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轩不敢再耽误,说走就走,紧赶慢赶到了巫山。
见巫山十二峰气势峥嵘,奇峰嵯峨连绵。大宁河汇入巫峡,在群山之中幽转曲折。峡中云雾轻盈舒卷,飘荡缭绕。
由于谷深峡长,那云雾竟千姿百态,一步一景。此处还似走马飞龙,再走两步又见云雾聚成滔滔云纱。
又有自然的鬼斧神工,又有仙气缭绕,这样的景色不管在天庭还是九黎都前所未见。
宇轩穿梭在十二峰之中,只觉得心旷神怡。忍不住想,这样多的水,要是都能运到九黎去,就再也不用为缺水发愁了。
仔细查看了地形,发现望霞峰上仙气最盛,也最纯净,推测那里就是巫山神女所在之处。
特意避开,躲得远远的。
来到大宁河与巫峡的交汇处,白天也不敢动手,躲在峭壁之下,直到太阳下山,才摸黑出来。
手握玲珑枪悬停在河水上空,用枪尖搅起了河水,河水打着旋儿卷了起来。再施法唤出一阵旋风,凌空架起一条风道,连接巫山和九黎。
清风不断吹向九黎,卷起的水进入风道,顺着风的方向就往九黎流去。
尽管宇轩小心的控制着,不让水和风发出更大的响动,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一点就好。
但云华还是察觉到异常,不愿多管,可是放心不下,只好出来看看。
没走多远,便看到一条狭长的风道,高高地架在巫峡之上,河水正顺着风道被送向远方。
不用多想也知道一定是九黎在偷水。
果然黎君不干好事。
要是来好言相商,兴许还分他们一些,这样来偷,一滴也休想带走!
又见风道控制地极为平稳,推测那人法力不差,不愿正面冲突,只希望她知难而退。
于是在宇轩的风道之下,又架起一条倾斜的风道,高的一头连接上方的风道,低的那一头通往巫峡的水中。
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风接入宇轩的风中,缓缓地融合在一起。
后面就轻松了,不管宇轩的风道怎么动,半路都被云华截了下来,因为她的风道是倾斜的,而且更低一些。
宇轩卷起河水,源源不断地往九黎的方向送去,自觉一切特别顺利。但是又不免做贼心虚,东张西望地不能集中精神。
“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凡是我有的就给你,不许再偷了。”突然想起云华从前说过的话,心中一颤。
她要是知道会不会很生气?
从前拿一个紫金葫芦玩玩,她都不依不饶的,还说要赶出去,被吓得半死。
后来再也没有偷过什么,还不是被赶出去了。算了,爱干嘛干嘛去,黎民都快旱死了,哪里顾得上这许多,反正她早就不要自己了。
宇轩心惊胆战地在源头忙了一夜,云华也只好在半路跟着忙了一夜。
直到东方肚白,感觉把水往九黎送的差不多了,宇轩便撤了法力,一阵风似的逃了。
云华见对方收了风道,于是也将自己的收了起来。站在望霞峰上,见很远处有一个小黑点略过,正在风速逃离,也懒得去追,只觉得那人傻兮兮的。
宇轩回到九黎,见到何应开口问道,“怎么样?”
“天庭的人走了。”
“走就走吧。”宇轩满不在乎,接着说“我问水怎么样?”
“没见到啊。”何应十分疑惑,“君上把水送回来了?”
“夜里就该到了。”
“今早我过来,看到地里还是干的。”
宇轩难以置信,又跑到近郊去看,果然还是干巴巴的,一些壮年正拉着车去远处河里取水。
望着愈发干裂的土地,宇轩痛心不已,仔细想来一定是在巫山的时候就被做了手脚,难怪格外的顺利。
“跟我玩阴的!等着!”
……
话说羲和等人在九黎被晾了几日,又听说黎君走了,从来没有这样被忽视过,气愤不已,也不准备再谈了,好在羲和拦住了他们,说这样回去没办法交差。
“既然她走了,咱们也出去玩几天散散心,过几日再回来就是了,反正最干旱的是九黎,看他们能熬多久。”
于是众神便约定了三日后再来,就各自出去闲逛了,只有雷神无处可去,依旧留在九黎。
出门前还与负责接待的九黎人交代了,说有事出去,三日后再来。可那人压根没认真听他们说话,顾自己忙着,头也不抬,由他们去了。
羲和出了九黎就去巫山。
“一天到晚窝在房里不难受吗?”羲和推门而入。
云华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快速将千千结截回手上,站起身来。
“别成天闷着,带你去人间逛逛。”羲和顾自己坐下倒了一杯水。
“不去了,没意思。”
“你觉得什么有意思?陪我去散散心也好,我都快气死了!”
云华坐到她边上,只看了看她,也不说话,羲和只好接着说,“九黎人防贼似的防着我们,连黎君的影子都没见到,后来还故意撇下我们走了。”
羲和满腹牢骚,越说越气,“我们满怀诚意,他们却不顾黎民死活,不过就是轩儿替身罢了,竟还拿捏起来!”
……
羲和突然意识到提到了不该提的人,顿时停了下来,偷眼看看云华,没反应。很好,也许已经看开了,暗自庆幸。
“他们来偷水,被我拦下了……”云华低着头,握着手腕上的千千结,淡淡地说。
“难怪敢拖着我们!简直无法无天。别给他们,等他们熬不住了自然会松口,到时候一起降雨就是了。”
云华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难得有时间,去人间玩一圈……你来巫山这么久,也没出去过吧?听说还有集市什么的。”
“乱哄哄的。”
“那就找南极仙翁喝茶去。”
“这里有茶。”
“……”
羲和提了好多建议,都被一一否了,只好留在巫山陪她。可云华只管自己看书,只在天黑的时候,起来点了蜡烛,其他时间头也不抬。
羲和正百无聊赖之际,有一只金乌飞了过来。
“又是你,回到若木去。”羲和对着这只金乌说。
金乌绕着他们飞了两圈,云华抬起头看看它,一抬手臂,它便落了下来。
“这是最淘气的那一只?”云华问道。
“对啊!头疼。去哪里都要跟着。”又解释说,“你看太阳刚下山,估计它在若木上都没歇脚就过来了,一刻也没耽误。”
金乌每天东方扶桑神树上升起,由东向西飞,到了晚上便落在西方若木神树上,所以才有人间的日出日落。
云华不言语,只看着金乌,在她手上跳来跳去,调皮地去扯她手腕上的千千结,赶紧护住了,但也没有赶走它。
羲和看着她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要不是金乌过来,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看书,无奈地说“堂堂太阳神,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
“别这样说。”云华抬眼看了看她,又低头和金乌玩起来。
“……”
平平淡淡地在巫山呆了一日,羲和才又启程往九黎去。
前脚刚走,宇轩就气呼呼地赶过来了。
临行前特意戴上了面具,一来是前几日来偷水的时候,觉得做了亏心事,心惊胆战的,戴个面具,自欺欺人地把自己藏起来。
二来,如果又被捣乱,就要报复回去。万一要打个照面,避免被认出。巫山虽然在人间,但巫山神女肯定也去过天庭,兴许就见过自己。
近年来,宇轩攒了许多面具。各式各样的,不同的情绪就带上不同的面具。今天特地挑了一个凶神恶煞的戴上,给自己壮胆,也吓吓暗中做手脚的人。
到了巫山,确定四下无人,正事要紧,决定先取水回去。
也不再做风道了,阵仗太大。于是劈开河水,将旋风注入水中,像水桶一样打起水来,然后再将旋上面补上,像盛满了水的圆球,一个一个往九黎飞去。
察觉到巫山细微的变化,云华只好又出来。
见到装满了水的旋风,正接源源不断地往九黎飞去。
没想到这么快又来了,一点都不让人安生,“烦人。”云华念了一句。
站在望霞峰上,扬手生成风刃向旋风飞去,将旋风砍了一道,水便全漏了出来。
于是将风刃立在旋风球飞行的途中,流水线一样地将一个个风球劈成两半,河水又全漏下了来。
想到那人费这么大力气偷水,自己轻轻立一道风刃就全化解了,不禁哑然失笑。
宇轩觉得有点不对劲,便顺着风球的方向前去查看。见到一道风刃立路中,将风球全部劈开了。
一脚踹开了风刃。
云华察觉风刃被人踢开,化作一阵风上前查看。
宇轩守在风球之前严阵以待,面具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凶巴巴的。
见有一阵异常的风过来,宇轩便腾空迎了上去,那风即刻凛冽起来,毫不客气地包围了她,疾风吹到身上刀割一般的疼。
宇轩正要动手破解,可是玲珑枪都还未唤出,就感觉周围的疾风轻柔了起来……
疾风转成了清风,轻轻地吹动她的衣袖。
宇轩手上一阵金光还来不及唤出玲珑枪,那金光便慢慢淡去了。
突然控制不住颤抖起来,这清风,再熟悉不过了。
四下寻找,可是抓不住风,好像握住了,可一摊手什么都没有。
一直小心藏好的过去,一下子涌上心头,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以为不去想慢慢就会忘记,可是突如其来的重逢,还没有现身就已经将人击溃。
宇轩突然头脑空白,脚下一软,从空中直直地跌了下去。
清风跟着就冲了下去,将她托起,带到山顶之上。
才显出身来。
两人静静地站在山顶,宇轩甚至不敢去看她。有时也很坏地想过,有朝一日要神气地出现在她面前,然后无视她,让她知道自己一个人也过的很好,而且更好,后悔去吧!还要去捉弄她,给她捣乱,气气她!
可是偷点水怎么就偷到她头上,说不好是倒霉还是幸运。
她那么讨厌偷东西,现在更要嫌弃自己了。
也不会,她早就不要自己了。
宇轩低着头,强忍着眼泪,不能哭的,她不会心疼,再哭就像小丑一样了。
还好有面具挡着。
相对无言,可谁也不舍得先离开。
终于云华先开口,问道,“真的是你?”
宇轩点了一下头,面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现在是黎君了?”
凶巴巴的面具又点了点头。
……
“面具怪吓人的……”云华故作轻松的说。
宇轩才终于抬起头来,见她伸手过来,捏住面具的一侧,却犹豫了许久,才轻轻将面具解了下来。
从前在瑶宫,她也这样轻轻解下自己脸上的面具,还会笑着过来碰碰自己。
“活着就好。”云华泪光闪闪含在眼中,泪里有光,冲她笑了笑。
感觉整颗心都被她的嘴角牵着,扯的生疼。
宇轩深深喘了一口气,动了动嘴唇,嚅嗫着说“……借点水……”
云华才意识到,她是黎君了。
她一直活着,但是没有再来找过自己,连一点消息都不曾透露。她早就放下了,果然只有自己是傻的。
而且……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黎君□□了龙女。
先前只是讨厌假黎君借用宇轩的身份为非作歹,所以劝她自重,现在想来都是宇轩干的,一阵恶心。
原来还想解释一下红绳,可是她早就不在意了吧。
把手上的面具还了回去,转身走了。
宇轩捧着面具,呆呆地想,她果然不要自己了,落荒而逃。
失魂落魄地行至半路,才终于冷静一些。
后悔的半死,她说了那么多话,怎么自己一开口就是“借点水……”。果然跟九黎那些臭男人待久了,也变得耿直起来,气的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而且,她好像还有话没说完……管她是不是不要自己了,管她是不是先走的,什么也不顾上了,又折返回去,冲回巫山。
明明自己攒了一肚子话想说,开口就是“借点水……”,去你妈的借点水!
就算什么都不说,再呆一会也可以啊。
可回到原地,天色已经渐暗,四处都不见云华。
到望霞峰去,疯了一样找了许久,才发现她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见到一个黑影飘然远去。
宇轩追了两步,放心不下云华,赶紧又回来。
抱起她,回到她在望霞峰的房内,仔细查看才发现受了重伤,灵息几乎散尽。
可是巫山什么都没有,自己也不会救治。
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扯下外袍盖在她身上,抱起她就往九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