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剑飞回幻境,在半空被枝蔓纠缠成个球。

  地上的女人头部断裂处流出绿浆, 两只枝蔓从她宽大的袖中伸出, 在草地上摸索寻找头颅, 她将头颅拿回端正的抱在身前, 双眼紧盯着空中被死死缠住的巨球。

  方才被伤虚弱的身体自发地吸取巨球中人的生命, 拿回头颅后她停止身体自发的行为。

  作为一株成精的淫树精花,离开滋养她同样囚锢她的土地蛮荒之地,她只有等着枯死。

  她不想死,更不想被困在那个荒芜之地, 孤零零一个。

  她只是想离开那个囚笼!

  吸干这个无情的人类, 或许她就能完全恢复,她还能走得更远。

  砰!

  空中的巨球忽然炸开,枝蔓乱飞, 地动山摇, 女人怀中的脑袋露出痛苦的神色,跪倒在地,脑袋再次咕噜咕噜滚远。

  落在一地残枝断蔓中的温梧宁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全身布满青红的瘀痕,腹部的血迹更大。

  温梧宁吃力地抬头看向对面倒在地上的无头身体,神色复杂, 方才在里面她感觉到生命在流失才决定拼死一搏,但最后一刻她却发现周围枝蔓吸食她的生命的动作停止了。

  草地里传来细细地簌簌声,只见两条枝蔓又在找头颅。

  这两条枝蔓较刚才显得有气无力,找到头颅后, 将它装回无头身体上。

  温梧宁现在情况很不好,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吐出,她以剑撑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此时她体内每一处经脉几乎都被撕裂,丹田中的灵气被掏空。

  炼气期积累的灵气純厚进阶筑基时便能更轻松,而且稳扎稳打对以后的修炼百利无害。

  像盛白鹤那样突然进阶,其实亏损得厉害,就像只装了半壶灵力便进阶,以后若是没有其他机遇以后便只能装半壶灵气,半壶灵气的筑基怎能比得过其他有整壶灵气的修士。

  最多也只能欺负还不能使用灵气的练气修士罢。

  然而像温梧宁这般经脉撕裂丹田炸裂,只怕以后半壶灵力也盛不住。

  可她当时也考虑不了那么多。

  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先活下来才最要紧。

  找回头颅的女人抬起头,她身体更加干瘪,脸上的骨骼都凸现出来。

  两人都是强弩之末,面面相觑,女人先流下血泪,哀戚道:“奴并未想过要伤您。”

  这点温梧宁不怀疑,否则也不会让她跟了一路,腹腔一阵翻腾,温梧宁抬手捂着嘴用力一呕,一手鲜血。

  “我不会送你回去,那是你的地盘,到了那我怕是再难离开,”温梧宁松开剑两手捂着仿佛随时要炸开的丹田,前额抵在草地上吃力说道。

  她不能信这个精怪,若她一个人还好,可还有个师妹。

  作为精怪,它们没有教条道德约束,因此也无信用可言,只要有一丝可能留住温梧宁,她都会想方设法留下温梧宁。

  “奴活了几百年从未见过外面的太阳、外面的风、外面的水、外面的山、外面的月……奴只是太寂寞了……”

  女人趴在地上细细呢喃着,费力地向温梧宁爬来,草地上她雪白细腻的手臂渐渐变作灰黑色,纹理粗糙,渐渐地变成周围一地枝蔓的模样,只看出还有个手的形状。

  温梧宁因为疼痛手臂紧绷,额上布满细密的汗水,她咬牙将头埋在手臂上忍受难以言喻的疼痛,闻言她抬头,看向爬向自己的可怜女人。

  颜色渐渐变深的脸,此时少了哀怨与空洞,漆黑的眼底沉溺着欢喜向往,这张已经变得不像人的脸此时反而更像个人。

  “奴,伺候您。”爬到温梧宁跟前,女人抬起僵硬干瘪的手,捏着一片水蓝衣袖吃力地凑近温梧宁布满汗珠的额头。

  忽如一道赤光飞来,唰地削断这只枯木一般的手。

  温梧宁双眸一睁,扭头只见蓝飞儿意气风发地落地,健步如飞向她走来。

  蓝飞儿走上前手一伸一把捞起温梧宁,温梧宁被拽得头昏眼花,只听蓝飞儿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抱怨:“她都要碰到你了,怎么也不知道躲?”

  温梧宁疼得迷迷糊糊靠在蓝飞儿柔弱的肩上,刚想要辩解,张开嘴却又吐出一口鲜血,血中还夹带着细碎的血肉,蓝飞儿终于意识到温梧宁这次可能伤得不轻。

  蓝飞儿把已经睁不开眼站不直的温梧宁抱紧,扭头看向地上的女人。

  “别说话,等我把它解决,马上带你出去。”

  地上的女人仿佛已经不在意生死,她甚至没有看蓝飞儿一眼,她吃力地爬起来,盯着温梧宁,脸上唯一还有人特征的一双眼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再看,剜了你的眼!”

  赤光一晃,剑尖划过眉骨,指着眼珠子。

  女人神情不变,抬起枯木一样的手,手心渐渐出现一个发光的幽绿珠子:“这是我的内丹,给她。”

  蓝飞儿目光从珠子移到女人脸上,冷漠道:“不用。”

  女人这才看向蓝飞儿:“她伤得重,可能会成为一个废人。”

  女主怎么会成为废人,就算废了也轮不到一个妖来担心,蓝飞儿一脚踹过去,女人被踹翻,手中的内丹往空中一飞被蓝飞儿接住。

  蓝飞儿动作并不大,但趴在她肩上的温梧宁被牵动,又呕了口鲜血。

  将内丹收入怀里,看向地上的女人蓝飞儿面色一狠手起剑落。

  没事爱给自己加戏,该死!

  温梧宁果然伤得不轻。

  从幻境出来后,她便一直昏迷不醒,偶尔还会呕血,血中可见细碎的血肉,每次她痛苦地呕血,蓝飞儿都要觉得她下一秒就会死。

  蓝飞儿坐在床上几乎把乾坤袋掏空,把所有东西拿出来摆在床上,所有丹药只要是能入口的,她都往温梧宁嘴里灌,然后在一旁盯着。

  可温梧宁没有一丝好转,反而更痛苦呕得更厉害,蓝飞儿能感觉到温梧宁生命在飞快流逝。

  盯着这个脸比纸白的病美人好半天,最后她还是拿出怀中的内丹。

  内丹幽绿,有暗香,重要的是它蕴含着几百年的灵气。

  这两天客栈老板很不开心,这还不是要怪二楼那位脾气不小的小客官,若是平常人,敢耍脾气大不了不做她生意,偏偏这位小客官本事还不小,尤其是她手里那把赤色的剑,光是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客官,您的饭菜来了。”被老板打发来送饭的小二走到门口两股战战,颤声对里面的人道。

  “送进来。”

  小二一双腿抖得更厉害了,低着头走进去,放好饭菜正要出来,下意识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那位小客官盘腿闲散地坐在床头,手里拿着块沾血的布块,见到血小二腿一软,随之又见床上还有个人,小二的眼瞪大,魂都要被勾走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天仙一样的人。

  温梧宁容貌安详躺在窗下,一缕暖色阳光正打在她脸边,让她天生冷然的眉眼变得柔和。

  “好看吗?”

  小二身体一抖,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

  蓝飞儿这位小恶霸难得的好脾气,看了眼床上的温梧宁,随手把血手帕扔进一旁的水盆中:“好看也不是你的,”

  她起身走到桌子边看了眼菜肴坐下拿起筷子:“换盆水上来,再准备些热水,我要洗澡。”

  “是是是!”小二赶紧跑出房间。

  蓝飞儿吃过饭,去隔壁房间洗澡,洗好澡再回到温梧宁房间,只见窗下的人已经坐起来,身上是白色里衣,光洒在她背上,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黑色长发散在她背上,听到声音她看过来,可能是才刚醒,脸上一片茫然。

  真是明艳温暖又美好。

  只是可惜了,她的官配被换了芯子。

  蓝飞儿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师姐。”

  闻言温梧宁的手移到自己的丹田,暖暖的,充盈的灵气流至全身,让她舒服地不禁发出低低的□□。

  忽然一只手也按在她丹田上,力气大得出奇让温梧宁惊讶。

  在温梧宁看过来时,蓝飞儿脸上的阴鹭消失,松开手,缓缓说道:“你经脉丹田俱毁,我把那只怪的内丹取来给你,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真有用。”

  别误会,蓝飞儿不是想邀功,只是在她看来温梧宁本来就容易心软,若是让她知道内丹是那怪主动给的,只怕她以后都要以为这些精怪本性不恶。

  失去内丹必死无疑,温梧宁沉默,也不问女人的下场,只是想起当时她眼中真切的欢喜和感激不禁有些伤感。

  蓝飞儿坐近了些,拍了拍她的背,轻松道:“师姐,你这次差点就死了,可别忘了是谁害的。”

  “平白多了几百年的灵力,也算是因祸得福,”以她现在的灵力,随时可以进阶筑基,瞥了眼蓝飞儿手上的赤剑:“也要恭喜你,这把赤剑当时兄长和盛白鹤都没有拿下,没想到却认你做了主。”

  说到赤剑,蓝飞儿脸上的笑真了几分:“所以说这东西也讲究机缘,就算他们比我强有些东西也强求不来。”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也在为她开心的温梧宁。

  这把剑没有在原书中出现过,它不是主角的东西,所以得到赤剑不意味她能抢到本来属于主角的东西,但她的心情依旧不错。

  因为也有东西是主角得不到的,而她能得到的。

  “你躺了这么久身上都该臭了,我去叫人打水让你沐浴。”

  说着蓝飞儿脚步轻快的出门。

  坐了会温梧宁又躺下闭目调息。

  她没有注意到蓝飞儿走后,墙角便出现一个小身影,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它是人生娃娃,此时它一脸惊恐,它想提醒温梧宁蓝飞儿是会吃人血的怪物,要她小心。

  可它说话温梧宁听不懂,而且它也怕蓝飞儿发现它告密,把它给炖了。

  至于小人参娃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还要说回蓝飞儿与赤剑结契那日。

  小人参娃娃又是同情,又开心自己终于有伴了。

  高兴之余抬头见到的却是蓝飞儿在嘬温梧宁的血,这个画面可把小人参娃娃吓坏了。

  它连着好几天没敢出现在蓝飞儿跟前。

  蓝飞儿在它心中俨然已经从一个残暴阴晴不定的契主变成了个喜欢吃同胞血肉的恶魔。

  更让它觉得可悲的是,只有它一个人参知道蓝飞儿恐怖的真面目。

  这段日子里,小人参娃娃格外想家,格外后悔那天自己为什么那么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