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慕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严肃告诫过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承诺。
尽管温家人依然保持着代代相传的道义，有诺必达，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哪怕是指天发誓，都只不过是一时的热血上头而已。
转头就忘。
尤其是爱情中的承诺和誓言，则更加不可信。
她记得当时桌子高的自己仰着头，似懂非懂地听着父亲的谆谆教诲：“以慕啊，我们温家人从来都是从一而终，个中秘诀就是要慢。感情的事情，一开始就不要有定论，慢慢来，你才能看见结果。”
“你看我和你妈，从小青梅竹马，十几年知根知底，最后结了婚，就是一辈子的事情。”父亲微笑着缓缓说道，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母亲，母亲微微点头致意，脸上是大家闺秀淡然的笑。
父母一直琴瑟和鸣，那种淡淡的如水一般的感情，没有那么浓烈，却也不能说感情不好。
只是好像从最开始，两个人都还年轻的时候，就一直是这般淡的，没有过干柴烈火的时候，母亲和父亲永远都是好言好语商量，挽着手散步，哪怕到了离别关头，也只是淡淡说一句想你。
温以慕有时候会想，世界上那些浓烈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子呢？会如同沸水一般烧着烧着就干了吗，还是会一直滚烫下去？
她从小也是觉得，自己和父母一样找一个伴侣，两个人之间有知己般的欣赏和倾慕即可，一切都淡如水墨工笔，稳稳地彼此搀扶，就是一辈子。
但眼前的少女不一样，她一会哭一会笑，前一秒还能伤心落泪，后一秒就能钻进你怀里撒娇，她是初生的火莲花，是躁动不安的小狐狸，她身上永远没有标准答案，更充满了不确定性。
正是这份不确定性，深深吸引着温以慕。
或许人总是会被与自己不同的东西吸引，如同饮鸩止渴一般，明明知道冒着巨大的风险，还是会忍不住迈步向前。
“改改。”温以慕轻唤一声。
林宛仰起脸来，眼中是无比的温柔和赤诚，她才十七岁，什么都给不了自己心爱的人，但她给出了她的一切。
整颗的心，都捧出来给你看。
所有的未来，都要与你共享。
姐姐，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
林宛没有说话，温以慕却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许许多多，而少女只是安静站在那里，等待着一个答案。
如同风中初绽的樱花，倔强着不从树枝上跌落，不断舞动着花瓣。
温以慕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了，她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此时却再也控制不住，也不愿意控制了。
她上前半步，抱住了微微颤抖的小姑娘，如同抱住一片落叶，轻声而郑重道：“我愿意。”
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愿意陪着你一起。
改改，你还年轻，前途无量，无论你去到哪里，将来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陪你走过这一段路。
永不后悔。
……
温以慕知道，自己说出这三个字花了多大的决心，所以当说完之后，她就安静地抱着林宛，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缓缓合上双眼。
眼睫轻颤间，她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或许林宛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最简单的祈愿而已，是她自己给复杂化了，想那么多，想那么远。
何必想那么多，现在快乐就好了。
林宛察觉到温以慕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有些增加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扶着温以慕，轻声问：“姐姐累了吗？”
温以慕摇摇头，坐回到沙发上，微笑着摸摸林宛的脑袋：“就是感觉发生了一件大事，需要花点时间消化一下。”
林宛欢欣雀跃地点头：“确实是一件大事呢！”
她掏出手机就要给顾秋秋发消息，跟好闺蜜汇报自己的最新进展，想了想又把手机放回去，解释道：“我哥和秋秋之间还掰扯不清楚，我还是别去虐狗了。”
温以慕弯了弯唇角：“好。”
她又想起什么一样，警告般对林宛说：“那你以后不许丢下我。”
林宛有些头疼，怎么还在算账？
“好，不丢下你。”林宛坐到温以慕旁边，随手拿过她的手把玩着，由衷夸赞道，“姐姐的手真好看。”
五指纤长，柔若无骨，白皙嫩滑，有着浑然天成的好看弧度，温热的，又带着几分凉意，如同最上好的羊脂玉。
林宛不由得把脸贴上去蹭了蹭，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如此人间尤物，竟然成了自己的女朋友，怎么想都可以从梦里笑醒。
“女朋友。”林宛轻轻捏了捏温以慕的手，唤她。
“嗯？”温以慕还没有反应过来，不太确定地问，“我们就算在谈恋爱了吗？”
林宛毫不犹豫点点头：“嗯。”
才不给姐姐犹豫的机会，先下手为强再说。
温以慕点点头：“好吧。”
林宛有些不满意地拉拉她的手：“姐姐，你怎么这么敷衍，就不觉得开心吗？”
“开心啊。”温以慕诚实答道，“但更多的还是有些担心。”
不同于林宛这种纯粹的喜悦，温以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对事情更多去想不确定的一方面。
谈恋爱当然开心，但是万一以后分手了……
温以慕还没接着往下想，脸颊上就被软软地啵了一下。
她怔住，看向凑过来的林宛。
小姑娘警告地看着她，凶得像一只小老虎，命令道：“不准胡思乱想，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只准开开心心谈恋爱。”
“不然……不然我就亲你了。”林宛认认真真地威胁道，龇牙咧嘴。
温以慕莞尔，看着少女活泼可爱的模样，那样生动，此刻的欢喜一下子就超越了对未来的担忧。
不管怎样，都是赚了。
温以慕垂下眼睫，整个人柔软了几分，乖顺道：“好，我错了，我不想。”
“这才乖嘛。”林宛再次在她的脸颊上啵了一口，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奖励你的。”
“谢主隆恩。”温以慕眨了眨眼睛，跟着笑起来。
“好啦，姐姐，开心点。”林宛柔声道，在温以慕脸上蹭了蹭，“是我女朋友哦，我不会再丢下你啦。”
“不过……”林宛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了几分，“不过姐姐下次的话，不要再这样了。”
温以慕轻咬下唇：“哪样？”
“你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不用跟别人争，好不好？”林宛半跪在沙发上，声音轻柔如蝶翼，就生怕吓到了温以慕。
温以慕闷闷应了一声，有几分委屈的样子，不咸不淡道：“我就是想玩玩，又不会真的做什么……”
“姐姐！”林宛提高音量，委屈巴巴道，“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嘛，我又不是要维护别人，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姐姐重要，姐姐想怎么样都可以。”
“我就是觉得，姐姐没必要这样子自降身价，跟小孩子计较，要把精力都花在我身上，而不是别人身上，好不好？”林宛耐心温柔地哄她，把话解释得天衣无缝。
温以慕也确实没找到可以作的点了，眨了眨眼睛，还是放软了语气：“好。”
“真乖。”林宛揉了揉温以慕的发丝，狐狸眼弯弯，开始卖惨，“人家之前还以为姐姐生气了，再也不理我了。”
温以慕瞥她一眼，轻笑道：“你不也生我的气。”
林宛被戳穿了，扁扁嘴：“我哪里敢生姐姐的气，一看见姐姐，所有的气全都消了嘛。”
“真的吗？”温以慕淡淡道。
“真的啊，人家不是主动求着你见面嘛。”林宛晃了晃温以慕的胳膊，小孩子一样撒娇。
“嗯。”温以慕抬眼笑，把林宛整个人搂到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林宛趁机抬头：“姐姐不应该哄我吗？姐姐那么冷漠的。”
“好，哄你。”温以慕嗓音浅淡，揉了揉林宛的脑袋，“下次一定不冷淡了。”
林宛满足地笑了笑，小猫一般懒洋洋地趴在温以慕身上，任由温以慕摸摸头捏捏脸。
气氛一时间变得静谧起来，安详而又美好。
时间这时候不再是一个分秒必争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她们能够这样子安安静静待一下午。
也没有更多别的欲念，就只是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足够喜悦。
时间缓缓流淌，林宛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叫一声坐起，摸索了半天，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盒来，献宝一样递到温以慕面前，欢欣雀跃：“我给姐姐带了好吃的！”
温以慕接过，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甜意，微笑道：“改改这么好啊？”
林宛点头，昂着脑袋异常乖巧：“姐姐说想吃我做的，我也想给姐姐尝尝嘛。”
温以慕咬唇轻笑，就要打开保温盒。
林宛忽然想到了什么，把保温盒劈手夺过，脸上神情落寞了几分：“不对，时间过了太久了，不好吃了……”
“不会的，先打开看看。”温以慕安抚她，从她手里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
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煎饺，可以看出很是用心，每一个都包得很好看，炸得两面金黄。
只是放的时间太久，糊成了油汪汪的一团，看起来有些丑，也没有那么香了。
林宛试探着用筷子戳了戳，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不好吃了。”
小孩就站在那儿，很有几分失落的模样。
温以慕有些不忍地抱了抱林宛，从她手里拿过筷子，柔声道：“我尝尝。”
林宛固执摇头：“不行，不好吃了，不能给姐姐吃。”
温以慕瞥向她：“那你的心意不是浪费了吗？”
林宛扁扁嘴，低声道：“可是不能让姐姐吃坏肚子呀。”
作者有话要说：改改真是乖小孩。
别说，被评论搞得我都有点想破镜重圆了（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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