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女捕>第70章

  竹林很深,走了许久,周围景色一致,落叶成堆铺满地,第一次来的人不太容易分辨方向,南宫碧落紧跟着风飘絮,才不至于迷路。

  “风老板对这里很熟悉了吧?这种没有路的竹林最难走,到处看起来都一样。”

  “只是偶尔会来罢了。这里的林子是我那位朋友种的,使了些奇门障眼的路数,只要认了门路,有熟人领着,尚且好走。她那人喜欢清静。”风飘絮提着裙摆,专注地看着路。

  “原来如此。风老板那位朋友,莫非是哪位隐世的高人?”

  “高人不高人,倒不好说,脾气古怪是真的,也总懂得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到了那里,看到什么,不要惊讶。”

  南宫碧落眉梢一动,笑道:“我应该还算见过世面吧?会被吓到吗?”

  风飘絮忍不住看了南宫一眼,亦笑言:“嗯——这个也不好说。”

  “哈,是吗?我的好奇心是越来越重了。”

  风飘絮听她这一句,眼底滑过一丝异样,维持着唇角的弧度,近似呢喃般低语:“我倒忘了南宫捕头的脾性。”

  却不想这一分神,脚腕处突然滑过一丝异样,她受惊一个趔趄。南宫碧落,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扶住了她。

  “风老板当心。”南宫碧落握紧风飘絮的手掌,并未注意到其他,以为她只是脚下一滑,只道:“我是什么脾性?”

  却见风飘絮用脚拨开脚边的落叶堆,站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扭到了吗?”南宫碧落凑近了几分,关切道。

  风飘絮摇了摇头,“只是感觉刚才有什么东西蹭过我脚踝,绊了一下。”

  南宫碧落闻言,也用脚踢开了落叶,什么也没发觉,“若是活物肯定跑了,也可能是刮到竹叶堆里的竹枝梗了吧。”

  风飘絮点头,见她还握着自己手,便道:“那继续走吧。”手也准备顺势收回,南宫碧落却就势牵着她,没打算松开,拉着她往前走,快她半步距离。

  “地上全是落叶堆,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就怕万一碰上蛇,竹林里的毒蛇毒性很强,就这样走吧。”南宫碧落折了节细长的竹竿,杵着前面前行。

  风飘絮也没有意见,刚才的触感的确像是蛇,不过却有些暖和。她不确定是什么东西,就怕这里的主人又弄来了什么怪东西。

  就这么牵着又走了一会儿,竹子没有刚才那么密了。南宫碧落闻到一丝丝有别于风飘絮身上的幽香,亦不是竹香。不多时前面就看到了一角屋檐,再往前就看到了一座竹屋。

  竹屋的院落很大,周围开垦了一片十丈方圆空地,篱笆围绕,前面花圃,后面看不到,被竹屋的墙挡住了,竹屋也很大,不止一个屋顶,恐怕有好几间房子。造型别致,正当前的屋顶搭建八角屋檐似塔,通向竹屋的路用鹅暖石铺就,门前挂风铃,风铃的穗子很长,微风一吹就发出微响。

  “到了。”

  风飘絮轻轻说了声,两人的手便自然松开。南宫碧落想不出这样如同竹林隐士般的屋子里会有什么令她惊讶的东西,但光天白日竹屋紧闭的门窗和四周婆娑竹影,还是让她感觉一丝莫名的异样。

  “南宫,把这个吃下去。”风飘絮拿出了两颗药丸,给南宫碧落一颗,自己吞了一颗。南宫碧落接过也不多问便吞了下去。

  “随我来吧。”风飘絮领着南宫碧落踩过了鹅暖石铺的路。

  这前院的花圃里盛开着许多奇形怪状的花,许多南宫碧落都叫不出名字。风飘絮走至门前,有节奏的敲响了门,似乎带着某种特殊的暗号,但是却没有人来开门。风飘絮便走到门前那风铃下面,扯了其中几根穗子,屋子的大门便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一阵异香扑鼻而来,在风飘絮的带领下,南宫碧落进入了竹屋,刚进屋子,门扉立即合上。本以为里面也会是符合外观的雅致格局,却不想一进里面如同走入了黑夜,四面都蒙着黑布,视野模糊不清。大概看到屋子内似乎有许多摆放的饰品,用桌子或木架摆放在屋里的各个角落。

  昏暗中,南宫碧落感觉手腕被风飘絮牵住,风飘絮拉着她往里走了几步,走到一个架子旁,摸索着什么,只听得一声异响,屋子里亮起了昏黄的光,蜡烛在蒙纱的灯架里点亮,屋子里的情形看得清楚了一些。

  可是南宫碧落却猛地瑟缩了一下,浑身一抖,她的面前摆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头,正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盯着她,睁开的眼睛是纯黑色,还是个雌雄莫辨的光头。仔细一看是一块椭圆光滑的石头,但却敷上了一层人的脸皮。

  “这是、”南宫碧落浑身发凉,眼前就像一颗真的人头,她忍不住想要抬手去确认一下,却感觉风飘絮轻轻扯了扯她。

  “这是雕出来又敷的一层画。”风飘絮知道南宫碧落的感觉。

  “画的?”南宫碧落觉得不可思议,无论是雕刻的工艺和画工都几乎以假乱真。

  她再往四周一看,断手、断指、半张脸的人脸画、满脸刀疤的脸皮,还有人脸上的嘴鼻口舌等等应有尽有,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摆在周围,就好比一个分尸现场,让人不寒而栗。

  窗檐房梁挂着各种动物风干的尸体,房梁底下就是青绿色的蛇,铁钩吊着蛇尾挂了一排倒垂着,信子翻在外面,肚子被破开,腹内空空。屋子的正中还摆了张搭上血红色桌布的方桌,桌上放着一个香炉,炉子里飘着青烟,南宫碧落觉得头有些晕。屋子里太压抑,也太诡异,饶是她也觉得很不舒服。

  “你没事吧?”风飘絮察觉出了南宫碧落的异样,“这屋子里燃的香是去除异味的,可是带有些许迷幻作用,刚才吃下的药,就是防止不适。”

  南宫碧落定了定神,已经从惊讶里恢复,哭笑不得道:“看来风老板的顾虑是对的,这屋子里的东西真是吓我一跳。”

  “少见多怪!”

  突然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自屋内响起,一名老妇从屋子侧面掀起黑色的帘布,走了出来。

  只见她走到当间的红布桌旁,手拿着香炉转了转,整间屋子的黑布就升了起来。屋子外面的阳光也照了进来,让阴森森的房间亮堂了许多,而她则坐在了桌旁,手里拿出一只精巧的玉锉磨着指甲,五指修长,是双很好看的手。

  南宫碧落注意力一下就被来人吸引了去,打量起来。

  坐在桌边的人发丝白得泛银,脸上皱纹倒不多,仍见年轻时的风韵。身板挺直,身量修长,穿着绛红衣衫,气质雍容,有些慵懒地靠在桌边,细心地打理着指甲。不经意的抬头一瞥,有种高贵而冷漠的睥睨,给人以她并不是个老人的错觉。

  “青竹苑不欢迎陌生人,你忘了吗?”老妇说话时耷拉着眼皮,很随意又不容置疑。

  “不敢忘。只是有事想请您帮忙,希望破例一次,下不为例。”风飘絮回道,很是敬畏的样子。

  老妇不再摆弄指甲,盯着风飘絮低垂温顺的眼看了一会儿后,道:“知道我这里的规矩,还让你明知故犯的事,可以听听。”

  “是这样的,最近京城里发生了扒人皮做纸扎的凶案,凶手似乎故意针对娼门女子,各种人皮纸扎围绕着鸣玉坊抛弃,那些人皮经过加工制作不太好拼接,便想来请你去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尽快抓住凶手。”

  “我记得查案是衙门的事,什么时候,你也有这个心思了?”老妇听完没说答不答应,问了话后,就把目光看向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一直没有擅自插话,当老妇看来,她才道:“南宫碧落见过前辈,晚辈是都察院的捕头,查案遇到困难,才叫风老板帮忙。听闻前辈博学多识,希望前辈赐教,给陷入迷境的凶杀案点个明灯。”

  “南宫碧落。”老妇端详着南宫,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你倒会扣高帽,花言巧语。”

  她见南宫碧落端正站着,神情恭敬柔和,并不反驳,便又道:“这个忙,倒也可以帮,不过——你得给我一样东西,我才帮你查案,就怕你不肯给~”

  “前辈尽管开口,我有的东西,一定不会吝啬。”

  老妇冷笑了声,“有的,这东西每个人都有,只是没有一个人会对它慷慨,何况只是为了查案。”

  南宫碧落皱了下眉,“什么东西?”

  “你的命!”

  原本坐着的老妇,一下子出现在南宫碧落跟前。

  南宫碧落惊了一下,低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人,老妇的身法很快,不亚于司徒和之前见过的魅姬,猝不及防就出现在咫尺之距,抬手就能用手中的玉锉抹了她的脖子。但南宫碧落并没有慌乱,直视着老妇深邃的双眼,不曾退缩,这双眼睛、

  似曾相识。

  老妇缓缓抬起了手,见南宫碧落气稳神定,丝毫不慌,她弯了嘴角,冰冷的指背轻轻触碰到南宫碧落的脸,缓缓滑下,“你愿意用你的命,来换真相吗?”

  南宫碧落微微偏开了头,让陌生的手指离开了面庞,沉思了一会儿,道:“如果我的命能让一个杀人如麻的凶徒伏法,那么、我愿意。”

  老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拉开了和南宫碧落的距离。她笑了一声,转身坐回了座位,对南宫碧落道:“你的皮肤入不了我的眼,亏你还是药王传人苏映月的女儿,连保养都不会。你的命也还是留着吧,毕竟我也不能保证帮了忙就一定找得到凶手。”

  “这么说前辈是愿意帮忙了?”南宫碧落笑问道,心里倒好奇她为何会提到她娘亲。

  “别高兴太早。”老妇斜眼看着南宫碧落的笑容,从宽大的云袖里摸出了一份四四方方叠好的羊皮卷,扔给了南宫碧落。“这上面记载着人皮的特性,以及皮质工艺的一些见解。你拿回去给看得懂的人看,如果能自己解决最好,不能你再来请我吧,我不想离开青竹苑。”

  南宫碧落拿着羊皮卷,沉吟了一下,觉得暂且不宜得寸进尺,便道了谢。“多谢前辈。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竹无心。”

  “竹前辈深明大义,那些枉死的姑娘会感激你的。”

  竹无心似笑非笑地盯着南宫碧落,“大义?别说那些道貌岸然的话,我只是心血来潮,卖风老板的面子,可没有为谁伸张正义的心思。况且那凶手扒了人皮却做纸扎太低级了,早死了好。”

  竹无心说话的时候,神情阴测测的。南宫碧落扫了扫周围以假乱真的人体残肢、面皮以及各种动物干尸,咽了咽口水,行礼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前辈愿意帮忙。人命关天,既然这份羊皮卷能帮助破案,我便不打扰前辈,先告辞了。”

  “还算机灵,你不走,我也该赶你走了。”竹无心又转了下桌上的香炉,周围的黑布便又垂了下来,屋内恢复了昏暗,她如同入定老僧闭目坐在红布桌旁,像一具不腐活尸与环境融为一体。

  南宫碧落暗道隐世高手真是一个比一个怪,与风飘絮对视了一眼,风飘絮便点头,二人一同对竹无心行了个礼,离开了竹屋。

  待南宫碧落和风飘絮走后,竹无心方睁开了眼。

  她盯着房门,不知在想什么,身侧的布帘后却有了动静。从她出来的那个地方,有个人影站在那里。竹无心不曾回头便已察觉,再度开口,声音却变了,变得更年轻清亮,冷道:“为何去而复返,我这里的规矩,难道你忘了?”

  来人恭敬道:“我不敢忘了青竹苑的规矩,只是我看到了南宫碧落,难道、”

  “她会来此,我早就知道。”

  “如此、那便是我多虑了。”那人准备离开。

  “对了。”竹无心却又叫住他,“你以后尽量少出入我这里,青竹苑需要清静,我不想有人来打扰。”

  “娘娘放心,我即刻就走,也不会让人打扰到娘娘。”那人的气息没了。

  竹无心听那人走后,冷冷瞥了一眼黑布帘,似乎不太喜欢那人,她再度转了转香炉,这一次将黑布及门窗全部打开,她看着大门,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风铃响了响,风飘絮的身影从大门进来,去而复返。

  竹无心微微一笑,开口便问:“把人送走了?”

  “嗯。送出了竹林,她便绕道回衙门了。”风飘絮走到桌旁坐下,见茶都没有一杯,就打量起四周来,看着屋内的布置,皱眉。“你还真是恶趣味,将作坊的东西摆到了这里,故意要吓她吗?”

  “我可不是故意的,是这几天正好要打扫,才把东西搬到这里。这就能把她吓到?那她也不过如此。”竹无心不以为意。“你就是因为她,才临时改变了之前瑶红送来的英雄大会计划?”

  风飘絮不与她作多争辩,轻声道:“你不该过多引她注意,一旦她好奇起来,不会轻易罢休的。”

  竹无心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捕快的天性,她爹也是一样。分明是你把她带来这里的。”

  风飘絮不说话,低垂着眼,心思莫测。竹无心又是一叹,“算了,你想怎样做,随你吧。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风飘絮将受伤的手放在了桌上。竹无心把纱布拆开,就看到因烫伤狰狞的伤疤,整个手背面目全非。竹无心眉头皱得更深,为风飘絮上药,“你说你,多好的纤纤玉手本来就伤得不轻,还非要二度烫伤成这样,是信不过我?”

  “不敢。”风飘絮平淡道,任竹无心为她处理着伤口,哪怕撕扯着肉皮,风飘絮也只是眉梢微蹙,哼都不哼一声。

  竹无心为风飘絮上好了药,实在看不惯她的伤口,便摸出一瓶肉色的泥浆为风飘絮涂抹,她的手抹过风飘絮面目全非的伤口,竟然不消一会儿就将伤口抹平,完好如初。

  风飘絮瞥了一眼,“何必呢,反正都要缠纱布。”

  “要缠纱布也要等药渗透后才缠,我只是眼不见为净。你看再深的伤口,我都能让它消失。”

  风飘絮知道她指什么,摸了摸伤口处,那层伪装便塌陷了一个窝,伤口还是会疼,“可假的就是假的,瞒不过有心人。只有真真假假,才能混淆视听。”

  “我教你的东西,你倒学得青出于蓝,我说不过你。你这次带南宫碧落过来,不只是为了让我帮她吧?”

  “我还想知道上面是不是下了新的指令?为什么龙继会去行刺刘福通?”

  “龙继刺杀刘福通?”竹无心一怔,“上面没有那么傻,英雄大会一行目的达到,逍遥侯下了令暂停天字楼接单,许是龙继以个人名义接了活吧,本来杀手就以此为生,杀了刘福通也算为民除害。”

  “可是龙继挂着行尸楼的牌子去行的刺,死在刘福通手下,矛头便指向的行尸楼。若不是上头的指令,那就是管理出了问题,万一玄刚又被派来,便对我们不利。”

  “玄刚?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机会的。”竹无心眼里闪过一丝杀气,“倒是你,和南宫碧落走得这么近,我不认为是好事。”

  “当初不是你提议借南宫碧落的刀吗?现在倒来反对。”风飘絮神色冷淡,“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查清楚龙继的目的为要,别让这样的插曲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竹无心点头,为风飘絮缠上了纱布,随后风飘絮便起了身。

  “好了,我该回去了,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你孤居于此,照顾好自己。”

  竹无心冷笑,“呵,我还轮不到你来为我操心。”

  风飘絮不置可否,神色依旧平淡,又道:“人皮纸扎案,你若能多帮她一些就多帮一些吧,她在王锐手底下做事,王瑾不会放过她。”说完转身便走。

  南宫家的人啊。

  竹无心在心底轻叹,神色复杂,看着风飘絮离开的背影,她问道:“你究竟是希望南宫碧落好?还是不好?”

  风飘絮脚步一顿。

  “她是你的朋友?还是棋子?”

  然而并没有得到风飘絮的回答,风飘絮停顿了一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飘絮出了竹林,走到马匹的身边,停下。

  她并没有急着上马,而是摸出了之前南宫碧落送她的簪子,看了一会儿后,好好收了起来,然后翻身上马。回到了先前下轿的林子,轿子已经在那里等着她。

  只不过来接她的人不是瑶红,是琳琅。

  风飘絮并不意外,下马将缰绳递给了琳琅带来的随从,琳琅上前道:“老板娘,刘福通的寿宴已经做好安排。”

  “那便好,做好了安排,你随我上刘府去禀报一声,也好趁此再打探些什么。”风飘絮坐上了轿子。

  琳琅拂了拂轿帘,便让轿夫起轿,回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