣了挣没挣开。秋雁见状气呼呼地扒开那些手。
“主家,”下山时,秋雁在旁边护着她姐姐,犹疑地说,“主家会救姐姐吗?”
“呼……我这不是带你姐姐回城去吗?还傻问。”背个人可不那么轻松。
“奴是问主家,能不能收留姐姐?奴可以干活不要月银的。姐姐也很会干活的,只是因为生病了,没有牙婆愿意带她走。”秋雁言语里尽是苦楚。
“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你,等你姐姐恢复了,她会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能强求你姐姐留下或者离开!呼——”我累得要命,还得跟这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搭话。
“主家若愿意收留姐姐,奴和姐姐一定会很勤快干活,好好伺候主家和小小姐的!主家你都碰过姐姐了,姐姐是不能去别人家干活了!”秋雁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老娘差点一跤摔倒在地,什么跟什么?!我背你姐姐下山还不是因为你这瘦小身板背不动个大活人,啧,这还赖上了?
我又累又噎,没好气地道:“我不背你姐,给你姐丢回破庙去。”
“才不只是背,主家刚刚还摸了姐姐,看了姐姐身子!”秋雁小声地嘀咕。
“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有完没完,待会儿看病大夫还要检查你姐姐身体,你姐要被大夫看了,是不是还得大夫负责去?”我没提那个乞丐男,那是秋雁和她姐的伤疤,一提肯定疼。
“大夫怎么能一样?”秋雁还在扯淡,我不让她说了:“闭嘴,我刚就是帮忙,没对你姐做什么,记住了吗?你要再说,我就把你和你姐都赶出去。”
秋雁瞬间闭上了嘴。早知这么好打发,早威胁你了!哼,臭丫头。
下山后把人放到马车里,到城门口却进不去,喊了半天守城兵也不给开,让等明日一早开城。唉!这都什么事?出城容易进城难。
我和成才在马车外,秋雁和她姐姐在马车里。除了刚来那年在城外窝过,我已许久没这么狼狈了。马车外微冷,我和成才在城门外跺着脚搓着手等城门开。
待到天亮,我才带着秋雁,背着她姐回来了。
吩咐清越二人烧些热水,给秋雁的姐姐清洗一下,我冻了一晚也要沐浴驱寒。
沐浴一番后很是困,只是想着自己是顶户“男子”,又强打起精神去看看秋雁的姐姐是否无事,早已吩咐成才去找大夫来府里。
看了看小豆丁,小丫头睡得很香,完全没被打扰,歪歪斜斜睡着。
清越端了早膳来,清粥和三个小菜,两个饼。我喝了点粥,看见清越眼圈黑黑的,问了才知道她与清浔两人一夜没睡。便让她们吃完早饭就去休息,小豆丁今日我来带。清越不敢,她说还能坚持。
大夫来看过后,道秋雁的姐姐染了风寒又受了惊吓,不过无甚大碍,开了药方,我付了诊金后吩咐成才去抓药。秋雁感激得要跪,我知道怎么治她了,说再跪就赶走她,她哭着鼻子说一辈子报答我。我不置可否摆摆手,别老气我就好了,不图你这丫头片子报答。
总算是清闲了下来,带了小豆丁吃过早膳后就去了茶楼,我在宅子里那几个丫头不肯去休息。小豆丁很喜欢尽欢茶楼里的点心,我不让她喝茶的,孩子太小怕伤了肠胃。
小豆丁乖乖的,见我困困的,就自己在屋子里玩一个圆木球,不吵不闹。
.
.
作者有话要说:
班底拉齐!后续就该八方来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