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来到了一个小镇。
小镇在乡下,从来没有见过城里来的马戏团,是以当这个团队出现在当地的第一时间就引起了众人的围观。
其中还包括一个少女。
第二天,马戏团如期开场。
出于宣传,第一次表演免费。是以观众席上座无虚席,甚至还有很多的小孩垫在脚尖在欢呼、雀跃。
少女站在一个小小的角落,扒着栏杆,生怕自己的存在给人带来了不适,静静等待着表演开始。
破烂的红色帷幕被缓缓拉开。
是猴子骑单车的开场。
一种种耳熟能详的动物终于出现在面前,做着各种复杂的动作,博得了观众席上的阵阵欢呼。
这时,小丑出场,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滑稽的走位,肥大的服装,夸张的造型,还有那个被鲜红的涂料勾勒得极翘的嘴角。
人群在撕心裂肺地欢呼。
这时小丑突然平地摔倒,准备爬起的时候又被骑着单车的小猴子碾压而过。
人群哈哈大笑。
少女终于跟着一起笑出声——她的笑容很轻,眼神里闪着的是挖苦和嘲讽。
你看,博人一笑就是这么简单。
诋毁自己,取悦他人。
这就是小丑的生存之道。
表演结束,少女跟随着人群被推搡着回家。
回到家中,面对的是家徒四壁的贫穷。还有酗酒的父亲,母亲的遗物,恶劣的兄长,恼人的弟妹。
糟糕的家庭。
糟糕的人生。
糟糕的自己。
少女穿着破烂的裙摆,把自己投入麻木的生活中。
这样的生活,没有欢笑,只有无尽的黑暗。
所有人都能够以金钱或者血缘的名义对她鞭打、叱责、下达命令,然后享受欺凌弱者的快感。
强者霸凌弱者,你看,就是这么简单。
女孩想起了小丑的尖笑。
诋毁自己,取悦他人。
这就是小丑的生存之道。
接下里的几天里,马戏团每天都在上演着相似而不相同的节目。
每次这个时候少女都会不顾一切地逃票溜进表演场,中途进去,只为了看一个角色。
小丑。
这天,表演结束了,少女都没有出现。
她被酗酒地父亲打昏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散场了。
少女来到了后台,她看见了卸下头套的小丑。
出乎意料地,扮演者是个女人。
女人还没卸妆,鲜红的涂料依旧在她嘴角勾起笑容,少女看到的时候,女人正在听着团长的叱骂。
“今天的观众笑声不够大,你是不是擅自减少了滑稽的动作。”
“我腿伤了。”
“那正好,这样效果更逼真。”
“……”
团长走后,女人发现了躲在后面的少女。
女人在笑。
不对,是小丑在笑。
近距离观看之后,少女才发现,女人的嘴角一直下垂抿着,但是属于小丑的笑脸却一如既往。
许是看到了少女身上的青紫伤痕,女人下意识地翘起嘴角,小丑的笑容更加滑稽了。
出于职业习惯,她说:“不开心吗?”
女人的眼睛出乎意料地温柔,少女觉得这人真是奇怪,明明自己不开心,却要扮演能够逗弄他人欢笑的角色。
真是个傻瓜。
“不开心地话就看看这个……”小丑说着,正准备做个拿手的搞笑动作。
刚起了个头,就被少女按住双臂。
“不用勉强。”少女伸出手指,摸了摸女人的嘴角,在她耳边悄悄说,“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小丑愣怔了一下。
随即,后台传来隐忍而压抑的哭声。
红色涂料的笑容依旧绽放。
小丑断断续续说了很多。
譬如她是个被马戏团捡到的孤儿,譬如从小就被要求学习这个并不讨喜的角色,譬如那种刻在脸上的谄媚笑容……
说道最后,小丑轻轻说道:“如果能够离开就好了。”
少女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可以的。”
“欸?”
“可以的。”少女郑重而肯定地点点头,“可以走的。”
逃跑的计划是蓄谋已久的。
一年前,镇上通了蒸汽火车,每次这个巨大的铁皮怪物冒着浓烟从小镇路过的时候,总能让少女心驰神往。
半年前她开始攒钱,准备,万事周全只等半月之后的下一班火车。
半个月。
小丑用自己身体造成的巨笑情景为马戏团迎来了可观的收入,成功地说服团长多待了半个月。
逃跑行动出奇的顺利。
以至于当她们清晨溜到站台最终安全地坐在了已经发动的火车上时,小丑都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切。
“我们去哪?”
女人看着正在撕着干面包的少女,忍不住问出了声。
少女看着卸了妆的小丑,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荒唐至极。
不过,她并不后悔。
少女轻笑,说道:
“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