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在魔君的带领下跨出了那间屋子。
那一刻她的心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移开了,她忽然明白了,原来再来一次,自己也是会选择让慕如风入魔,不为别的,只为自己不在其身边,她也能照顾好自己。
而身后幻境骤然分离,摇摇欲坠,并迅速离她远去,厢房木门便是幻境入口,即将合上之际,她分明看到,那入口正变得支离破碎,屋内那“慕如风”抬起的脸也是茫然无比,甚至跟花颜的面容有了几分重合。
幻境消失之时,慕如风和青玉携手立于阳光之下,正是吹雪宫难得的放晴之际。
“其实我这花坊中殿宇的气候,是跟随主位的心结来的。”
慕如风望着远处微弱却充满力量的日光,正从吹雪宫之上缓缓移到万魔殿之上,万魔殿上那终年不散的阴霾竟破天荒散开了。
“你一直想着解开我的心结,却没意识到,一直没有放下过去的人,其实是你。”
“你让我如何放下,时至今日,慕千寒临去之时的眼神一直都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曾经我不懂那个眼神的深意,如今知道了,却早已来不及了。”
“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神,究竟每天都在灌输自己什么思想,是不是都喜欢惩罚自己?你这样,你那小破镜子也是。”
话音刚落,连喜花颜并肩自内殿走出,身后却不见紫玥。
慕如风凭着征战多年的良好预判,当机立断在她和青玉面前立下一道术法墙,法墙成形之际,刚好将连喜出手的仙族术法光波瞬间吸收。
“青玉,魔族最善揣度人心,你休要被风闻蛊惑了!”
连喜见偷袭不成,恼羞成怒将屋内的紫玥用术法抓出,狠狠甩在面前的雪地上。
见惯了连喜温文儒雅的模样,青玉乍一下有点没缓过来。
原本以为计划败露,连喜会感到对她有所亏欠,没想到他不仅不解释,甚至干脆撕破面具,当场反水。
“主子,快过来,跟我们一起回天!”
花颜焦急地呼唤着她,声音隔着两人之间蒸腾的术法墙传来,闷闷的,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主子?”
紫玥身负重伤,在雪地里苟延残喘,在她身下,黑色魔气蛮不讲理地肆意倾泻,口中却不忘含糊地喊着昔日的主人。
但连喜却吝于给她一个眼神。
“紫玥!”
青玉在旁看得揪心不已。
“行了,收起你那泛滥的爱心吧!”却被慕如风制止了,“不中用的东西,让你去监视莲君,你倒干得比跟在本座身边时还卖力,落得如今这步田地,怪得了谁?”
慕如风说着,下意识想先连喜一步解决了紫玥,考虑到青玉这座现世神明在侧,还是犹豫了,只是划了个透明结界将紫玥护在当下,令连喜无法再次对她下手。
花颜又劝道:
“主子,你真的打算跟魔君站在一边,不要我们了吗?”
连喜双眼一沉,打断花颜妄图继续感化青玉的白费力气:
“青玉啊青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下凡的目的了?”
连喜此语一出,慕如风和青玉的脸色都瞬间变了。
青玉:“你在说什么?”
慕如风则是危险地打量着青玉。
“不是吗?若真像你所说的那般只是来当质子的,你为何一直这么辛苦地用化凡丹压制自己的术法,不就是不想被魔君发现你还有法力吗?”
慕如风:“你有法力?”
连喜说着,当即发了狠力击破包裹着紫玥的结界,并毫不犹豫地向紫玥下杀手。
“不要!!!”
电光火石之间,青玉别无选择,只有出手替紫玥挡下那一击,不管是不是连喜和紫玥联手设下的局,她都无法接受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而眼睁睁看着有人在她面前死去,而选择袖手旁观,那样,她跟自己厌恶的那些天族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与此同时,化凡丹的效果被术法挣脱,青玉身上淡淡白色术光也随即显现,在魔君眼里显得格外刺眼。
慕如风不善地一挑眉:“他说的是真的?”
青玉悔不当初,企图靠近:“……你听我解释。”
慕如风警惕地退后半步,神色防备,一如最初那个清醒又疏离的慕大小姐:
“我早该想到的。”
慕如风说着摊开掌心,自虚空化出一个小瓷瓶,
“当初你将这仙丹交给我时,我就心存怀疑,不过当时你的解释十分自然,表情也看不出破绽,加上这几次对你的试探,也没见你露出什么马脚,万花岛这结界又甚是牢固,是以本座不疑有他,想来是本座轻敌了。”
慕如风说着,暗暗发了狠,那瓷瓶安安静静躺在手心,下一瞬就被魔君用术法毁成粉末了。
“别!”
青玉几乎是本能般地用术法对抗了慕如风,并将那还未来得及散开的丹粉凝住,在魔君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伸手将其拢在手心,两颗鲛珠般大小的仙丹轻而易举就恢复如初了。
“这可是我炼了……”
话未说完青玉就意识到不对,一心只顾护着仙丹了,没防备泄了底,这下完了,今天什么日子,连着两次中招,看来花颜这镜子不能随便进,只怕借机探了她的灵识,一点老底全给套去了。
果不其然,一抬头,对面的魔君,一旁的连喜花颜等人,神情前所未有地一致。
“你……何时有了这般修为的?”
连喜也傻了,饶是已经让花颜用了点手段得知青玉隐藏了几分实力,不料想却已到了这般境界,难怪音律殿那位对这离神一直心存忌惮,这下事情有些不好办了。
青玉眼神躲闪,回避着魔君审视的目光:
“…………”
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就这还算是她疏于修炼的了……
“原来离神大人已如此厉害了,这段时间还真是辛苦你了,就这水平装没法力,个中分寸不好拿捏吧!”
慕如风气得说不出话,还是闻讯赶来的晓妆阴阳怪气地摇着扇子出场,顺带说出了在座所有人不敢说的心里话。
青玉循声望去,只见妖姬大人依旧声势浩大地出场,而她顺着晓妆来的方向看去,万魔殿上初初散开的阴霾,已无迹可寻,取而代之的,是乌云罩顶,雷电集聚。
她赶紧看向面前的慕如风。
果然,魔君眼中百年来好容易冲淡一点的阴霾,又重新浮现,甚至更多了一层冰霜。
这下,魔君大人是真生气了。
“我就说这青玉信不得,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还为了这种人责罚我。”
一旁的晓妆还不嫌事大地添油加醋。
“住嘴!”
“闭嘴!!!”
青玉和慕如风不约而同地开口,不同的是,魔君是难抑的怒气,青玉更多的是不耐烦。
两个人的气势太强,晓妆一时被喝住了,不过,比起魔君习以为常的呵斥,青玉露出的几分不耐反而让她的心里有一丝忌惮,但她也自诩见过不少世面,又想到前世叶卿卿的悲催命运,便想多了几分使命感一般,强自镇定几分,继续跟青玉对抗。
“怎么?终于不再装老好人了?其实你一直都是在意的吧,而且很多选择,你也都有自己的私心,不过总喜欢自我标榜罢了!”
青玉这些年也装累了,加上在座都不是外人,她又露了马脚,干脆不再继续粉饰太平了。
“没错,我的确不像看起来这么和善,不过是懒得计较罢了,今儿个在座都不是外人,我也就有话直说了,”她说着,低头整理着袖口,百忙之中斜睨晓妆及身后一众花妖一眼,“趁我现在还没真的动怒,赶紧滚。”
见惯了青玉唯唯诺诺、任人拿捏的样子,在场几位,包括连喜花颜在内,冷不丁都被青玉这自带上神气场的威胁震慑住了。
那晓妆也有些被镇住,但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旁的魔君难得看到这样的青玉,也不生气了,倒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女神接下来想怎么抖威风。
“晓妆姐,不如今日就算了吧!”
“是啊,这青玉看起来没传闻中那么好惹,咱们还是回去吧!”
“对对,晓妆姐你宽宏大量,别跟她这乡野丫头一般计较……”
花妖中有几个不爱生事的当下就生了退意。
晓妆身边的黄衣丫头不乐意了:
“什么计较不计较,敢惹妖姬大人,她就别想好好在这花坊呆下去了,原本咱们就是想来拆穿她的虚伪面具的,现下怎么着,暴露了吧!想来妖姬大人所料不差。”
可怜这群花妖来得晚了,大约没见着青玉恢复仙丹的出手,也可能是见着了,但是看不明白,毕竟夏虫不可语冰,女神表示十分理解,但是这么说她就不厚道了吧!
不过她却没第一时间就发作,而是没话找话地问起:
“老慕啊,你平时一般都怎么发火啊?”
魔君后知后觉这女神口中的“老慕”不是别人,正是她本尊。
然而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女神又继续自问自答起来:
“传闻魔君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妖姬尝闻天神之怒乎?青玉不才,但若发怒,伏尸一人,流血五步。”
就算晓妆早些年没怎么进过学,这些年养尊处优也涨了不少学问了,这话随便听听就明白了。
但明白归明白,她还是不懂这青玉哪来的底气说这些不知轻重的话,虽然……她身上的白光有些晃眼,不过大概是因为积雪反光吧……
青玉认认真真定了定神,淡淡望着晓妆,恍然间,却好像透过她身上那股倔强的劲头,看到了当年她以一己之力挡在叶卿卿面前的那份孤勇。
一样的固执,一样的无畏,而她还是一样的恃强凌弱,又在这里得意什么?
“罢了。”
她叹口气,眼中的戾气瞬间就消散了,她又在跟谁抖威风呢?是忠心护主的晓妆,还是早已惨死的叶卿卿呢?
不过晓妆却并不知道青玉这些奇怪心思,当着慕如风的面就对青玉出手了,团扇一扇就是一道带着花瓣的术波袭来,青玉正泄了气,没防备,惊慌之下拿捏不好分寸,便犹豫住没有出手,只是步步后退着躲避。
偏身后又是之前慕如风立下的术墙,退了两步就退无可退了,她只有站在原地看着那术波袭来,犹豫着要不要回击。
一旁的慕如风本想出手,但见青玉之前那样,心里也是有些怨气,也拉不下脸率先求和,又存了几分想见识青玉真实水平的心思,估摸着这晓妆下手虽然没轻没重,但是也不至于会到能击伤一个上神的地步,便觉得有几分把握可以控制局面,也就没有出手。
可怜青玉只好抬手遮挡,所幸是术法底子护主,直直显出最初的模样,一道青光屏障护在青玉面前,呈半圆形,气势汹汹的花柱从善如流地分开,锦上添花般地浮在青玉四周,而其本身所带的术法,早被青玉毫无压力地吸收了。
当女神放下广袖,露出本来面目,除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还有眉心一抹赤色墨痕形态的灵识。
作者有话要说:
青玉:我不装了,我摊牌了,爷就是坠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