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又是黄昏时分了,青玉觉得自己都快赶上蝠族的作息了,身边的位置空了,花颜不知去了哪儿,青玉伸手摸了摸,狐裘里已经凉了,估计已经起来许久了。
不过既然已经进了吹雪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她能感觉到花颜的灵力十分安稳地留在了正殿每一处,这是她们神器的特性,若待在某处十分安心毫无防备的话,灵力就会无意识地倾泻到各处,若是遇到攻击或惊吓,则会为了自保将所有灵力瞬间收回。
所以,在李家庄并没有感应到花颜的灵力,可见她待在那儿也不是很安心。
青玉有些疲倦地掐了掐眉心,翻身下榻。
这一觉睡得过于踏实,醒来后的疲惫变得更加汹涌,加上之前在镜阵中动了元神,现在眉心处还隐隐作痛,估计过两天才能好。
没了仙力护体,确实不比无感的仙胎轻便。
至于之前她施法召出的那只笔,其实并不是真的离缘笔,只是她用术法幻化出的替身罢了。
真的离缘笔,已不知在世间何处逍遥了,她将所有人送走,只将自己一人困在了离神殿。
她本来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如今想来,该是对自己的惩罚吧!作为当初袖手旁观三法器的惩罚。
当初珮音要对付她,自然要砍去她的臂膀,三大法器虽然自身也有不足,但落得那样的下场,更多还是因为被她连累。
如今花颜回来了,一切会变好吗?
她忽然有些后悔将花颜接回,待在自己身边,未必对神镜好,本想她在世间做一面简单的镜子,如今却要跟自己一起困在这花坊了。
罢了,且行且看吧,不行再寻个机会,替花颜找个可靠的新主子。
她这么想着,准备简单梳洗一下,却看到妆台上的木梳,慕如风应该是前天起来时直接拿发带束了发,不免又想起自己连人带榻被搬上龙背的事,忍不住翘起嘴角。
正出神着,余光瞥见门口的光影一晃,青玉抬头,便见慕如风领着花颜进来了,身后还跟着连喜和一脸不好得罪的紫玥。
前面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她,只是神色迥异,慕如风自是波澜不惊,花颜却秀眉紧皱,一脸苦大仇深。
“怎么了?”她很自然地望着慕如风走过去,话却是对花颜说的,“身子才好一些,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花颜弱弱地唤了声主子,便内疚地低下头去,再说不出其他。
紫晶石有很强的修复功能,慕如风心口的伤早就好了,只是青玉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
“你呢,本来就受了伤,刚又耗费灵力给花颜疗伤……”其实青玉心里明白,慕如风给花颜疗伤就说明她早已不是神器了,否则慕如风的魔族灵力根本救不了她——花颜因为自己的执念,已经入魔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知道你这宝贝神器做了什么吗?”慕如风一脸无奈。
“主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青玉看看花颜慕如风,又看看后面的两位。
能惹紫玥不高兴的,也只有连喜的事了。
“你跑去看连喜了?”青玉慈眉善目一笑,笑得慕如风青筋一跳——果然!大反派不适合扮好人……
“我本在院子里看雪,却见东厢房那边站了个人,我瞧着眼熟,又想到主子你之前说的,吹雪宫中有故人,便想近前细看,谁知……”
“紫玥未曾与姑娘打过照面,一时冒犯了,多有得罪。”连喜忙替紫玥解释。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当我走近的时候,就……”
“就什么?”紫玥十分不爽,没好气地问。
“就……自然而然地扑了上去,”花颜硬着头皮解释,“是我属性使然,非是我成心的。”
“你!”紫玥一把抓起带着刀鞘的短刀,作势要打花颜,被连喜拉住了。
“好了好了,”青玉也忙将花颜拉过来,自己向前一步挡在这缺心眼的神镜面前,“误会一场,花颜她,可能伤及本元,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天性,并无恶意,大家以后都是一个宫里的,你们互相见个礼也就罢了。”
花颜连忙行礼赔不是,紫玥别扭了一会儿,也在连喜的示意下回了礼。
青玉在旁看着,忍不住想,这之前没见紫玥说过一句话,今天居然能因为花颜开口,也是稀奇。不过这女侍卫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侍从,连见到慕如风也没有恭敬神色,还真是威武不屈啊!也算是一件奇闻了。
想到这不免看向慕如风,却发现对方恰好也看着自己,还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赞许眼神,就好像……她像月叔恭似的——月叔恭是她在天族的同僚,只是她负责拆散,月叔恭负责撮合。
“……”
青玉忽然意识到不对了,自己什么时候成和事佬了,她可是写离缘专业户啊!
于是不自然地咳了声,故作粗鲁地将二人扒拉开:
“行了,没事就回自己屋吧,都围在我这干什么?”
说着径直越过慕如风,找了个地方坐了。
几个人都回过来看她,连喜好意提醒:
“天使,是否让他们下去传饭,正好风闻来了,便也在吹雪宫一同用了吧!”
青玉摸了摸肚子,从昨晚到现在一点东西没吃,已经饿过了,但是……
“干什么让风闻在这吃,万魔殿这么近,让她回去吃。”
“这……”一番话说得连喜不明所以,求助般地看向慕如风。
倒是魔君大人一点儿也不恼,优哉游哉走过去,找了个地方坐了。
“……”连喜这下彻底懵了。
慕如风自顾自地倒了杯冷茶,轻抿一口,面不改色地道:“传饭吧,也省得来回折腾了。”
也不看青玉,又故意补了句:“记得喊凌烟过来一起吃,免得她一个人还另外开伙。”
“…………”看来魔君大人以后蹭饭有地方了。
“敢情让我住这么近就是为了方便搭伙,魔君还真是精打细算啊!”
慕如风略带得意地睨她一眼,故意挑衅地大声问:
“怎么?这饭还吃不吃了?折腾了这么久,天使大人一点也不饿的吗?”
“……嘶!”青玉觉得眉心更疼了。
于是,除了花颜慕如风,还加上了凌烟连喜,一顿饭,愣是坐得满满当当,慕如风不见外地招呼起来,从朝露手中接过锅子——天生冰凉的手这时倒派上了用场——还跟连喜花颜抢肉丸子,青玉一旁沉默看着:这哪儿像个当了魔君的人……
众人正吃着,却听得吹雪宫外传来一声通报:
“妖姬大人到!”
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色,青玉心中纳罕,什么人这个时辰会来她吹雪宫?
转头见连喜已经拉着花颜紫玥站到了一旁,凌烟也赶紧退了席垂首立于慕如风身侧,慕如风则面色不悦地继续拨弄着锅子,片刻后也气闷地停了箸。
“咔嗒——”一声。
仿佛开启了什么锁阖一般。
来者声势浩大,十几个女使簇拥着,领头两个还提着鎏金掐丝小炭盆,所过之处,吹雪宫的积雪便迅速化去,看得青玉莫名有点心疼。
十几个人就这么蛮不讲理地把吹雪宫的正殿挤得水泄不通……
领头那位一袭单薄的月影轻纱,里外笼得错综复杂,看得青玉眼花缭乱,只见她鬓簪珠花,面覆轻粉,手持纨扇,缓提罗裙,进得殿来,未语先笑,敛目行了一礼。
“见过魔君。”
“起来罢!”
待那妖姬起身后,连喜则带头向她行礼,妖姬轻抬纨扇,示意他起身。
然后又睨了慕如风一眼,朱唇未启先噘:
“风闻让奴家好找。”
这一声似怨似嗔,悠扬婉转,入得耳中,落在心上,都足以摄人心魄,让人神魂颠倒。
青玉的筷子差点掉到地上:好家伙,慕如风这身边藏了不少绝品啊!
要说她在天界也是阅美人无数,但这女子的风流自成一派,竟比那些美得千篇一律的仙子还要更胜一筹。
可惜慕如风看也不看美人,冷着脸问:“你怎么来了?”
“奴家得知风闻自渭城回坊,便想到之前特调的熏香还未进献,是以便去了万魔殿,谁知殿内空空,我一想,魔君准是在吹雪宫陪着新来的妹妹,果不其然,”那妖姬以袖掩唇,做作地轻笑一声,目光却从衣袖上方扫出来,迅速判断出在场哪位才是她口中的“妹妹”,然后稳准狠地锁定了青玉,“这就是新来的秋暮妹妹吧!哎呀,真真是个美人儿呢!”
青玉嘿嘿一笑,恭维的话随口就来:“过奖过奖,不及姐姐万一。”
妖姬笑意越发放肆 :“妹妹真会开玩笑!”
“……”慕如风的脸色更难看了。
“香你直接交给宫人就是了,何苦还来这一趟。”
“这香是特意调给您安神用的,需用特殊的方法才能奏效,奴家这才不请自来,想要面呈风闻。”妖姬说着,用纨扇托着一个小小瓷盒,含情脉脉地递了过来。
青玉在旁戏谑地看着这一幕,颇有当时在镜阵中自己和珮音那段被慕如风发现的报复感。
慕如风心虚似的看了一眼,迅速接过瓷盒,交给凌烟,继而眼神躲闪地对那妖姬说:
“行了,东西也送到了,这天寒地冻的,你也受不了,赶紧回宫去吧!”
谁知那妖姬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站在慕如风面前,这时院子里好死不死吹来一阵风,将那妖姬的纱裙吹得胡乱飘飞,拎着炭盆的侍女立刻有眼力见地靠近了些。
殿内一时无话,只有锅子咕嘟嘟的翻滚声。
青玉十分尴尬,心里又惦记那煮过头的食材,也非是她小气,不愿叫人家妹子一起吃,只是方才那妖姬进来之时,殿内立刻充满一股浓郁的香气,差点将她熏一跟头,再细看去,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依稀可见女子的灵力矜持地浮在四周,正是香气的来源。
看来这位乃是住在花坊的花妖了。
“你还有事?”慕如风侧过头问。
那妖姬这才像忽然想起一般道:
“哦,迎春园备了一桌好菜,本来是想给魔君接风的,我看这也吃得差不多了,想魔君该是也吃不下了,不如我让姐妹们不要等了。”
青玉一听,立刻明白送熏香是借口,接人走才是目的,于是不等慕如风回答,就抢先道:
“没呢没呢,我们才开始吃,姐姐既然是来接魔君去用膳的,那妹妹我也不多留了。”
慕如风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青玉,也不挪窝:
“我就在这简单吃点,你们自己用吧!”
“奴家也知道这么不请自来实在失礼,只是姐妹们已经好久没见过魔君了,我这才厚着脸皮来问问,”妖姬说着就要落下泪来,“奴家也知道秋暮妹妹对魔君来说意义非凡,不是我们这些小花妖可以比的,只不过存了一点痴心罢了。”
“要我说你就去吧,”青玉以手支颐,推心置腹地劝起慕如风来,“非要把人弄哭才行嘛!”
慕如风正不明所以,这是唱的哪出,又听得青玉话锋一转:
“你们日子少,也是难得,咱俩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何必急这一时……”
说着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慕如风的手背,
“你爱吃我这儿的锅子,回头我端去万魔殿给你当夜宵。”
最后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收尾,完美地无视了一旁的妖姬……
…………
最后妖姬终于请走了慕如风,只可惜被膈应得不轻,目的虽达到了,心里却不太舒服,临走时融去了青玉院里不少的雪,聊做发泄。
待一大波人终于又浩浩荡荡地走了,连喜才出言劝道:
“你不该做的太过明显,既然都是要让她带走魔君,何必忍不住这一时之气呢!”
“左右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让她忌惮一些,也未必不是好事。”
青玉的目光一直落在院门处,适才她半真半假地跟慕如风说那些话,其实里面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连喜摇摇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都回来坐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架呢!”
还没正式请安,来人就已经连她名字、住哪儿都摸清了,看来去渭城的这短短两天时间,够某些人活动的了,她们以逸待劳,就等着她往罗网里钻了。
可惜啊,她青玉对付各种明枪暗箭可是行家,这不是到祖师爷面前耍大刀、离神面前谈离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