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川身形一滞, 唇间的血色褪尽，久久之后才闭上干涩的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找你做什么？”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有气无力的握成了拳。
“沈总啊。”楚然自嘲的笑出了声, 眼角的泪水直直的砸在地板上, “他说我配不上你。”
“楚小姐您好。”沈远笑眯眯的替楚然打开了车门, “沈总已经在会客厅等候多时了。”
“您好。”楚然有些拘谨的跟在他的身后, 眼神止不住的乱瞟这一步一景的院子。
沈励仿佛是料定沈清川不会贸然回家，公然将楚然接到了沈家老宅，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认识到两人之间如同天堑一般的差距。
门庭高耸, 绿柳周垂, 甬路相衔, 花团锦簇。
“沈叔好。”花圃里抓蝴蝶的小孩子远远就瞅见沈远正领着个漂亮的大姐姐朝着前厅走来，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甜甜地打招呼。
“好, 你在抓蝴蝶呀。”沈远一向不喜欢小孩子的聒噪，但是对于在沈家长大的孩子确是格外宽容, 连着脾气也好了几分。
“嗯！”小孩子像是邀功似的, 迫不及待的展示着捕虫网里面的战利品, 脸被泥巴沾染的像小花猫。
“很厉害！”沈远竖起了大拇指, 拍拍她柔嫩的小脸, 小孩子精力旺盛停歇不了片刻，不一会儿就被小昆虫吸引跑了。
“楚小姐见笑了。”沈远继续领着楚然往中央走去, “这孩子是沈家的旁系, 从小寄宿在主家，也算是小姐的表妹。”
沈远说完, 眼神若有若无的飘在楚然的脸上, 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她的表情。
楚然甫一进门, 脑袋就像老旧的机器直接卡住了, 反应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沈远口中的“小姐”指的是谁，她淡淡的抿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笑容称赞道：“很可爱。”
往日里和沈清川相处的点点滴滴走马观花似的在脑海中一一闪过，突然就给她增添了无限的勇气和信心。
“楚小姐，到了。”沈远把楚然引到沈励的面前，然后俯身在他的耳边低声私语。
几年前的沈励身子还十分硬朗，丝毫不见现在的孱弱模样，静静的坐在那里就能给楚然施加一股无形的压力，俊逸的脸庞隐约能看出沈清川的模样。
楚然突然就没那么紧张，她想着自己作为小辈理应主动一些，于是鼓起勇气深呼吸，“沈总您好，我是...”
“嗯。”沈励抬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后直接打断了她的未说完的自我介绍，“沈远，下次别买这家茶叶了，不好喝。”
“好的。”沈远颔首，又替沈励重新泡了一杯咖啡。
楚然被晾在那里，坐立难安。
“爸！”身形未到声先至，沈铭站在门口逆着光兴冲冲的喊了一声，惊得屋内的几人同时转过视线看他。
他穿着球衣抹了把额间豆大的汗珠，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篮球，看见陌生人疑惑的问道：“爸，这位是？”
此时的沈铭还是沈励捧在手心疼爱的小少爷，过了几年人上人的生活，乡野小子的气质早已不复存在，倒是平添了几分世家公子的矜贵。
“是小姐的朋友。”沈远递过来一条毛巾。
“谢谢沈叔！”沈铭大大咧咧的露出一口白牙，露在外面的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又去打球了？”沈励关切的问道，这么久才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文件。
沈铭点点头，沈励蹙了蹙眉，低声呵斥：“我说了很多次，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你是沈家的嫡系少爷，未来要和你姐姐一起继承这偌大的家业！”
沈励凌厉的环视一圈，话外有话，意有所指。
楚然表情一僵，掌心平白无故多出几个月牙形的指甲印。
“知道了知道了。”沈铭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敷衍道。
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沈家小少爷，可不能和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的沈清川相提并论，每天像打卡似的完成沈励交代的任务以后，最大的乐趣就是酣畅淋漓的打场球，可惜在同龄的世家子弟中都找不到志同道合的球友，所以迫于无奈只能去打打街头野球过过瘾。
“我知道了！”沈铭恍然大悟的拍了拍大腿，“你是不是姐姐的女朋友？”
“是的。”楚然郑重的回应，毫不畏惧的盯着脸色铁青的沈励。
沈铭眸光一闪，左顾右盼道：“那姐姐呢？怎么没见着她？”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沈励脆弱的神经，他站起身淡淡的说道：“你书看完了？”
“没有...”沈铭垂头丧气的回道，他的书架和沈清川的书架别无二致，可是他的脑子又比不过姐姐的那么好用，短时间内想让他看完那一摞摞的天书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少爷，老爷有事和楚小姐谈，您要不先回去看书吧。”沈远适当的插话阻止了一场争吵，顺带给少年使了个眼色。
沈铭极不情愿的去了书房，临走之时还给楚然挑了挑眉。
沈清川和楚然两人之间的成长环境虽说是大相径庭，但是楚然也算是小康家庭娇养长大的姑娘，从小父母也是竭尽所能的满足她的要求，物质上不曾亏待过，也没养成自卑懦弱的性格，刚刚一时被唬住了，这会儿早已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沈总，不论您说什么，我都不会和沈清川分手。”楚然斩钉截铁的说道。
“哼。”沈励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我从来就没承认你们在一起过，又何谈分手。”
楚然气极反笑，“那我想我们根本没什么好聊的，若是您真的能左右清川的想法，就不会背着她来专门找我施压。”
沈励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整张脸都写满了不悦。
“再者，清川从未给我讲过她家里的情况，我又何必在乎沈总的想法。”楚然伶牙俐齿的说道，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沈励听了这话反而不生气了，他指了指庭院里的角落，“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楚然顺着望过去，池塘上矗立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亭子，四面八角，深沉的枣红，幽深的墨绿，细小处刻着精致的纹饰，远观就像是漂浮在水面，有种妙趣横生的静。
但是怎么看都和整座宅子的现代风格格格不入，乍一看还算雅致，结合周遭的景色就显得很突兀。
楚然静默不语，沈励接着解释道：“这座小亭子是清川年幼时依葫芦画瓢设计的第一张稿子，虽然有很多瑕疵，但我还是找人把它做出来当礼物送给了她。”
他的眼神里面有怀念，楚然的心里却咯噔一声。
“她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设计当爱好可以，但是不可玩物丧志。”沈励双手背在身后，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故作淡定的楚然。
“就像你们之间，玩玩可以，不能当真，你还配不上她。”沈励平静的道出了事实，这些年他一直忙于沈铭的学业，对于沈清川的胡闹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知道他看见沈清川为了赚钱四处接廉价项目的时候有多生气。
楚然的信誓旦旦都哽在了喉间，身份地位的差距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任凭她巧舌如簧，也想不好更好的措辞来反驳。
“我会努力配得上她。”楚然垂下眼睑，心底再一次给自己默默打气。
“拿什么配？就凭你现在跑龙套的身份？就算你功成名就也不过是一介戏子。”沈励毫不留情的嘲讽，“还是说你想让我女儿一直这样养着你。”
他一语道破两人现在的处境，遮羞的窗户纸被猛然戳破，楚然觉得难堪极了，对演艺事业的孤注一掷导致她目前并没有能进行的工作，家里一切的开销也基本都是沈清川在负担。虽然沈清川一直宽慰她，但是楚然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
“会...会好的。”楚然自己说的都毫无底气。
“你若是还执迷不悟，有些东西我以前可以给她，现在也能收回。”沈励盯着门外淡淡的威胁道。
楚然望着亭子顶端的琉璃宝顶出神。
“然然，以后我的老师就是秦牧了！厉不厉害？”
“然然，你看我这个模型做的好不好看？”
“然然，我这次设计比赛得了三等奖。”
“然然，...”
“好。”楚然认命的闭上了眼，舌尖的软肉早已经被咬得麻木，殷红的鲜血涂抹在唇齿上，铁锈味儿愈加浓厚。
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励很满意楚然的态度，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这是YG公司余华杨的名片，我已经向他举荐过你，你过去就能以最高待遇签约，以后的造化就要看你自己。”
名片下面垫了一张支票，就算楚然一生碌碌无为，这些钱也能保证她衣食无忧一辈子，更何况YG娱乐、悦澜娱乐、星川娱乐三雄并立，几乎占据了百分之九十的市场份额，这样的机会对于楚然来说可遇不可求，几乎是正中下怀。
一室寂静，楚然久久未接过沈励加价的筹码，直到后者逐渐不耐烦起来。
“不用。”她很单纯的想着，只要自己拒绝就不是一件可耻的金钱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