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勤点点头，脱了白色大衣，露出里面的衬衫。
“我们大学是严格要求得学游泳，所以我会，我下海去把鲸鱼身上的藤壶给解了。”
看她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物，Audrey才觉得务勤看起来真的不像是说着玩玩的，再次确定道：“你真的要下去？”
“嗯。”
务勤把耳机取出一只，先递给了Audrey，“帮我拿着。”
“你在海底几乎睁不了眼，连扯断藤蔓都难，又怎么清理藤壶？”
祖龄看着她问道。
务勤取另一只耳朵里耳机的动作顿了顿，“摸到就直接清理呗，还能怎么办？”
看着祖龄慢慢皱起的眉头，务勤提议道：“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也可以下海来帮我。”
说完，她把另一只耳机也递给了Audrey。
祖龄眼睁睁地看着她跃进海里，海水回荡着一圈一圈的波纹，不断不断地扩大，扩大。
白今也挺震惊的，毕竟不带任何防护工具就敢下海，一时不知道是该说她逞强还是说她太勇敢了。
“她系绳子了吗？”
祖龄冷不丁这么一问，把白今问得一愣。
“这船上除了人就没有另外的什么东西了，哪来的绳子？”
祖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眼睛一直盯着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Audrey也是盯着海面一刻都不敢眨眼。
不一会儿，务勤从海里把脑袋露出来狠狠吸了几口气，甩手把几根扯断的藤蔓扔在船上，又游近些把手里抓着的藤壶放在竹筏上。
Audrey蹲下身，微缩下巴喊住了正要游回去的务勤，“Would you like some help?”(需要帮忙吗？)
务勤愣了几秒，没有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Audrey抬起左手，轻触了两下耳机。
每条竹筏之间都隔了一段距离，但是离得不远，勉强能看清楚务勤这里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们也大概猜到了Audrey想说什么。
——无非就是问有没有人会游泳，也下去帮忙呗。
但是游泳技术不好的，谁敢轻易冒这个险？
务勤她是敢，毕竟中国的学校对体质要求是相当高，这么想的话，务勤十有八九练游泳都好几年了的吧。
可是她们不一样。
她们倒也不是没有会游泳的，但是都是应付应付。
又不是训练，她们只是把游泳看成了锻炼。
所以才不需要那么费劲，不会竭尽全力。
当Audrey不出所料地问出“Can anyone swim?”(有人会游泳吗？)这一句时，大家又是沉默了许久。
务勤看了一眼Audrey，看她紧紧抿唇不说话，也猜出来个大半。
她转身游入海里。
鲸鱼是很乖巧地把脑袋露在外头，也不怎么动，就安安静静地伏在水里。
所以她们担心的鲸鱼可能会拍烂她们的竹筏都是白担心一场。
务勤潜到鲸鱼腹部的，先把缠着它的藤蔓用力扯断，再将断裂的藤蔓紧握在手中，奋力滑动着往海面游去。
鲸鱼是种聪明的动物。
另一只鲸鱼看到真的有人在帮它的同伴时，它也游到了其他几条竹筏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低低地呜了几声。
正巧务勤这时又从海里出来，把藤蔓甩进船中。
她的视线跟随另一只鲸鱼的步伐，停留在了那几条竹筏上站着的几个人身上。
那几个人显然面对这种情况是不知所措，站着跟鲸鱼大眼瞪小眼。
鲸鱼可怜兮兮的模样是真的扰动了她们的心弦。
都说女人的心软。
更何况她们其中还有些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对于这种眼神更是没有抵抗力。
看鲸鱼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露出这种表情呢？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需要帮助呢？
其实鲸鱼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它只是太难受了而已。
胆小警惕的鲸鱼，当它们真的选择要求助于人类的时候，便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
一个女人脱下外套，笼起袖子，“我会游泳，我也下去帮忙。”
终于，在她的带动下，会游泳的，或者说是游泳技术好点的，都愿意下海替鲸鱼解除痛苦了。
其他人也没闲着，跪坐在竹筏边准备接她们递上来的藤蔓和藤壶。
务勤在海面在看了又有几个人跳下海，忍不住笑了笑。
总归人心没有辜负期望。
清理了大概半个小时，实在是累得慌。务勤只感觉整只手臂都不再是她自己的了。
她最后费力地抬手将藤蔓递给Audrey，整个人直接累趴在了竹筏边。
她双手搭在筏沿边，靠着竹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祖龄坐在船板上，低头看着还在努力喘气的务勤，问道：“没有任何防护工具，不怕？”
务勤摇摇头，又点点头。
把气喘匀了，她才回答道：“怕，也不怕。”
“怕的是自己还没遇到过这么种情况，不怕的是我救助的对象是蓝鲸。”
务勤苦笑道：“要是是鲨鱼之类的，我还未必有这个胆量。”
祖龄本来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感觉筏身明显有了变化，竹筏直接整个往务勤那边倾斜了过去。
竹筏吱呀一声，完完全全地翻转扣在了海面上。
祖龄她们几人自然是齐齐落了水。
务勤挺机灵，看到竹筏要翻了，及时松手游到了一旁，但是她们落水时还是溅了务勤一身的水。
务勤看着她们一个一个从竹筏下钻出来，放肆地指着她们哈哈笑了两声，随即又想起Audrey不会游泳，赶紧游过去扶住Audrey，伸手捞过竹筏，让Audrey抓着这个。
Audrey自然是紧紧地抱着不撒手。
白今其实并不怕水，但是她知道祖龄却是不喜欢水的。所以她低声询问祖龄道：“你需要我帮你上去吗？”
祖龄摇摇头，“不用。”
白今心里疑惑，祖龄不是很不喜欢水的吗？
现在再想上竹筏有点难了，若想游回去呢，奈何她们大概是在海中心的位置，也是不现实了。
无奈，只好全员托着竹筏，借着竹筏的浮力漂在海面上。
其余几条竹筏上的人看得一脸懵逼。
狱长陪着一起在海上漂的场景是真的很惊悚。
鲸鱼也跟在她们身旁慢慢地游，她们往哪儿动，它就往哪儿游，就连游动的速度都保持和她们行进的速度一致。
务勤苦笑着看了鲸鱼一眼，这又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帮它清理完。
再看看另外一只，因为帮手多，它身上的藤蔓和藤壶基本快没有了。
另一只鲸鱼欢乐地绕着船游了两圈，又喷了几串高高的水柱。
水柱落在海面上，啪嗒又溅起水花。
务勤哦了一声，“忘了还没帮完你哈。”
Audrey不会游泳，务勤不敢让她松了船，只好自己去。
“Hold on to the boat and don't let go”(抓紧点船，别松手。)
嘱咐完后，务勤脱了手，朝着蓝鲸那边游过去。
她游到蓝鲸的侧面，替它摘除着藤壶，余光却瞥见又一个身影过来，不禁猛地停了动作。
祖龄游到她身旁，指了指鲸鱼的背上，对着她说：“侧面我来，你去上面。”
务勤愣着没动。
祖龄蹙眉，催促道：“快去啊。”
没了耳机，务勤根本听不懂祖龄在说什么，但是从她的语气语调和手势动作来看的话……
应该是在喊她去鲸鱼背上吧。
务勤试着爬上蓝鲸的背，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蓝鲸的背沾了水很光滑，很难成功爬上去。
每次都是上半身已经快抵达的时候，下半身在水里往上一蹬，手一个打滑就又梭下来了。
又加上它背部还有藤蔓，起伏不平的藤壶会硌着手臂和腿，更是加大了难度。
几次下来后，务勤也是急得冒了汗。
祖龄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钻入海中，托着务勤的腿往上送。
本来这么突然一托还把务勤给吓了一大跳，也得庆幸她反应快，只愣了一两秒就跟着奋力往上使力。
在地面上这个动作可能很简单，但是在海里却显得困难重重。
幸亏务勤体重很轻，又加之她同时也用力往上，费了一番力气，但总归是成功把人送到了蓝鲸身上。
务勤小心地伏在蓝鲸身上，为它摘除着身上的藤壶。
手上拿不下时，她保持着身体不动，略微侧了侧脑袋，对着祖龄问道：“你能帮忙给放一下吗？”
祖龄仰头，看着在她斜上方趴着的务勤。
阳光铺在她的背上，将她整个照亮。
就像是携着阳光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
“好。”
祖龄抬手接过，然后又游回白今她俩身边，把藤壶扔在船板上。
白今震惊地看着祖龄，“你居然帮她摘藤壶？”
“嗯。”
“你居然还游回来帮她把藤壶放到船上？”
“嗯。”
Audrey其实也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太妥，毕竟她是狱长，而这是她们劳改犯的任务。
祖龄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懒懒地看了两人一眼，又转身游回蓝鲸的身边。
她俩摘得很迅速，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来来回回后，蓝鲸身上的藤壶已经几乎没有了。
务勤把最后一个藤壶从蓝鲸背上摘下，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这才敢直起身子，一动，却是疼得嘶了一声。
她一只手捂住小腹处，刚刚爬上来时，小腹这个地方被不平的藤壶给硌伤了。
正巧那个地方的藤壶恰巧又尖又硬，直直地压上去，也是真的疼。
祖龄听到了她的这轻微的一声，抬眼朝着她看来。
“怎么了？”
她的声音终于染上了点人间烟火。
这应该是务勤记忆中的第一次
第一次为了人类而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