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如风的眼神暗了暗，忽的问起柳如兰：“如何？可还是放不下大师兄？”
柳如兰没有答。
她也想不清自己放没放下，只是想起那日在紫蝠洞口，顾少白似乎暴露出自己不认识的一面，那样的顾少白，她还喜欢吗？
慕如风却认真地观察着柳如兰的反应，考虑要不要将劝解的话说出口，转念又想，罢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她顾好自身便是。
却见柳如兰掏出一个杏色绸布来，慕如风瞧着有些眼熟，当即坐直了身子，那是——她送给顾少白的褡裢。
“你……这是什么？”慕如风不敢置信地问道。
却见柳如兰神色如常地道：
“哦，那晚我进紫蝠洞中救你，这是大师兄临走之前塞给我的，我当时气不过，便将符纸都扔了，只这个褡裢我还一直没找到机会还他。”
柳如兰说着将褡裢递过来，慕如风摩挲着那上面的紫色蒲公草，将柳如兰的话一字一字地听进心里：“如今我也不想去他面前讨嫌了，马上月初你要去猎妖馆了，到时替我还给他吧，我这几日接了个外活，正好避开他们，也借机好好想想，是不是要继续留在此地了。”
“你要走？”慕如风一边将褡裢收进怀中，一边问。
“也没下决定，只是之前闹了那一回，不知怎的心思懒了不少，对一切都厌倦起来，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学猎妖，倒不如留在涂城跟着赵公子学做生意来的好。”
慕如风默了默：“你要是不想待着猎妖馆，可以住到临江仙来。”
“不会麻烦吗？到时我们日日相见，你可别厌烦我！”
“怎会，我一个人正没趣呢！”慕如风矜持一笑，倾身拈起镇在碎冰里的白瓷酒盅，替柳如兰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又续起话头，“上次坐一起喝酒还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柳如兰抿了一口甘冽的青梅酒，状似无意地问，“你怎么不问我，之前那次我无故消失，是去了哪里？”
慕如风正品着酒，闻言视线自酒杯上方扫出来，看了柳如兰一眼，旋即垂下眼眸，喝罢杯中酒，又端起惯常那副笑意，道：“我问这些做什么，何况，你身上的谜团又何止这一桩！”
柳如兰听出这是指的她之前失忆的事，便索性道：“你说的不错，之前我的确是在为自己的身世奔走，不过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真相了，那时我也该知道何去何从了！”
慕如风没料到柳如兰会对她坦诚直言，倒有些惊讶，缓了缓才恢复如常，一提广袖，收敛几分生疏道：“无妨，你也不需对我说这么多，行走江湖谁还没个离奇身世，再不济也得寻两个怪癖傍身，否则怎能迅速闯出名头呢！”
柳如兰一时嘴快：“那倒是，之前二师兄就凭着一镜在手，声名远播呢！”
提及慕千寒，二人一时又没了话。
过了会儿，柳如兰才期期艾艾地开口：“是我失言了。”
又问慕如风：“二师兄……他现在怎么样了？”
慕如风喝一口酒，避过柳如兰的眼：“我也不知他在何处。”
柳如兰愣了会：“……但愿他能安然无恙吧！”
过了会又自责起来：“说到底都怪我不小心，若不是我刺伤黑龙，惹得那畜生发狂，也不至于会打碎紫晶石。”
慕如风摇摇头：“不怪你，当时的情形，若不是你果断出手，只怕我们都要沦为黑龙的腹中餐。”
“只是后来那畜生逃往何方了，我竟无半点它的消息。”
慕如风又举起酒杯挡着脸：“我也……不知。”
各自沉默了会，柳如兰岔开话：“你适才所言确实不差，江湖中人，都是铆足了劲想闯出个名头的，像你这般家境殷实的，倒是一股清流了。”
“是我亵渎了才是，以为得天独厚便能在各领域游刃有余，从容辗转，实则不过如那空中楼阁，根基不稳，每处都不算胜意。繁华都是过眼云烟，实则交心之人寥寥无几。”两杯酒下肚，慕如风话也多了起来，索性一股脑说了，“你富贵时他们对你阿谀奉承，百般讨好，你落魄了，谁又不会来踩一脚呢！稍微比你强一点就取笑你，比你不济的又盼着你落难，人心而已，切莫深究。”
柳如兰十分赞同：“咱们能做的也只有独善其身，不让自己变成那般人罢了。”
二人又对饮数杯，及至日暮沉沉，方才散了。
时光飞逝，月初转眼就到。
这一日慕如风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端详良久，还是拆了发带，换上新买的玉簪，然后戴上面具出门了。
原本她也不是非去不可，只是自从上次紫蝠洞中一别，她跟顾少白竟没机会碰面。
如今再见，却是物是人非。
“如风，是我对不住你，你，忘了我吧！”顾少白一脸歉意。
慕如风愣了会：“完了？你就没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顾少白神色失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慕如风不禁哑然失笑：“倒也爽快。”
又道：“从你将那褡裢转赠给柳如兰的时候，就已经存了放弃之心了吧！”
顾少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颇为尴尬。
“不怪你，任谁见了我那副样子，都会退缩的。”
“那你后来，还好吗？”
“好不好的，也不劳大师兄费心了。”慕如风心灰意冷，疏离一笑，准备离开。
却被顾少白抓住了手腕。
慕如风听得顾少白的声音在自己脑袋上方响起，略带了一丝轻颤：
“那发带……怎么没见你戴？”
慕如风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说不上疼，却酸溜溜的，她不想显得过于矫情，但也没法做到毫不在意：“我会禀明师尊，辞去猎妖师一职，以后这猎妖馆我也不会再来了，上次的事虽是意外，但我的身份只怕也瞒不了多久了。你我……人妖殊途！”
听到“人妖殊途”这几个字的时候，顾少白不忍地闭了闭眼，终于，他终于还是听到慕如风说出这句话了。
“以后还是别见了。”慕如风说着甩开顾少白的手，正欲大步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戏弄与我！为什么你连努力一下都不愿意，为什么当初在紫蝠洞中，你就拼命将卓瑶师妹推给我？慕如风你觉得这样会显得你很伟大是吗，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慕如风不再回头，只是背对着顾少白说：
“是啊，我从来，都不了解你！又有什么资格说爱呢！”
说着又走远了两步，身后传来顾少白怒斥：
“慕如风！！！”
“你做出了你的选择，我也做出了我的，”慕如风长舒一口气，似是想要借此卸去胸中积郁多时的闷气，然后自袖中取出一物，“这发带，你收回吧！那褡裢如兰已转交给我，你收回这发带，自此两不相欠，就当我们之间只是梦一场罢！”
“如兰？她……”顾少白有些慌乱。
“放心，她不知道我们的事。”
“准确说来，是没有任何人知道……”顾少白意有所指，顾左右而言他。
然后又看到那泛着自己灵力的发带，颇为气愤：“你就这么想跟我一刀两断？”
“你已跟小师妹定亲，我留着这劳什子还有什么意义吗？”
“但凡你愿意，只要你说一句，我立刻去回绝了师尊！”
“别这么孩子气了，且不说少掌门的婚事不是你说反悔就能反悔的，就算真能反悔，你又何苦来的呢，为一个看不到未来的邪物，舍弃掉未来掌门之位，我可担不起你这份牺牲！再说了，你努力了这么多年，舍得为我放弃吗？”
临到嘴边的信誓旦旦还是犹豫了，顾少白也不敢满口答应，但他就不懂了，为什么想简简单单喜欢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就这么难！
“罢了，你不收我便扔了就是，左右我也及笄了……”说到这，慕如风又停住了，略带苦笑地自嘲，“我现在及不及笄还重要吗？”
“如风。”顾少白刚想出言安慰，却被慕如风打断了。
“前面你说我为什么不愿努力一下，我还能怎样呢？我是能让你不娶卓瑶呢，还是能做回正常人呢！”
“阿风……”
“罢了，怪只怪造化弄人，你我二人缘浅，就算没有卓瑶，这猎妖馆我也不能再来了，你好自珍重。”
眼看慕如风提步欲走，顾少白下意识再次伸手，这次却抓了个空，只能眼看着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姿态，仿佛不是离开眼下此地，而是要离开他的往后余生。
他不由得忆起二人相识之初，慕如风给他的感觉，就是飘忽不定、捉摸不透的，后来他以为自己终于踏实了一回，结果最终还是镜花水月，梦一场。
罢了，可能他顾少白这辈子，就是没办法随自己的心意一回吧！
终究是他奢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