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夜悬黎>13、痴迷了

  

  夜里躺在榻上,尽欢故技重施,要我替她呼呼那鼓包。

  

  我有些困,昨夜照料她一宿没怎么睡,今日又整日在忙,但还是依着她,勉强打起精神,扶着她的脑袋,侧身替她吹了吹。

  

  尽欢说想宴请一下村中熟人,我亦同意。思索一会儿问她准备都宴请哪些人呢?

  

  村里与我亲厚的人家不多,也就二姑母与六婶家。我恐自己的“命硬”,遭他们排斥,平日里也不多话,极少与人打交道。

  

  尽欢掰着指头数着她认识的人“六婶家,大郎三伢子,二姑母……”我倒是不知尽欢几时认识了这许多人,想到她性子外向,也未做其他思忖。

  

  说罢,尽欢忽而问道:“刚刚我说的那几人里,可有说过你坏话的?”

  我摇摇头,道:“不曾有。”

  

  我正替她呼呼她脑袋上的包包,尽欢忽而抱着我,坚定又温柔道:“江文元,以后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我身子一僵,说话时透出那语气让我莫名心一颤,赶紧道:“不曾有人欺负于我!”

  

  “可我,我心疼你!”

  

  尽欢抱住我不放手,还往她怀里紧了紧。忧心再碰到她的伤处,轻力去推她,听闻这般的话语,便也不再挣脱了,软下身子侧躺着,再不言语。

  

  知尽欢心思敏锐,她一句“我心疼你”,我感怀欲要落泪。应尽欢她,真的是心疼我。自己已然多久,没有感受到过这般暖意呢?

  

  心,没节奏地扑腾起来。

  

  尽欢的怀抱温暖又包容,柔软且坚实。此时窝在尽欢的怀里,往日的羞怯尽数敛藏。想,贪念着这一刻被人怜惜的暖意。

  ·

  

  新的一轮朝阳又升起了。

  

  晨间我麻利收拾好后,便出门去各家邀约,约好今日下午酉时,在家中宴请各位,说清是尽欢做东。

  

  六婶一家欣然应答,其余几位也都不推脱。二姑母与六婶道午时来家帮忙。

  

  宴请这许多人,虽是简单家宴,却也得仔细操持。回到家里,尽欢还未起身,便先去搓洗二人昨日换下的衣衫。

  

  衣服刚晾晒好,尽欢就出来打了招呼:“文元,早啊!”

  

  用完早膳,尽欢去担水,让我歇一歇。如此,我便去摘了些蔬菜回来,既然要做宴,总得丰盛些,幸而家中野味不少。

  

  尽欢提完水,与我道现在去各家邀请,跟各家说好时间,免得错过呢!我望望她笑道此时可都下地去了,我早间已去各家邀约过了。

  

  她感叹着:“呀,下地都这么早?”

  

  呵,辰时后起身的,在江家村恐只你一人。

  

  摘洗好蔬菜,往江屠户家去取那野猪肉,江屠户已处理好,肥瘦分开切。

  

  我与尽欢说了些做宴要注意的事,讲了讲野猪肉的炒制法子。尽欢忽而一句:“文元,你知道的真多。你这么贤惠,万一我爱上你怎么办?”

  

  “谁要你,你爱了?……你不可如此,如此出言无礼,会被人笑话的。”羞恼训她一顿,结结巴巴。

  我无可奈何,说了她多少回就是改不掉。

  

  “文元,今日这药汁怎地不甜了?”尽欢咂巴咂巴嘴。

  

  我清洗着碗碟,头也不抬:“今日便没给你加甘草,以免你突然说些没头没脑的甜腻话,再失礼于人!”

  

  “啊?文元,你是假的江文元吧!这跟谁学的?这么蔫坏蔫坏的。”

  “你。”

  

  午膳后不久,六婶和二姑母过来帮忙备膳,有她们的帮忙,小家宴上所需的菜品很快就备齐了。我们在伙房忙着,说着话。尽欢成了大闲人,撒些菜根菜叶给鸡崽子们啄。

  

  六婶忽而问道:“应姐儿呢?怎地不见她?”

  

  二姑母笑道:“搁那角落疙瘩跟小鸡讲话哩!”

  

  尽欢独自喂鸡崽子,我心中不忍,她会不会觉得孤单呢?六婶和二姑母在,不好去陪她,便由得大小姐跟鸡崽讲话。

  

  二姑母数着人数:六叔,旺发,……江大郎,以及我和尽欢,有十一人,需摆两桌才能坐下。

  

  尽欢站在伙房外一拍掌,道:“哎呀!忘了说,早上我碰见酸秀才,也叫上了他和他妹妹。”

  

  “你何时认得了三秀才的妹妹了?”加重了“三”字,提醒她不可失礼于人前。

  

  尽欢道早上提水时碰见秀才就一道叫上了。

  

  酉时刚至,各位乡邻便都到了,秀才和他妹妹也来了。宾客到齐后,便上菜开餐。

  

  我与姑母他们一起坐,尽欢与江大郎几个坐在一处,作为主人招呼他们几个汉子。

  

  起筷后,菜肴得到众人夸赞,几个小的都说比他们家菜好吃。我脸颊热热的,我很少做菜给别人吃,往日多是被尽欢夸赞,总以为她多是安慰我。

  

  晚风习习中,小院前所未有的热闹。

  

  尽欢他们那桌,更是比我们这桌热闹,江大郎带了酒,他们在三秀才的带领下说起了酒令。

  

  我略一侧头,瞧见尽欢正好也在看我,目光撞上后,她对我露出一贯的笑颜,灵雅又聪黠。我不敢多看,低头夹了块排骨给秀才的妹妹。她烫人的目光,略一会儿才从我身上移开。

  

  我未回头,竖着耳朵听尽欢那边的行酒令。

  

  秀才道:“五息之内,讲出一句与酒有关的谚语或俗语。若不能讲出,罚酒一大碗。”

  

  尽欢他们几人应和,都说可行。

  

  秀才先说:“小生先来,陈兴老酒出西浦,西浦十里闻酒香。”

  牛娃道:“做酒靠酿,种田靠秧。”

  表哥道:“酒多人病,书多人贤。”

  ……

  好像轮到尽欢了,她顿住了,我不禁替她抓把汗。只听她急声说:“秀才,等等,我能念一首诗词么?我对谚语不大通。”

  

  “应姑娘竟会诗词?甚好!”秀才惊喜道。

  

  我侧头去瞧她,只见她侧脸微红,应是饮酒之故,听她悠悠念出声:“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秀才听罢连连称赞:“好词!妙!妙极啊!”

  

  我不通诗词,倒也觉得“夕阳西下几时回”这句很有感,尽欢是否又在想她的家乡呢?

  

  我们这桌都转头去瞧他们,轮到江大郎了,他憋了半晌没想出来,红了脸认罚喝一大碗酒。

  

  “我知道我知道!我替我爹说,”根头儿大声喊出来:“过量酒别喝,意外财莫取。”

  

  七伢子不甘示弱,也说:“腌菜过酒,修……修什么来着?”七伢子抓耳牢骚,想不起来。

  

  “哈哈哈……”满院子人都被逗得大笑。

  

  见状我提醒:“腌菜过酒,前世莫修么?”

  七伢子大喜过望道就是这个,前世莫修。

  

  只觉那烫人的目光又聚在我身上,心没来由的慌。——尽欢,你到底能不能自己好好吃喝?老看我作甚?

  

  “人要老格好,酒要陈格好。”六叔道。

  “好肥好料上田地,好酒好肉待女婿。”六婶也不甘示弱。

  “骨头过老酒,卤水淘饭吃。”二姑母道。

  

  我听到身后那清冽的嗓音笑道:“果然‘姜是老的辣,酒是陈的香’。”

  

  牛娃和三伢起哄,说应姐儿不仅有学问,还能文善武‘功夫’也好,那身手可捷便着呢,那么高一墙头,轻轻一跃就过去了,如何如何厉害的。闹着要尽欢给大家伙儿露一手功夫。

  尽欢有些迟疑,看向我,我不好回头,只觉她目光太烫。

  三伢子急道:“四姐儿就同意表姑娘露一手吧!”我如何会说不同意,只是尽欢头上还伤着呢。

  

  尽欢朝我笑笑,示意无事,我点点头。尽欢得了允可,便去屋里换了那“女侠裳”。

  

  她并不羞赧,大方客气道:“各位亲友,我没习过武术,只学了几招花拳绣腿,便给大家演练一二吧!展示得不好的话,切莫笑话我。”说罢朝我看了眼一笑,两手抱了一拳对我们稽首一礼。

  

  那模样,像极了说书人口中的女侠!

  

  摆好姿势,清叱一声,转身旋转踢腿,动作流利,一气呵成,她微停顿一息,蹬地起跳,身体腾空右转,腾空后又踢击于空中……

  

  行云流水,轻如飞腾。

  

  万籁俱寂,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尽欢的功夫,竟舞得这般好看!痴痴入了迷。

  

  她,太美了……

  

  不知多久,尽欢收了动作,谦逊地笑道:“花拳绣腿,不怎入得眼,亲友们见笑了。”

  

  听众人一阵一阵夸赞。我与有荣焉。

  

  ……

  

  宾尽主欢后,尽欢拉着我道:“文元,还剩有小半坛子酒,现下时辰尚早,我俩再热几个菜,也喝上一点酒吧。”

  

  “怎地刚刚席上,未曾吃饱么?”

  

  “不是没吃饱,刚刚人多,我未曾与你坐在一桌上,不曾与你一同饮上一杯酒。我想着与你一起再吃些东西,喝点酒。便只有你我二人,好不好嘛?”

  

  只有你我二人?好吧,我应下了。她眉开眼笑。

  

  重新炒了两道下酒菜,尽欢抱着酒坛拿了两只碗,我们去卧房桌边落座。

  

  “文元,你也尝尝这酒。”尽欢殷勤倒酒,又问道:“你往日饮过酒么?”

  

  “不曾饮过。”

  

  尽欢略一忖道:“唔,那你少喝几口,这酒虽然清淡,喝多怕你易醉。你先吃些菜,一会儿浅浅抿一口尝尝,能喝就喝一点,不合口就不要勉强。”

  

  听她絮絮叮嘱,我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不服气道:“你能喝,我自然也能喝些。”说罢喝下一小口。

  

  这滋味,辣辣的入口还微酸。我的眼泪立时都被酒味儿给冲出来了,口鼻不适咳了起来。

  

  尽欢连忙起身拍顺着我的背,责备又关切:“你瞧,说了不要勉强的,这酒也算不得甚好东西,权当是助兴之物,我不过想与你一道饮上一些,其实……”

  

  被她顺着背,也缓了呼吸,闻得尽欢话语未毕,问道:“嗯?其实?”

  

  “哎,其实也无他!”尽欢饮了一大口酒,稍顿一下道:“我只是想与你在一起待一会儿。不论是饮酒,还是做什么,或是什么都不做,就我俩在一处,都好。”

  

  夜里很静,她那一声微微的叹息短而轻,我还是听到了。

  

  应大小姐这是,有心事了吧!

  

  瞅着一边慢慢吃着菜,一边缓缓抿着酒的尽欢,我也夹了菜慢慢吃着。知自己此时无须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只需陪着尽欢便好。

  

  方才尽欢念的那首诗词,她定是想家了。不知道尽欢之前的家里是如何一番景象,大抵该是富庶人家,不然不会让她一个姑娘家习文练武的。

  说起来,刚刚尽欢那几招身法演示实在精彩,难怪那会子能把县城里那群流氓打得爬不起来。方才,尽欢好似,闪着不一样的光,是火光映照的么?真是好看极了。

  她应该不会离开我吧?

  ……

  

  尽欢忽而认真温言道:“江文元,你真好!”

  

  心弦微动,我被她的话惊回了神,为她那认真的眼神和语气,脸颊一热:“怎地突然又这般嘴甜了!”

  

  尽欢不说话,眸子柔柔软软盯着我,盛着星光,映着我的影。眸子干净纯粹——欣赏便是欣赏,欢喜便是欢喜。

  

  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仍有点羞赧。

  

  尽欢伸了右手抚上我的面颊,温热柔软轻抚,我很紧张,手捏着衣角攥得很紧。不知自己为何没有和往日一般甩开尽欢,也没惩罚地拧她耳朵。

  

  这很奇怪:尽欢的神色很奇怪,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贵重的东西,眷念且小心;自己的脸颊滚烫,好似是尽欢的手滚烫?自己的心也很奇怪,快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

  

  处理不来现在这状况,只知并不想躲开她的触碰,静静望着她,一瞬不瞬。

  

  尽欢微微倾身,轻轻一吻,落在我的颊边。这,这和往日玩笑时她蜻蜓点水地占便宜太不一样,异样的情愫突地从胸腔中生起。

  

  脑子嗡地一响,瞬时呆愣。

  

  “江文元,我喜欢你!”

  

  尽欢的唇退开我的颊边,指腹婆娑着我的脸,神色认真又温柔地说了那么一句话。

  

  我在那般轻柔且饱含情意的语气里,回了神。

  

  尽欢的喜欢,便是喜欢。——没有占有,没有欲念,多得是欣赏,多得是赞誉。

  她的那般情意,更像是单纯的欣赏之情,单纯的溢美之意。

  

  知她没有玩闹,像是一种积攒已久的情绪宣泄。

  

  我静下心来,拿下了仍在脸颊边抚弄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捏了捏,这回倒是不曾气恼,对她道:“你累了,沐浴一番便歇下吧!”

  

  尽欢不如往日那般听话,她闻言后摇头,反握了我的手,清冽好听的嗓音带着柔意,道:“文元,我不累的。你听我说,我想与你说些心里话。”

  

  “我喜欢你,这是真的。我喜欢与你一起上山,你嘱咐我的话我时时都记在心里;我喜欢与你一道生活,你温柔体贴贤惠得像,像咱们家的小媳妇儿;我喜欢你,你很好!你知道么?你已在我心里住下了,这里有你的一席之地。你便是我应尽欢在此处,唯一的亲人。”

  

  尽欢左手虚握在心口处轻扣,她的话听并不轻佻失礼,反而温馨又自然。仿佛,和亲人一般,有着殷殷热切的牵绊,合情合理,又窝心又温暖。

  

  “嗯!我知晓了。”不打趣她也不羞赧,只是心中略微的有些憾,——是缺憾!

  不知自己为何会觉得缺憾,缺了一角般遗憾。

  

  “那你,也喜欢我么?就像我喜欢你那般,喜欢我么?”

  只听她那么说,我点头“嗯”地答复。

  

  我确实也如你一般,喜欢与你一道生活。有你在一起时,时间总像过得很快一样,日子也过得亮堂起来。

  

  尽欢眸子略带试探,进盯着我,问道:“如此,那你也亲我一下。可以么?”

  

  亲一下?心中并不拒绝,缓缓倾身靠近她。

  

  尽欢往后缩了身子,眨眨眼道:“文元!你这回不可如往日那般敷衍于我,你须得,须得如我那般,亲得久一些。让我知道,你如我一般喜欢的。”

  

  不再言语,只用行动向她阐明,我不敷衍她。

  

  倾身而往,贴上那白皙干净好看的脸颊。原来尽欢的脸颊这么软滑。

  

  方才心头缺失的一角,似得到补全。

  

  ——我如她一般,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急,催他们一把。这二人终于有进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