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战从黎明前的黑暗开始,一直持续了三天两夜。
等兽潮彻底褪去,凡界所有修士全都浑身浴血,凉锦在挣扎的影兽身上补了一剑,神情有些愣然。
在她身边躺着遍地尸体，除了影兽的,也许其中还夹杂着凡界的修士。
寻然等一众实境高手纷纷回归，来不及休息,立即组织人手前往矿地查看,同时清点这场战斗的伤亡。
凉锦站在尸山血海中,目光有些茫然失焦，这一次的战斗与她上一次在小情霜庇护之下经历的那一场完全不一样。
她真切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近在眼前的死亡随时环绕于在她心间,放眼望去，层层堆叠的影兽尸体狰狞可怖，连带着一颗颗鲜活的心都变得苍白起来。
因为容不下天道种子散落在外,不惜牺牲万千影兽性命，数万年来不断冲击御灵关关卡的界外之灵,便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贪心和权欲永远没有休止,没有足够的力量,连自保的资格都没有。
凉锦深吸一口气，鼻息间尽是腥臭。
耳侧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凉锦转头去看，便见雷韵摇摇晃晃地朝她走过来，就在凉锦抬头的瞬间,雷韵脚下被影兽尸体一绊，她竟然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凉锦迈开步子走到雷韵身边，将她一把拉了起来，雷韵还在嘿嘿傻笑，但她笑着笑着，眼泪就裹着脸上的血水一起滑了下来。
凉锦没由来得鼻头一酸，见雷韵捂住脸，双肩颤抖着，豆大的眼泪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凉锦只能垂着眉，一语不发。
这场战斗结束了，但是前来支援的百余新兵死了近三成，他们都是曾跟她们一起晨起，一起集训，一起切磋，朝夕相处的同伴。
修士化神多么不易，他们却那么轻而易举地死在战场上。
哪怕早有预料，哪怕道理人人都懂，但真正将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终究还是会心痛。
凉锦也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平静，她不是铁石心肠，也会遗憾和难过。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们来御灵关后经历的第一场战争，便如此惨烈。
清理战场的过程也是心灵的磨难，他们从影兽的尸体中翻找到同伴残缺不全的尸骨，有的甚至血肉不存，就算零零散散拼凑，也找不全他们的遗骸。
影兽的尸体则被随意堆积在一起，一把火烧个干净。
大火烧了整整半日，凉锦和雷韵一起回到御灵关，因为她们是新兵，所以得了特许，可以休息一日。
凉锦躺在营帐里，眼里影影绰绰全是战场上血肉纷飞的样子。她前世也见过这样的场景，那是她亲手造成的灾难。
但那时候的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远没有今日对死亡那么切身的体会。
她长长叹息一声，翻身坐起，走出营帐，帐外月明星稀，空气中似乎还有尸体烧灼的味道，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提醒着众人不久之前发生的惨烈战斗。
帐外的凉风似乎能吹散心头的沉郁，凉锦小站了一会儿，忽听身后传来异响，她谨慎地转身去看，身后空无一人，却有一个压低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借一步说话。”
这声音十分耳熟，凉锦立即判断出来人的身份，但也正因为熟悉，她才觉得惊讶，甚至不由自主地将震惊的神情表现在脸上。
但很快，她就将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惊讶收敛起来，神情如常地走开，隐入偏僻之所，寻了个方便说话的地方，等待来人现身。
凉锦没有等待太久，不过片刻时间，声音的主人便主动从阴影里走出来，当那张熟悉的脸孔在凉锦的视野中渐渐清晰，她已经不再感到惊讶了。
“前辈。”
她抱了抱拳，躬身行礼。
来人是秦源。
凉锦在战前还曾听说到过他的消息，但眼下看来，秦源并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而且他偷偷来寻凉锦，此事也许另有隐情。
秦源很满意凉锦的机警，也对她处变不惊的泰然感到些许好奇。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看着凉锦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在战场上被界外之灵重伤的消息一定早早就传来了御灵关，凉锦还能如此镇静，实在让他很是侧目。
凉锦依旧从容，垂着头回答:
“前辈行事自有前辈的道理。”
秦源闻言，脸上的笑容越加随和:
“你倒是会说话。”
末了，他将笑容渐渐收敛，随手落下一个隔音阵法，脸色肃然:
“我这次来找你，实有要事相托。”
秦源没有打哑谜卖关子，开门见山地开口。
凉锦抬了眸，没有言语，但目光中却露出一丝疑惑。
“日前中部御灵关爆发大战，我于战中受创，已回神殿养伤的事情，你已经知晓了吧？”
凉锦点头:
“嗯，三日前确有急报言明此事。”
秦源口中呼出一口浊气，严肃地说道:
“那是我为了掩人耳目刻意放出来的消息。”
而且还因此让中部御灵关的主将换了人。凉锦目光凝重，她仿佛猜到了一些眉目，想必秦源如此作为，应该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的情报。
不等凉锦思虑清楚，秦源便继续说下去:
“数月前圣女驾临新兵营检阅时，我等发现一个行迹可疑的人，我与之一战，原本可以将其擒拿，却因对方最后关头使出极为古怪的招式，我始料未及，让他重伤而逃。”
言及此处，秦源的脸色猛然间暗沉下来，显得有些阴郁:
“我与之交手时偶然发现此人掌心有一个雷电形状的纹章，如此纹章并不多见，且此人灵力之中暗藏一股狂暴至极的暗劲，我断定此人是雷神族的人。”
若说凉锦刚才听说小情霜来新兵营检阅那天有可疑的人出没让她感到非常惊讶，那么当秦源说出那人掌心有雷电形状的纹章时，她的惊讶便化作了震惊。
雷电形状的纹章她在雷韵的掌心也见到过，雷韵还亲口告诉过她，这样的纹章是雷神族特有的标志。
那日雷韵从她回营地之后就几乎一直与她同进同出，所以那个行迹可疑的人并不是雷韵，但他也的的确确，应该是雷神族的人。
凉锦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这件事雷韵是否知情？
“我将这件事报给帝女殿下不久，中部就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战争，界外之灵有针对我的趋势，我一上战场，便有数人围攻于我，加之对方还派来了实境巅峰境界的高手，我干脆将计就计，假意受伤，以此为由退居神殿养伤。”
听秦源如此说，凉锦也算明白了事情始末，但中部御灵关的主将变成了符越，这又是偶然或者必然的安排？
凉锦思之无果，便听秦源又道:
“北营这场战争来得也实为奇怪，界外之灵已有上千年没有发动过这般规模的突袭，而且他们的行动显然有所预谋，破除我方的哨卡也极为迅速。”
凉锦心神一震，她似乎已经预感到秦源要说什么。
“若我所料不差，北营内必然是出了内奸，而这个内奸，多半与雷神族脱不了干系。”
上次圣女新兵营检阅，秦源擒拿神秘人失手，此后便接连发生变故，若说御灵关的战争和因此造成的损失和那雷神族的内奸没有关系，凉锦自己也是不信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单纯只是为了报复吗？报复秦源害他差点暴露身份，牵连宗族？
担心神殿降罪所以先下手为强？
能在绫砚眼皮底下搅风搅雨，暗中潜伏，又能从和秦源正面交手中逃离的高手，会如此沉不住气？
有御灵关此前数万年的积淀和战果，他如何能有把握御灵关必定告破？界外之灵做出如此气势汹汹的势态，显然不是真的要攻破御灵关，只是为了给御灵关内驻守的凡界修士造成一个震撼的假象！
引起御灵关的战争，削弱凡界的实力，却又不以破关为目的，他们所图究竟为何？
凉锦脑中灵光一现，猛然咬牙顿脚，哼道:
“他们是为了矿脉！”
秦源一愣，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打算，他之所以前来北营，并联系凉锦，是想在告诉凉锦北营有奸细之后，需要凉锦配合将奸细找出来。
怎么他话还没说完，凉锦却突然打断了他，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但他只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凉锦所指为何。
他两眼一睁，眼里闪过惊讶之色。是什么矿脉值得界外之灵如此大费周章？
凉锦的神情却格外笃定，近来怪事不多，唯矿脉一事牵扯颇深，矿石原材被拿回来之后不久，御灵关就派兵攻占，更是在矿地防御工事未彻底完成的时候，遭遇了这场袭击。
时间太过巧合，也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定有人泄露了矿脉的价值，才引来界外之灵如此虎视眈眈。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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