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晚了,街道上没什么人,凉锦摇摇晃晃地来到情家大宅,心情与晨间来时大不一样。
她看了一眼两人高的墙头,稍稍动了动胳膊,肩背一阵疼痛,是今天挨打留下的棍伤。她的胳膊在翻墙离开凉家宅子的时候因为腿脚虚软,不慎踩滑划伤,所以此时再要翻过院墙,还是有些吃力。
凉锦深吸一口气,不顾身上伤痛,尽量利索地越过墙面,小心避开府里的家丁,轻车熟路地朝情霜所在的院子摸过去。
情霜还没睡下,她坐在案前,手里拿着笔正发着呆。
自从那天凉锦从树上摔下来,她送凉锦去了凉家宅子回来之后就被父母禁了足,已经有几日没出过房门,屋外两个家丁守着,不管她以什么理由出去,都会被恭敬地请回屋子。
她旁敲侧击地打听,听说今日外边来了人,好像是与她父母谈她亲事的事情,她欲问的详细些,那家丁自知说漏了嘴,便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情霜觉得很是心寒,哪怕父母不愿意让她去见凉锦,也不至于就这样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
说到底,家族的颜面比她的幸福要重要多了,他们断然不会允许她和凉锦之间的关系继续发展下去。
凉锦今日不知又在做些什么,情霜无奈地垂了头,今日是她的生辰,凉锦自不会忘,但她也进不了情家的门。
情霜并不在意生辰要怎样过,自十岁以后,没有与凉锦在一起的每一年生辰,都索然无味。
但今年,却格外落寞。
特别是听说父母有意让她早早定亲,她更是忍不住内心惶惑。是不是只能这样,做个听话的女儿,不惹事,不反抗,任凭他们安排?
屋外忽然传来两声闷哼,情霜惊觉,正要起身去看,房门却已被人轻轻敲响,同时,凉锦刻意压低的呼唤也随之传来:
“霜儿。”
情霜猛地瞪大双眼,脚步稍稍一顿,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唯恐那一瞬间的轻呼仅仅是她的错觉。
直到那声音再一次传来:
“霜儿,快开门。”
的确是凉锦。
情霜的心一下子跳的飞快,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边,用力呼吸,然后解开门栓,将屋外的人放了进来。
凉锦进了屋,不由分说,一把拉住情霜的手,急声道:
“霜儿,快,收拾东西跟我走!”
见凉锦着急,情霜看了一眼门外倒地的两个家丁,联系今天从他们嘴里听到的话,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凉锦的意思。
情霜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回案几,提笔写了些什么,凉锦有些急,难道情霜不愿意跟她走?这念头一起来,她只觉万念俱灰。
“没什么好收拾的。”
情霜写完,转身看着凉锦愣怔的样子,然后伸出手来,与凉锦十指相握:
“走吧。”
她没有问凉锦她们要走哪儿去,只要是有凉锦的地方,她都愿意。
凉锦的心情大起大落,好不刺激。
她握紧了情霜的手,连带着来时心里仅剩的一点彷徨也都消散了,她不再犹豫,拉着情霜离开屋子,让情霜踩着她的肩膀翻出院墙,自己随后跟上。
她们动作很快,因为情霜舍弃了细软,所以她们没有耽搁半点时间,等屋子外昏迷的家丁被人发现,两家父母炸开锅,派人出来找的时候,凉锦二人已经离开了小镇。
凉锦走的时候带了不少盘缠,她到就近还未打烊的客栈租了一匹马,让情霜坐在前面,自己拦腰将情霜搂在怀里,用力夹了马腹,只听座下那枣红马一声嘶鸣,然后飞快朝镇外疾驰而去。
两人驾马飞快踏过镇外的青石桥,朝更远的地方狂奔。
风呜呜地吹,带来夜晚的寒凉,凉锦感觉到怀中的人瑟缩了一下,她用力将情霜抱紧,让情霜整个缩进她的怀里。
天将亮的时候,她们来到第一个驿站,为了不让家里人找到她们的踪迹,凉锦换了男子的衣衫,让晨起路过的农夫帮她们将枣红马换了,然后又租了一辆破旧的马车,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前夜一晚上都在奔波,情霜不像凉锦练了武,身子骨要单薄些,通宵赶路过后极为疲惫,凉锦不忍心让她继续陪自己在马背上颠簸,这才特意将马匹换成了马车。
而凉锦自己则因为挨打受了伤,浑身疼痛,但她一想到不能让家里人追来,否则她俩这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了,整个人就精神起来,她要保护情霜,担起这个责任。
她在去找情霜的时候就想好了她们要去哪里,以她们俩的身体状况,她们走不了太远,所以凉锦打算去距离石桥镇有十日脚程的屏州城先藏一段时间,再做安排。
打马急行约摸两日可到,路已经走了一半,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凉锦让情霜到马车里面去休息,自己则驾着马车,继续赶路,情霜原本想陪着她,但凉锦着实心疼,好说歹说劝她去歇一会儿。
晚风吹拂着她的脑门,也让她心里绷紧的弦稍稍放松了些。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她们只能继续向前。凉锦压下心头愧疚和酸楚,眼看天已经完全亮了,她打起精神,在马背上抽了一鞭子,马车骨碌碌地朝前行驶。
情霜在车里睡得并不安稳,急行的马车颠簸得厉害,她休息了约摸一个时辰,稍稍压下了些许困倦,便掀开车帘,望着帘外吊着脚赶车的身影,没由来的鼻头一酸。
凉锦与她是相仿的年纪,甚至生辰比她还要再晚几天,但她却用那瘦削的肩背勇敢地为她撑起一片天。
她从很早以前就明白,她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受到祝愿,她们的父母想尽了办法,想尽可能温和地拆散她们,若非她们都太过坚持,也不至于落得相见都变得困难的地步。
她不愿意违逆父母,却更不愿伤了凉锦。
凉锦听见身后的动静,刚想回头,一双柔软的臂膀便从她耳侧伸了过来,从她身后将她抱住。
“霜儿,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再睡一会儿。”
凉锦轻轻拍了拍情霜环在她肩膀上的胳膊,小声劝道。
情霜摇了摇头,将脑袋搁在凉锦的后颈窝,安静地抱着她,却不说话。
凉锦觉出情霜情绪低落,便转头问道:
“是不是车上睡得不舒服?”
情霜又再摇了摇头,她抱紧了凉锦的肩膀,从那瘦削的肩膀上汲取力量,小声地说道:
“我有些怕。”
她怕前路未知,也怕沉重的担子压弯了凉锦的脊梁,她们即将面对的一切都是不可预料的。
她心里有所担忧,有所挂念,却不会因此退缩。
既然选择了凉锦,她便要用最大的努力,和她心爱的人一起去创造属于她们的生活,哪怕这个过程会十分艰辛,要她舍弃以往衣食无忧的生活,她也无怨无悔。
凉锦心里愧疚,她私心地将情霜从深闺大院里带了出来,往后不知还要如何漂泊,但要她放手,却也是万不可能,只要情霜说一句愿意,她就有勇气上刀山,下火海。
“不怕,我可以去找活儿干,定不叫你挨饿受寒。”
她们的年纪都不大,所知的世事也不多,凭着一腔热血,便敢一往无前地闯。
情霜听闻凉锦直爽之言,顿时忍俊不禁,心里的郁结也散了去,她更加用力的拥紧怀里的人,感受着凉锦身上暖热的体温。
她忽见凉锦打了个哆嗦,心有疑惑,便问:
“是不是冷了?”
凉锦忙摇头,情霜看她脸色有些不对,又见着凉锦袖口被风吹起的地方露出一截乌青,她心里一紧,连忙抓了凉锦的胳膊,在凉锦惊惶的视线中,一下子拉开她的衣袖。
鲜明清晰的棍痕在凉锦原本白净的肌肤上尤为刺眼,情霜一下子拧紧了眉,这明显不是前日里凉锦从树上摔下来时留下的伤,反倒是不久前才被人打的。
“这伤是哪儿来的?”
情霜急急询问,凉锦却抿紧了唇,不肯作答。
见她这般,情霜心里已有了答案,回想凉锦昨日夜半时匆忙的样子,她低声一叹:
“是凉伯父动的手?”
凉锦另一只手死死抓着缰绳,拧着眉答非所问:
“林家那小子去你家提亲,我把他打了。”
所以才受了家法。
情霜柔和了目光,心疼地轻轻抚着凉锦手臂上的淤青,转而换了一个问题:
“除此之外,可还伤了别的地方?”
凉锦本不愿回答,但情霜看过来的目光实在太认真严肃,让她明白,如果她继续保持沉默,恐怕会让情霜不悦。
她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回答:
“背上还有……嘶……”
原本抚在淤青上的玉指忽然捏紧,凉锦吃痛,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情霜嗔怪地看着她,前日里才刚摔坏了脑袋,这下又闯祸去挨了打。
“你这人真是,明明也是个姑娘,怎么尽干些不着边的傻事!”
情霜怨艾地嗔怪着,凉锦不以为然,犟嘴道:
“林家小子就是个地痞流氓,明明是他先招惹的我!”
若不是林家先去提亲恰巧给她碰上,后来林小少爷又不分青红皂白出言辱骂,她又怎会一怒之下动了手,要怪就怪林家小少爷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要说: 嗷~梦里不会太糟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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