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龄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她耐心一直都很不好。
“还是不说么?”
祖龄打量了周围一圈,周围还是静悄悄的。
只有海浪漫上沙滩的哗啦啦的声音。
“那随便你们了。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丢下这句话,祖龄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她们面前。
她…这是丢下她们走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
务勤盯着祖龄消失的地方愣了会儿神,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给唤回了神。
“有…有蜘蛛!”
务勤本来还寻思着一只蜘蛛算什么的时候,她回头看,结果也被惊了一跳。
不是一只,是一群。
而且那蜘蛛个头很大,简直就是没见过的种类。
黑色条斑,长长的带毛的细腿,脚掌长度的蜘蛛简直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它们很快就往她们靠近。
她们吓得拔腿就跑。
务勤边跑边扭头看了后面一眼,差点没给吓晕厥过去。
金黄的海滩,短短几秒就被染成了黑色。
有个别的跑在后面,腿脚不利索绊倒的,刚倒下就被黑色的蜘蛛拥上来覆盖住了。
长木条跑得是很快,但是人多,她只能被活生生堵在后面。
她急得干跺脚,一个劲地往前挤。
“你别挤啊…”
烦躁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声尖叫声再次将恐怖的气氛拉到了高潮。
“有人被咬了!”
前面的几人纷纷停下了脚步。
是那个长木条。
但是当她们看清楚被咬的人脚踝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的青紫色的伤痕时,她们又头也不回地跑了。
蜘蛛有毒,被咬上会变得不幸。
只是没人扶起跌倒的受伤者。
务勤看着那人分明还活着,若是真的就这么不管她真的可能会死,所以拼了命地想逆着人流回去拉她。
拥挤的人群丝毫没有给出退路。
Anna一把拉住务勤:“你做什么?疯了么?”
务勤摇晃着被她拉住的手臂,“放开,我去救她。”
“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Anna手上使了劲,“跟着走。”
“可是她会死的!”
“你觉得她能活得下来?”Anna狠狠拽着务勤,嗓门也大了些,“快点!”
务勤一边回头,一边被硬拉着往前走。
那个受伤的女人,捂着青紫的脚踝跪坐在地上,她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期盼。
或许恐惧的不仅仅是蜘蛛潮,还有期盼的破碎。
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看向务勤的眼睛盈盈可怜。
然后黑色涌了上去。
Anna拉着务勤轻巧地在每个缝隙中穿梭。
直到跑到了前面几个,Anna才对务勤问道:“铃铛呢?”
她没有听到回答。
于是Anna就扭了头看务勤。
务勤情绪怏怏的,似乎没有在状态。
“务勤!”
务勤猛地回过神来,扭头看向Anna
眼神淡淡地,充盈着失望,微泛着泪光。
Anna深深叹了口气,向她靠近了点说:“铃铛呢?”
务勤吸了吸鼻子,回答道:“怕发出声音,我把铃铛用纸塞着了。”
“在哪儿?”
务勤把头扭向沙滩的另一边。
当时下车时,许多人都嫌热,把厚的棉袄外套脱了放在了车下。
现在车不在了,棉袄外套就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
蜘蛛也只紧紧追着她们跑,不转向其他地方。
“在外套里?”
看务勤点了点头,Anna沉默了几秒后,对她说:“你现在,跑过去摇铃铛。”
务勤睁大了眼睛。
“跑快点,多的来不及解释了。”Anna催促道,“跑步很耗费体力,你…”
话还没说完,Anna眼看着旁边终于有了空隙出现,伸手把务勤推了出去。
务勤拼了命地往前跑。
蜘蛛看着务勤只身一人从人群中跑出来,就又来了些跟在务勤后面撵。
务勤从小跑步就不占优势,中考体育其他都是满分,偏偏800米长跑扣了分。
她越往前跑,越觉得喘气费劲。
就那样深一口浅一口地张大嘴巴吸着氧气,都感觉不够。
她觉得蜘蛛离她越来越近了,近得她仿佛都听到了蜘蛛长腿滑动沙粒的声音。
若是中考,她还敢停下来歇一歇,停下来喘口气。
但是现在,或许她这一停,这里所有的生命都要丧失于此。
在她觉得终于快要撑不过去的时候,目的地就在脚下了。
她弯腰一把捞起自己的白色外套,直接把外套口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铃铛轻轻地□□了一声。
她刚想捡起,却发现蜘蛛已经快爬到脚前了。
务勤用脚将铃铛踢远了些,又往前跑去。
她轻巧地捡起铃铛,把塞进去的白纸团取出。
叮铃叮铃……
声音清脆好听。
这次不再是客栈的门了。
黑色的木质门,金属门把只是微微靠拢在门框上,还留了些缝隙。
阳光从缝隙中投进屋内,留下一块斑驳的光影。
这一次,是她主动推开了那扇未关紧的门。
祖龄似乎是早有预料,在她推门而入时手上的笔还在飞快地舞动。
务勤缓了下呼吸,才背手把门关上。
“我有话说。”
“你说便是。”祖龄情绪淡淡的,像是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一样,“我听得到。”
“请求你,让那些黑蜘蛛消失。”
祖龄倒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可以么?”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环绕在这个房间里。
她因为跑步,声音明显还在轻微地颤抖。略带哭腔的声音让祖龄默了默。
祖龄把笔搁在一旁,抬起眼。
“我凭什么?”
务勤没有回答,只是站在离祖龄很远的门口,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祖龄。
看过猫儿的眼睛吗?
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光是看着你,就能勾人的魂。
祖龄却不能这样就同意。
她回答:“对于不配合的被告,我从不心慈手软。”
“我们配合。”
声音毫无拖拉,是一口气就蹦出来的。
祖龄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色边框眼镜。
阳光暖暖地照在门口站立着的女孩儿身上,闪耀着柔和的光芒。
祖龄拉开椅子站起来,声音不冷不热。
“希望你……”
似乎是想震慑一下务勤,祖龄刻意加重了语气。
“说到做到。”
务勤微微仰头,与这个还高她一些的人对视。
祖龄伸出手掌,手心朝下,然后再将手背翻过去。
她们又来到了那个黑色的战场。
祖龄理了理自己的长发,不紧不慢地说:“路沐,该收手了。”
蜘蛛本来还欲向前,听到这句话,立马就停住了脚步。
路沐重新出现,依然是棕黑色的长胡子。
他很不解地看了祖龄一眼,“法官大人?”
祖龄瞥了他一眼。
路沐没有再说话,很识趣地带着他的那些蜘蛛们走了。
等蜘蛛完全消失在这片金色的领域,祖龄才冲着对面的务勤抬了抬手。
一边喘气一边抹汗的人们全都将目光定在了这个黄皮肤的女人身上。
她抿了抿唇,犹豫了几秒才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口。
“这里…因为矿产物质丰富,所以吸引了不少国家的注意。因为他们的过度开采,导致…”
务勤咽了咽口水,“这里的沙滩风化严重。”
祖龄点点头,“情况属实,你继续。”
务勤手指攥紧了裤腿两侧。
“尽管有法律法规,但是依然有公司违法开采…”
“你胡说!”
一个女人指着务勤,嗓门大得吓人,“你知道些什么!”
好几个人愤愤地看向务勤。
“你要不要这个样子,现在给天界的人卖乖献殷勤了?
你们中国作为排放二氧化碳最多的国家,对环境造成的污染可不比我们少,你现在凭什么说我们?你有这个资格么?”
务勤沉默地看着这个指责她的女人,自知理亏,于是没有接话。
“她不说,你们都得葬身于此。”祖龄冷冷地看向那个说话的女人,“你要是愿意说,我也会听。”
女人呵了一声,“行啊,我说。”
她的嗓门很大,像是生怕谁听不见似的。
“我承认,以前确实是有公司开采矿石这些情况。可是那都是以前,不代表现在。”
女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很久起就没这么做了,我们深刻地意识到了保护环境的重要性,我们还制定了法律法规,加强了管理制度,我们在弥补。”
祖龄的金色眼镜在阳光下闪烁了一下。
祖龄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似乎是在笑,却又看不出到底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还是嘲笑。
一群人也被祖龄模模糊糊的情绪磨得脑仁疼。
这个法官,什么表情都不给她们,她们根本猜不透这个法官的心思。
“你觉得呢?这位…”
祖龄转过头,看了看务勤胸前的红色国旗。
“来自中国的小姐?”
务勤沉默地看着那个女人。
许久,她开口:“干嘛要自欺欺人呢?”
祖龄轻轻笑了笑,“幸亏还有个诚实的孩子。”
她白皙的手指将金色眼镜往鼻梁上抬了抬,然后竖起食指,开口道:“最后一次机会,明天。”
她扫视了众人一眼,“明天我要是还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你们…后果自负。”
说罢,她又是一副拍拍屁股就要走人的模样。
务勤急了,赶紧拉住祖龄的胳膊。
祖龄挑起眉毛看向务勤。
“拜托你…先把人救了吧…”
祖龄皱了皱眉,心想人不是都救了么?
顺着务勤的目光看去,祖龄才看到了那几个仰倒在沙滩上的青紫色的人。
她们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气。
“救不活了。”祖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听得人心里发颤,“死人让我怎么救。”
“没。”务勤坚定地开口,“我…刚刚探过她们的息,还有气。”
祖龄直直盯着务勤的眼睛,似乎要把她眼底望穿。
良久,祖龄抬起手,对着那几个身影轻抬手指。
那几个人就化成了灰飘散在了空中。
随着风,到了海面上,到了沙滩上。
“你干什么?!”务勤睁大了眼,抓紧了祖龄的胳膊,“你把她们怎么了?”
“如你所见,就地火化。”
八个字,能够让人心寒得彻底。
明明太阳还悬在空中,却又感觉驱不走寒冬。
祖龄的声音淡淡,带来了那缕暖阳中的冰冷与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