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愉刚从实验室出来,手机正好震动起来。
她冲旁边走过的师兄挥了挥手,便独自去角落里接起了电话。
“在哪?”
打电话时,牧云行的声音总带着公事公办的感觉,这么长时间了没变过。
江愉有时候还真的会恍惚一下,回忆自己是不是做什么错事了。
“刚出实验室,”江愉说话间倒是很开心,“我们今天进度巨快,我估计再有个两星期吧项目就能结束。”
“哦?”牧云行也跟着高兴起来,她拿勺子慢慢搅动杯子里的蜂蜜水,话题被带了过去,“你们导师说的?”
“师兄说的,嗐,中间可复杂了,但是有把握通过。”
“慢慢来,也不要因为这个就懈怠了。”
如今江愉面临本科毕业,已经有个声望很高导师看中了她,直接拉她进了一个项目,如果顺利通过的话,江愉研究生期间跟着他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是越顺利的时候越不能急躁,这一点即使牧云行不说,其实江愉也清楚。
“放心——本来想说什么来着?”
牧云行这才发现自己跑题了,她回神道:“啊,我之前的教练,他女儿要来参加学校的综招,我一想你不就是走的综招吗,你要是有时间跟她说两句?”
江愉点点头:“必须有时间啊,我一个下午都没事儿——你要带她逛逛南安吗?”
这件事算不上严肃,江愉干脆没再在角落里待着,拿上自己的东西走进了楼梯间。
“嗯——她确实是自己来的,但是考试之前不用复习复习吗?”
综招的事牧云行还真不了解,只听教练说女儿要来,便没什么犹豫的答应帮忙照看一下。教练对她有恩,这种事于情于理都应该尽心尽力。
“你信我,真没什么好复习的,考试之前连大纲都不给,让小姑娘复习什么?”
牧云行闻言不禁笑起来,“小姑娘”三个字从江愉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违和。
她打趣道:“还挺懂?”
没办法,这件事于她而言也不算严肃,聊起天来就是喜欢跟江愉开玩笑。
江愉臭屁道:“你要问喽,我不懂怎么办?”
“行了行了,”牧云行喝水差点呛到,“看看她怎么想的吧,要是本来就不打算复习我就带她逛逛。”
“我也去!”
江愉最近泡在实验室里快憋疯了,眼瞅着这个可以放松的好机会,她可不能错过。
“你有时间?”
“虽然最近真有点忙,但我好歹都大四了好吧,”江愉扫了辆单车,往体育中心骑去,“大四就应该是清闲的,我们又不用考研。”
“好,那看她吧。”
“老师,我不值得你陪着逛逛吗?”
牧云行早已习惯了江愉这幅样子,心想她这又是发的什么疯,嫌弃归嫌弃,她还是问道:“想去哪?”
“爬山怎么样?水族馆?博物馆?我知道了,我们去动物园……”
“停,”牧云行及时叫停了她,“合着你还没想好要去哪?”
“老师,我们真的很久没一起出过门了。”
牧云行愣了愣,水已经喝完了,她把杯子放在桌面上:“考虑一下——你先过来吧。”
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起来了,下一秒,江愉探出头来。
“拜拜。”
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声音的主人已经出现在了牧云行的视野中。
江愉来的很快,几乎是一下实验就飞速前来,很久以来她一直如此,总是毫不掩饰自己想飞奔向老师的心。
“快不快?”江愉还像个小孩,她把实验服和护目镜放进柜子里,有些得意的说,“没想到这么快吧。”
牧云行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差个几分钟在她眼里都没什么的,但小姑娘总是莫名的追求这种“记录”。她看着江愉轻车熟路的放好东西,环着手倚在了靠背上。
“再半个小时,去接人了。”
“车站?”
“宾馆,小孩还挺独立的,自己先住进宾馆了,”牧云行感慨道,“我要早知道肯定接她去了……”
“没事儿,现在的小孩儿都很独立了,”江愉坐在她对面,“我当时也是自己来着,这有什么的。”
“唔,你也自己来的?”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
牧云行笑了笑:“没,第一眼见你还以为你很娇贵呢。”
这是牧云行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来,江愉大叫冤枉。
牧云行的表情似有些抱歉:“你白的跟瓷娃娃一样,还那么瘦——对了,你还总发红,要不是看你游那么好,我以为你身体不好呢。”
这种事难以避免,虽说是老师吧,但还是很难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主观的给人们打上标签。只不过牧云行可能擅长把那些暂时抹去——所谓一视同仁其实就是这样,无视学生之间的差距。
“以貌取人啊,”江愉一副受气了的样子,“我为什么发红你还不知道吗……”
牧云行耸耸肩:“现在知道了。”
“不过我以为我只是脸红。”
“不不不,你红的很均匀,”牧云行回忆了回忆,然后点头道,“而且吓人。”
“老师,我现在看到你还会脸红,非要说也确实算病了。”
“哦?”牧云行顿时感觉有些好笑,“感觉我很久没见过了。”
江愉竖起食指,平静道:“上次那个宾馆,你进去洗澡的时候——”
“停。”牧云行扶额,即使知道这是江愉故意说出来让她难堪,也不得不顺了她的心意。
江愉收了要说的话,嘴边憋着一抹笑。
“我建议你说话小心点,别一会儿见了人家也刹不住车。”
不止是这些用来揶揄对方的玩笑话,江愉的荤话说的也是一套一套的。从来没实战过罢了,牧云行只觉得她是个理论上的巨人。
“放心,带坏小朋友的事我可不做。”
“……”
牧云行没理她,侧头看了看时间:“现在走吧,一会儿别再堵车。”
“好。”
她们拿起东西来就准备走,牧云行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车钥匙来,江愉凑过来说:“我开吧。”
牧云行一把藏起来车钥匙:“我当司机,你们好聊聊天。”
“哦……”
牧云行对这位小朋友可谓是相当上心,江愉差不多也感觉到了,这位教练应该对牧云行而言意义非凡。
她默默跟在后面下楼,绞尽脑汁的回忆自己当时的考试,想着能多说点就多说点。
“老师,她考什么专业?”
“工程力学——你们都是一个大类的吧。”
“确实,”江愉想了想,她还真认识一个工程力学的同学,“正好,我问问那个专业的朋友,看看有什么要交代的。”
牧云行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便转回去了。
江愉捕捉到了这一眼里的东西,她猜到老师是想说谢谢,她哪里肯错过这个。
“想说什么?”
“你猜。”牧云行这回不回头了,自顾自往下走。
“说嘛。”
“猜喽。”
无聊的问答,一直进行到坐进车里。
陈若安在宾馆大厅里坐着,腰板挺得很直。
她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夏装,右耳戴着一只蓝牙耳机,里面正放着英语听力。
也就是这时候,牧云行的电话打了过来。
“小安,你在宾馆吗?”
牧云行的语气称得上温和,旁边的江愉满脸醋意,牧云行察觉到了什么,但只是笑着把她的脸别了回去。
“嗯,我在大厅了。”陈若安拿起背包来,快步出了大厅。
“那出来吧,我在门口,”牧云行看了看,周围没有她这个牌子的车了,“黑色的帕萨特。”
“好……我已经看见了。”
江愉听见电话的内容,闻言张望四周,很快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快步朝她们走过来的姑娘,那人离得很远,但江愉冥冥中感觉就是她。
“不是我说,”江愉感叹到,“她一看就是个卷王。”
牧云行挑了挑眉:“还说我以貌取人?”
“哇,”江愉回过头来,牧云行刚才也在往这边凑,两个人的距离突然拉近,“夸奖不咋说,倒是很记仇。”
牧云行垂眸看着她,也确实,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估计陈若安还得走上十来秒,低头轻轻在江愉唇瓣上啄了一下,又飞快的离开了。
“这下安静了?”
话音刚落,陈若安就出现在了车窗外。
她站在那里看着车里的两人,打招呼的动作顿在空中,似乎在思考谁才是父亲口中的“姐姐”。
“小安吧,”牧云行彼时已经坐直了身子,拉了拉驾驶座的安全带说,“先上车。”
江愉整个人脸爆红,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师能在这么个时间间隙里送一个吻上来。
而且她是怎么现在这么淡定的啊喂!
还没缓过来,牧云行已经在拍她了:“去后面坐。”
短短四个字里,藏着只有江愉能听出来的笑意。
牧云行就是揶揄她,在她每个气焰嚣张其实一碰就软的时候,总能收获牧云行这样的笑容。
今天稍微隐藏些,大概是因为小朋友在场吧。
“坐后面?”
江愉还没缓过来,但是一个眼神沟通大概就明白了。
“啊好,”她飞快的解了安全带下车,然后坐到了陈若安旁边。好家伙,本来自己计划的“闪亮登场”,被老师这么一搅倒显得有些莫名的狼狈。
“小安啊,她是四年前走的综招……”
牧云行留了气口,大概就是想让江愉进入话题方便一点,江愉了然,认真道:“嗯……我叫江愉。”
“姐姐好,我叫陈若安。”
陈若安真像江愉所说,长了一副学霸样,一言一行都板板正正的,好像拿尺子一笔一划画出来的正方形。
“大概什么时候考啊?我记得我们当时是先考的体育。”
“后天,上午考体育,下午面试和笔试。”
“安排这么紧?”江愉从后视镜里看向牧云行,“我们当时考了三天呢。”
牧云行点点头,算是回复她。
“好像是因为疫情——我是外省的。”
从这里开始,她们的话题逐渐打开了。
江愉发现面前的人谈吐也不俗,而且并不刻意的炫耀什么,聊起天来给人很舒服的感觉。她不禁感慨现在真是一代比一代教育的好,两个人颇有些“同龄人”的感觉,最后甚至都聊到了书籍上。
本来两人也没计划着现在就聊学习和考试,第一次吃饭当然以轻松为主。
牧云行带她们去了一家当地很出名的餐厅,南安是面食之都,这家餐厅则是把各种菜式做到了极致。
这里天天座无虚席,别说是陈若安,就连江愉也难得来一回。
三个人点了不少东西,因为某些原因,她们饭量都算不上小。
差不多吃完了,陈若安去洗手间的空里,江愉可谓是如鱼得水。
她绕过桌角,如愿以偿的凑到了牧云行身边。
“喂喂,”牧云行好笑道,“现原形了?”
“我算是见识了,她真是你的贵宾啊。”
话里浓浓的醋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熬了。牧云行把筷子放下,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吃醋了?”
江愉不说话,她其实还好,但就是不想错过这个可以吃醋的机会。
“难得啊,”谁知牧云行只是笑了笑。
“老师,你要给我报酬的。”
牧云行往洗手间的方向看了看,再开口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我以为解决了。”
她应该是指的车上的那一个吻,江愉想说自己是犬科动物来着。
食髓知味,怎么能浅尝辄止?
“别打发我嘛……”
江愉好像只有这一招似的,穷途末路的时候就来撒娇这一套,牧云行不知道自己还要几年才能建立起关于这件事的免疫力,至少现在还没有。
“听话,”她扶着江愉的肩让她坐回去,“回家再说。”
江愉的嘴角带上笑意,计谋得逞。
计谋从来都得逞,但还是百试不爽。
这种事向来如此,放出诱饵的人知道一定会成功,反过来也成立,上钩的人早就知道这是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