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抵开递到面前的半颗肉丸送回乔言自个儿嘴边,周希云沉稳说∶“自己留着。打小就对这些不感兴趣,不吃这玩意儿。”
乔言不死心,又把纸桶送上前,“尝尝,味道还可以。”
周希云说∶“我不饿。”
“这个不撑肚子,几口就没了。”乔言说,迳自张嘴干掉肉丸,再多动症似的坐近些,一侧脸蛋鼓着,“快点,不然待会儿我全吃了啊。”
周希云皱了皱眉,还是不动手。
乔言挑了串萝卜出来,一定得让这人吃。“拿着。”
萝卜水灵灵,挺实称的一块。周希云还是勉为其难接了,拿在手上。
乔言这才心满意足,盘起腿,用膝盖顶顶这人,转而啃剩下的那部分。
这家里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周希云盯着那串萝卜看了半晌,不多时斯斯文文吃掉,一口没剩。
乔言的嘴就没停过,从头到尾都在咀嚼,吃完便把签子塞周希云那里,等萝卜全部进对方肚子了,她才讨嫌地说∶“我不喜欢萝卜,寡淡,没味儿。”
恶劣到没边了,因为挑食,所以才给人家。
周希云倒不在意,抓起遥控器换台到CCTV-6,说道∶“是甜的,还行。”
“吃不出来,感觉像在啃煮过的蔫吧梨子。”乔言说,再问,“还要吗,来两串腐皮鲜虾卷?”
周希云摇头,“不要。”
乔言说道∶“那下回我多买两串萝卜。”
周希云不回话,不跟这个不解人意的扯淡,懒得多说。
今夜的乔言莫名慇勤,啰哩八嗦的。“花枝烧吃不吃?”“贡丸呢?”“还有昆布。”
周希云问∶“什么是昆布?”乔言说∶“厚一点的海带。”周希云张张嘴,“哦。”“要不?”“不。”“这个也好吃。”“嗯。”
不着痕迹再过去些,乔言弯腰把纸桶放茶几上,“那我吃了。”周希云∶“随你。”
CCTV-6在播放广告,音量有些大了,略震耳朵。乔言没劝了,使唤对方∶“声音调低些,别大晚上扰民。”
分明是她自己干的这事,现在又落到了周希云头上。
周希云好脾气,顺势就调小音量。
两人肩挨肩对着电视机,一同看了两三分钟的广告,待电影重新开始了才继续唠嗑。多数时候都是乔言在问,周希云只负责回答,双方有一搭没一搭的,各自的兴致都不大。
乔言问∶“你们公司最近加班很多?”周希云回道∶“不多。”
乔言说∶“周姨先前讲你们在做新的项目,哪方向的?”周希云利素且干脆∶“你不懂。”乔言∶“……也是。”
“不算是我们部门在做,”周希云解释,尽量讲得浅显易懂,“其它组写了策划这些,完成了大部分前期筹备计划,然后风投部这边评估一下风险什么的。”
乔言就是典型的庸人好奇心重,一窍不通也要听次稀罕,“啥风险?”
知晓细讲也是白搭,而且泄露公司机密违背职业道德,周希云仅仅笼统讲了些较为书面化的内容,宛若讲解知识点一样。
乔言只觉听了个寂寞,歪歪头,叹道∶“你不去教书真是可惜了。”
周希云推开这位快要靠上来的脑袋,“坐直,别东倒西歪的。”乔言说∶“唉,没力气,坐直了太累。”“那就靠着沙发。”周希云不近人情说。乔言嘴硬挽尊∶“你管我,我又不挨着你。”
都这样了还满口逞能,惯会睁眼讲瞎话。
厨房里,周慧文已经端着长条托盘出来,没一会儿就把饭菜热上了。
今晚的饭菜不是特别丰盛,三菜一汤,其中一个凉菜还是乔言带过来的。另外两个菜分别是肉沫炒莲白和土豆烧排骨,汤是加了鱿鱼海参与火腿的三鲜汤,里面还有玉米、笋干和白菜,整个就是一大杂烩,食材非常丰富。
A城本地的三鲜汤
做法与有的地方不同,这边的三鲜汤是不加蘑菇或猪肝的,一般是根据家里人的口味随意搭配。
乔言嗅觉灵敏,微耸小巧的鼻尖就闻到了汤的香味,立马便转过身朝向周慧文那边。
周慧文也热情,先说∶“对了,忘了问了,乔乔你那么晚才回来,吃晚饭没有?”
乔言厚颜无耻,张口就是直直的一句∶“没有,没空吃饭。”
“我就说呢,你这天都这么黑了到这边,又突然点个外卖,饿了吧?快来快来,跟希云一块儿吃到这儿坐,我帮你俩盛饭去。”周慧文说,放下汤菜就转身要去厨房。
乔言立即说∶“不用不用,怎么好麻烦周姨你。”
周慧文接道∶“那么客气做什么。”
乔言穿上拖鞋过去,“我自己来吧,你歇会儿,别累到了。”
某人哄长辈自有一套法子,卖乖都不带脸红的,顺着杆子就蹭蹭往上爬,行动飞快。
周希云阻止不了,也没打算制止,随即还是跟上去,到桌边站着,帮忙摆摆碗筷,舀汤分到碗里。
两个年轻人都在,周慧文不像往常那样做完活就上楼休息,而是陪着她俩吃饭,坐旁边聊聊天,问—问乔言近些时日以来的情况。
饭桌上基本成了乔言独自发挥的场地,之后的半个小时里都和和气气,比两家人平常吃席还融洽。
周慧文当面对周希云说∶“乔乔买了水果过来,有香蕉和苹果,还有葡萄。”周希云应了声,以示知道了。
周慧文又问乔言想吃哪样水果,欲去厨房洗。乔言拦住周慧文,连连说∶“改天吧,今儿吃不下了,太饱了。谢谢周姨,周姨辛苦了。”
周慧文笑笑,“你这孩子,嘴怎么这么甜。”
周希云不插话,默不作声看乔言表演。
吃完洗碗的事肯定是交给她俩,周慧文就不管了,她明天还得去公司,顾不了那么多。周慧文熬不住夜,不比她俩能抗,没到十点半就眼皮子打架了,需要上楼休息。临上去前,周慧文还对周希云说∶“你们也早点睡,不要熬太晚。”
周慧文一走,一楼就安静了许多。
乔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仍坐那儿不动,周希云亦不赶人,吃完就收拾桌子,端碗进厨房洗。
十点半对她们来说都太早了,远不到上床休息的时间。乔言自来熟说∶“我看电视。”周希云回答∶“走的时候把大门关上。”“行。”
周女神不爱看电视,语罢,转到书房里待着,不与乔言共处一室。
不过进书房后,周希云没关门,大敞开,没什么好避嫌的,反正也拦不住某人。
一楼的书房面积大,比楼上的装修更温润气派,里头真有许多藏书,也有沙发床、桌子和联网的电脑,南侧靠窗的书架上还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譬如最上面那一排全是相册,第二排则是周希云获得的奖牌奖杯等等,余下的就是些稀奇古怪的纪念品,手办,圆润可爱的瓷娃娃,甚至摆着一套迷你版的餐具。
物品都上了年头了,有的值钱,有的普通,都是周慧文收集到放这里的。
周希云进去后就取了一份前两天搁在书架上的文件,接着坐沙发床上,——翻阅,并打开电脑。俨然就是工作狂,大半夜了还用功。
由于门开着,客厅里的电视机声音便清楚传到这里,虽然不吵,但时时都能听见。乔言换了个音乐频道,没事干就听歌剧陶冶情操,为数不多地文艺一回。
周希云不烦那人,迳直做没完成的工作。
一道墙壁隔绝了两边,但又没彻底断开。
如同罩了一层纱,濛濛的,诡异地和谐着,有点耐人寻味的感觉。
但这份和谐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外边那位坐也不是,躺也不是,针扎了一般浑身都难受,一个人待不住,不出几分钟还是搂着抱枕进来,理所当然地到这边打扰周希云,搅和她的宁静。
“我过会儿就走,不会干扰你。”乔言保证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周希云掀起眼皮瞄过去,“又要怎么?”
“没,”乔言不承认,“我能怎么,还不是进来找书看。”
周希云说∶“没有新书,你都看过了。”
乔言腆着脸说∶“哪可能都看过了,我像是这种人?”
那确实,还怪有自知之明的。
都摸过了还差不多,哪会是看过,她真要是有翻完一屋子藏书的毅力,上清华北大都是屈才了。
周希云低眼看屏幕,轻声说∶“不要乱碰东西。”
乔言一口答应∶“放心,绝对不会。”
侧身就抽一本全英文版的书装模作样,脱鞋子转至沙发床。不挨着周希云了,中间保持半米宽的距离。
周希云把这位的一举一动都收于眼底,良久,见其的确老老实实不折腾,还是松懈下来。
现下的场景不陌生,以前也是这般。
总之不是第一回 ,读书时周希云就经常待这屋里写作业看书,乔言好多次都躺旁边当摆设,惯来是等周希云写完了,才迅速坐起身动笔开抄。
榆木脑袋学不懂书本知识,好些题都做不来,绞尽脑汁也不会,怕挨老师和家长的训,只能抄周希云的。
那时候周希云也不是随随便便同意她抄,几乎都会分析讲解一遍,或是几遍,得让她弄懂了才可以。
除非是赶不及了,比如寒暑假最后两天,乔某人拚命生死时速,真就是通宵赶作业,偶尔还得没出息地求周希云帮忙先把选择题代为填上,以此节省时间。
这间书房里有关乔言的回忆挺多,都是些“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乔言如今是没有任何感触了,对抄作业的过往印象不深,只感觉沙发床软和,舒适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她翘翘长腿,支在那儿,坐着坐着还躺下了。
那本英文版的名著她自然是看不懂,认识部分单词,能明白一些短句,更多的就不会了。她拍拍周希云,指着一个不常见的单词问∶“这个啥意思?”
周希云扫一眼段落,联系上下文讲解文里的意思,没延展别的含义。“高贵的。”
乔言问∶“咋读?”
周希云把“noble”这个单词念了一遍。
乔言软趴趴的,“我都记不得是不是学过的了,高中词汇还是四六级词汇?”
“真的?”乔言疑惑,“没有吧,我怎么不知道。”
这就有点自取其辱了,同龄不同命,同校不同进度,周女神的小学时光和她的可大有差别,前者三年级就参加英语演讲竞赛并拿下省一等奖,另外还学习俄语和法语,后者从幼儿园到六年级都只会“ABC……he、she、it”,连单复数都分不清。
话一出口,乔言自觉废物,立刻又改口∶“不重要,也就一个单词而已。”
周希云提醒∶“绿植旁边的书架上有英汉词典。”
乔言嗯嗯两声,可没要起身拿的打算,过后还是张嘴问,不愿意自己动手。
她俩又逐渐靠拢,半米宽化为了一条窄窄的线。
躺着看书久了眼睛累,受不住顶上光线的刺激,乔言再坐起身来,曲起腿,把书举着。不久,这烦人精接连问了一连串的单词,硬是一大段都读不通,为难自己也给周希云找事。
周希云戴上眼镜,逐一作答。
乔言点头如捣蒜,“这样,那整段话你翻译一下。”
周希云连着翻译几段,到一段较为简单的才停下,后面的让其自个儿看。
乔言停歇了几分钟,等再遇到不懂的,还是憋不住再偏仰头问问。然而这一次不大幸运,一扬下巴就与对方撞了个正着,不偏不倚就对上了。
周希云同样没料到,提前察觉到乔言又要开口,那时正正凑近些,准备看看。
旁边那位动作幅度大,惯性使然刹不住,差点与周希云唇挨唇碰上。几乎是同时刻,双方都愣住了,往后退也无济于事。
乔言有点懵,红唇拿动,说∶“我……”
湿热酥痒的呼吸便轻轻落在了周希云嘴角,暖昧不明。
周希云怔了一瞬,浓睫颤动。
忽如而来的小意外总是如此,让二人都措手不及。眼下她们靠得那么近,姿态也亲昵,氛围顷刻间就变了味。
乔言赶紧抿唇不讲了,慢半拍侧开些,移动身子。
“我不是故意的……”她干巴巴说道,非得提一提,生怕对方感觉不到一样。
周希云亦朝旁边收收,淡定说∶“没事。”状似不经意,也不是很上心。
乔言不自在地搂上抱枕,“我继续看书。”
周希云应下∶“嗯。”
书房里死寂,针落有声。
翻书的响动没了,打字的动静也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乔言打圆场地蹦出一句∶“我看邢远昨天发朋友圈,你们后来又去北谷玩了,怎么样,有哪些人在?”
周希云翻翻屏幕界面,过了两秒才如实说∶“我没在那边待太久。”
乔言∶“你回这儿了?”周希云应道∶“嗯。”“朋友送你的?”乔言问。
周希云说∶“温如玉后面才到,我坐她的车回这边。”乔言∶“好像那天没怎么看到温老板。”“她晚上有事,没去派对。”“什么事?”“不知道。”“原来如此。”
搜肠刮肚聊一番,尽力压下适才的尴尬。
乔言问法极多,围绕着温如玉讲讲,直至好些了才打住,继续看书。
再接下来,她没问一句话了,看不懂英文也没关系,都是随意乱翻几下,又不是真的想学习。
周希云的工作很轻松完成,处理完那点事,这人打开了另一份文件。
乔言散漫靠在那里,高雅的求知欲还是败给了低俗的趣味,翻了十几页书还是摸出了手机,开启静音模式打游戏。
一分一秒都显得漫长,过于难捱。
十分钟,半小时,五十分钟……又是凌晨了。
终是没抵挡住白日里的疲劳,游戏打到两局,乔言瞌睡来得凶猛,竟枕着周希云的肩膀就不动了。
她倒是会找地方,哪儿都不靠,脑袋一偏就不管不顾地挨着歇息。
周希云抬抬手,推这个不知趣的两下,不让靠。
乔言稳若磐石,赖上了就不走。
周希云还是没真的弄醒她,只将她怀里的抱枕抽走。再是一段时间悄然流逝,无声无息。
靠着肩膀睡觉的姿势到底不够舒服
,某人睡熟了就醒不来,困得睁不开眼睛,到后边又摸摸索索地趴下了,滑溜滑溜就往底下缩,平躺着翻个身,险些摔到地上。
周希云小心拉了一把,不让其脸着地栽下去。
睡沙发床冷,半个晚上下来铁定会生病。
撵这赖皮走不现实,周希云起身,到楼上去取毯子,路过客厅时顺便关上大门,把灯都摁灭。
将毯子盖上去,乔言却不大领情,边睡边不耐烦地皱眉,无意识推开毯子。
周希云坐在边上,也没管。
今夜的乔言是穿着睡裙跑过来的,长度到大腿中部,细吊带款式,深墨绿色,很衬白皙细腻的肤色。
这个样式的睡裙寻常无奇,但睡姿差的话就会往上缩,大有褪到腰间的架势。
周希云反手为其向下拉拉,扯回去遮住,随后平心静气地把被子也掖好,盖到乔言胳肢窝的位置。
做完所有的这些,周希云还帮乔言拂了拂乱糟糟的头发,微凉的指尖抚过她的脸和下巴,沿着脆弱的、白细漂亮的脖颈曲线划动,到胸腔跳动最重的地方。
骨节分明的手曲起,做了个虚空触摸的动作,但又没碰到对方。
沉睡中的乔言无所觉察,眼皮都没抖一下。
须臾,周希云收起胳膊,还是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