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在戴文喝下泻药之后变得奇怪的。

  除去休息日, 和多数教官一样,戴文平日里住在索雷。

  萧时也不能光明正大的递给对方一杯掺了药的水, 于是在戴文的课结束后, 她和海洛一起尾随男人来到了对方的住宿处。

  教师住的地方都是索雷风景优美之地,离学生区域有很长一段距离, 鸟语花香,也没什么吵吵嚷嚷的人声, 幽静的很。

  很适合做坏事。

  海洛犹如鬼魅一般, 在戴文拿钥匙开门的瞬间, 悄无声息地潜入房中。

  戴文倒了一杯水搁在桌子上, 脱下紧绷绷的外套放在床头, 海洛乘机将泻药倒入杯中。

  粉色的药水不消几秒就失去了颜色, 与杯中的水融为一体。

  活动着筋骨, 戴文伸个懒腰,将水一饮而尽。

  此时此刻, 萧时在房顶乖乖地待着。她没海洛那个本领,也就不去添麻烦。

  躺了没一会儿功夫,灼热的阳光便把萧时的脸烫成红彤彤的猴子屁股,一层薄薄的汗黏在皮肤上。

  萧时抹了把脸,哼哼唧唧地翻过身,换个姿势趴在地上。结果屁股又遭了秧,着了火一般,稍微一动就是在摩擦生热。

  “妈哟,这个天气真是了不得。”萧时苦着脸, 想找找有没有能遮阳的东西,她伸手一摸,掏出了皱巴巴的密纸轴。

  这玩意儿纯粹是件一次性用品,如今留着也没什么其它用处,萧时把它展开,往屁股上一搭,遮太阳。为了防止被风吹跑,她还使劲按了按。

  遮了还没三秒钟,萧时突然感觉屁股一疼,跟有人拿针刺的似的。

  萧时起初以为是幻觉,但是很快她就发现——真的有针在戳她屁股。

  戳个不停。

  一抬一戳,还挺有节奏感的,如果用的不是针而是用鼓棒,萧时怀疑自个屁股会不会发出动次打次的声音。

  萧时:……

  啪地掀开密纸轴,萧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屁股气势汹汹地怒视四周。

  七层高的房顶上,连只野猫都没有,更别提人了。

  萧时怀疑地摸摸屁股,视线落在密纸轴上时,虎躯一震。

  她急匆匆地将密纸轴拿起来,只见上面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行字。

  [你永远无法离开这个世界,你会死在这里。]

  骄阳似火的夏天,萧时却是后背一凉,皱着眉头道:“什么意思?”

  密纸轴再无其它动静。

  萧时等了一会儿,默默地将密纸轴又按到屁股上。

  果不其然,那熟悉的针刺感再度袭来,这次疼痛感更加剧烈,颇有股恼羞成怒要把她屁股戳成莲花蓬的意味。

  “嘶——”萧时扭曲着脸,低头一瞧,密纸轴上有了新的内容。

  [所有的人都逃不过毁灭的结局,包括你这个异界人。皆是被法则操控的木偶罢了,只能向着定好的结局迈去。]

  萧时:“……啥玩意儿哦。你是谁?”

  密纸轴一动不动。

  萧时抽抽鼻子,道:“……你信不信我用你搓鼻涕。”

  她说这话不过试一试,也没期待能威胁到对方,万万没想到密纸轴居然真的给出了回答。

  [我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我是——神!]

  萧时看着那条极具仪式感的破折号,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是觉得挺搞笑的。

  密纸轴:???

  [卑贱的蝼蚁!你难道没有听过神降吗!]

  所谓的神降,是指神明附在一件不灭的物体,比如石头,比如泥土,来观察人类。神降一般会持续七天,在此期间犯下过错的人类,会受到神明的责罚。

  要是通俗点说,就和古代皇帝微服私访差不多。

  据记载以及世间传说,波斯提亚大陆千百年来总共出现三次神降,所附的那三件物品就是如今的三大魔法灵器。真理之石,梦中歌,还有一件下落不明。

  而这张密纸轴,则是第四次神降。

  萧时心中惊诧,尽管她只是半路穿来的,不像波斯提亚大陆土生土长的人对神明拥有狂热的虔诚与衷心,可毕竟自己手里捧着的可是一个神,激动还是得激动一下。

  萧时感叹:“乖乖,牛逼牛逼!”

  神:……

  它分明感受到了侮辱。

  [这七日,你若是跪下来,一心一意,好好地侍奉我。我或许能改变你的结局,稍稍延长你的生命,让你挣扎一番再死去。]

  萧时第一个想法是希望这位神能去学学演讲与口才。就冲这些话,她还能一心一意侍奉它就有鬼了。

  “所有人都逃不过毁灭的结局是什么意思?”激动的心情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把火苗熄的连灰都不剩,萧时生硬地问道。

  [这是被舍弃的世界,每个人都妄想脱离掌控,都想要拥有人格和思考,但无论蝼蚁怎么挣扎结局都是不会改变的。]

  那密纸轴似乎嫌萧时表情不够难看,又添了一句。

  [你的结局是被亲人杀死。如果你在七日内做好奴仆的本份,为我所用,不要在做任何出格的事。我会让你目睹世界毁灭之后,再死去。]

  即使只是一行行文字,萧时也能从中感受到这自从神的东西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是口吻。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起来就是不像人话,格外的讨打。

  萧时心平气和地问:“世界什么时候毁灭?”

  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她要活那么长时间干啥子哦。

  [两年后。]

  萧时:……

  我可去你的。

  撑死了也就是再多活一年!

  明目张胆地翻个白眼,萧时没好气的说:“总之,无论我做什么,我都得死。并且大家也是都要死,就在两年后?”

  [对。崩坏即将开始。只要你好好地服侍我,我会将你的生命稍稍延长。]

  听上去就是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一样。

  萧时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害怕恐惧,接着痛哭流涕,最后抱着密纸轴求它饶命。

  附在密纸轴上的神也是这么觉得的。

  它静静等待对方的屈服。

  但它并不准备去兑现自己的诺言。来自异世界的萧时是这个已经脱离掌控的世界最大的不安因素。它不会让她多活一分一秒。它要在这七天里让萧时安稳下来,听从指挥,将不安的因素改变成听话的工具。

  萧时走向死亡的那一刻,就是世界崩坏的开始。只需要两年,这个本不该存在的世界便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密纸轴算盘打得有多精,萧时“呸”的声音就有多响,呸完了还把它不解气地踩上几脚。

  [你在做什么!!!]密纸轴上三个感叹号很好地反应了当事神的气急败坏。

  萧时:“怎么张口闭嘴全是叫人伺候你,你是瘫痪了还是怎的?”

  受尽世人追捧地神明没想到竟然会受到如此大逆不道是待遇,写出的话都带上了十足的火气。

  [我可是神!是世界的法则!]

  萧时不屑地两指夹住密纸轴甩了甩,她决定无视。

  反正都是废话,说来说去就是要让他们死,不如不听。

  而且,很有可能是创世教搞得鬼把戏。不可信。

  萧时思维转得清晰。如果密纸轴上所言是真的。所有人都会走向游戏的结局,她的确是被诺曼所杀,可是其他人物,暂且不提普通人,就是那十八位可攻略人物,怎么也不可能全死吧,更何况最后居然世界都得被毁灭?《绯色曙光》本身就不是以悲剧为主的游戏,要是真的这么发展,真心实意付出感情的玩家不得被气疯了?

  萧时卯足力气想把密纸轴撕了,但压根撕不动,干脆揉成了一团当球来踢。

  踢了一会儿,海洛出现在了屋顶,她疑惑地看着面前玩的正欢的萧时,说:“他喝下药了。”

  “做的好。”萧时闻言,心情振作起来,拾起纸团,和海洛一起坐在屋顶上晒太阳,等着药效发作。

  阳光太刺眼,萧时闭上了眼睛。

  海洛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庞,沉默着伸出一只手未她遮去毒辣的阳光。

  几分钟后,有道人影从楼里冲了出去,健步如飞,急不可耐。

  “出来了!”萧时听见脚步声,立即撑起身子,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海洛从七楼一跃而下。

  将重心移到右侧,在落地地刹那,整条右腿宛如被折断的筷子,倏忽歪曲出畸形的弧度。

  海洛没有出声,盯着折断的腿,垂眸在心中静数四秒——

  一、二、三、四。

  断掉的右腿恢复如初。

  她抬起头,动身要跟上渐渐远去的戴文,感受到一道视线,转身一望,萧时正趴在楼顶上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海洛也是一愣,她一直单独出行任务,总是选择最为简单利落的方法。却忘了,她的这些办法在多数人眼中是多么的恶心和怪异。

  海洛有些忐忑不安,其他人无所谓,但她唯独不想被萧时当做怪物。

  萧时一边感叹一边飞速跑下楼梯,刚出来,注意到海洛神色不怎么对劲。

  “疼不疼啊?”萧时以为她是疼的,紧张兮兮地绕着海洛打量了一圈,“还好吗?”

  海洛无声地盯着对方,仔仔细细,一点表情变动不放过:“无事。”

  萧时见状,伸手朝海洛面前晃了晃,怕人摔傻了:“你要是疼就说出来啊。”

  海洛喉间微动,原本的两个字答案被咽下。她抿着嘴,轻声吐出一个字:“疼。”

  谈不上软糯的声音,反而是清冷,萧时却莫名地从中听出一点点不一样的意味。

  具体哪里不一样,萧时也说不出来,也不细想了,皱着眉头轻轻地拽了拽海洛落在脸颊旁的发丝。不赞同道:“身体是你自己的,要是不疼就算了,怎么疼还这么做?”

  言罢,她转眸一瞧,戴文只留了个屁股墩子在她视线里,人都快跑没影了。

  萧时赶紧松手,拍拍海洛的肩膀,说:“等超度了汾西,晚上请你吃好的,补补身体。”

  海洛眼睛一亮,浅白的瞳孔熠熠生辉:“嗯。”

  两人很快就跟了上去。

  这个世界因为有魔力元素,不同领域的发展速度高低不平衡,比如说在卫生方面,有类似卫生纸的东西,但用的还是古代的茅厕。

  这茅厕的环境也相当好,建在绿树丛林中,蹲坑的时候还有大自然的声音与其相伴,并且旁边就是伯里恩校长种植地花圃,香气十足,自带清新剂效果。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远。

  戴文憋青了脸,忍得手臂上青筋暴起,终于摸到了茅厕的门。

  此时,茅厕上站着一只黄色的小鸟,睁着湿漉漉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戴文砰的关上门。

  小鸟歪着脑袋,懵懵懂懂地朝那未完全合上的门缝处飞去。

  一秒后,它发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叽!”,黄色的绒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部炸起。小鸟扭曲出一张“猛鸟受惊”脸,飞得比火箭还快,呲溜没了踪影。

  能把铁金刚拉成金丝猴的泻药威力可不是说着完的。

  萧时站在茅厕门口,默默地听着里面传来的翻天倒海,鞭炮齐鸣的巨响。

  她要想确认汾西是否掌控了戴文的身体,得打开门,可万一门后的是清醒的戴文,那场景可不是尴尬两字能够概括的。

  海洛见状,也默默地站在原地。

  于是两人一起听了五分多钟的鞭炮声,而戴文不知道外面有人,放起鞭炮来一点都不手软,从小炮到大炮,最后到连环炮皆有,在高潮时还配出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鞭炮越放越欢,静谧的小森林顿时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萧时:“……”这整得怎么跟过年似的。

  苍天不负有心人,等鞭炮声减弱时,茅厕里传来一道虚弱中夹杂着怒火的女声,没有其它内容,只是在咆哮:“啊啊啊啊!!”

  咆哮完了,汾西终于接受现状,戴文拉着拉着昏了过去,只能由她来暂时接手这具身体。

  要是放在今天之前,她获取了身体的掌控权,肯定是要欢天喜地。

  但是现在……

  汾西脸黑的能滴出墨来,她捂住脸,感受着花朵绽放。

  等鞭炮存货都放完了,肚子终于安静了,花朵也不行了。

  汾西颤抖着双手从口袋中掏出了纸,接着颤抖着双手往小花朵处伸去。

  在纸抵上屁股的那一瞬间,指尖的触感扩大了数十倍——

  那一刻,汾西感觉她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彻底底碎掉了。

  擦一下,汾西的仿佛就苍老了十岁。好不容易将屁股擦干净,最后颤颤巍巍地将裤子提起来时,汾西沧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动。

  她仰天长啸,悲痛不已。

  她如此拼了命地想要掌控身体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情的!!!

  发泄了心中的怒火,汾西恨恨地道她现在就要离开索雷回到创世教,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说罢,她眼神阴鸷地打开了门。

  然后看见了正弯着腰保持偷听姿势的萧时。以及拿着骨刀面无表情望着她的海洛。

  汾西:“……”

  汾西又重新关上了茅房的门。

  萧时干咳一声,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泥土,也没急着破门而入。两手往腰上一叉,喊道:“你还是出来吧,也不嫌憋得慌。”

  “是你搞的鬼!”汾西几乎立刻就弄明白了原因,咬牙切齿道,“手段真是肮脏!果然,人类不该存活在这世上!”

  萧时闻言,被整笑了,笑意却不及眼底:“你们残害无辜的生命,还将人类做成及妖,犯下如此多的罪行,不该活着的是你们吧?”

  “呵呵,愚昧的人类,及妖可是神仆的象征,能够为神奉献生命,是多么高尚的事!”汾西打开门,提及神,眼中出现了骇人的狂热,似乎那位神就算要她割断自己脖子,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汾西激动道,“是神命我们毁掉这个肮脏的世界!神会为我们建立起新的美好的世界!”

  海洛见她隐隐有疯魔的倾向,面色微冷,挡在了萧时的面前。

  神?

  萧时瞅了眼握在自个手里的密纸轴,问:“这个世界难不成有许多神吗?”那不成还是什么批发货?

  和现实世界不同,波斯提亚大陆的神不是虚无缥缈或者精神寄托的虚构想象,而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汾西似乎冷静下来,冷冷地回道:“神,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萧时脑中灵光一闪,把所有的碎片串成了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汾西说的神和附在密纸轴上的神应该是同一个。

  而这个神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毁掉世界。

  尽管神就是世界的法则,但似乎也受着限制,无法亲自出手。否则于神而言毁掉世界不过是一件简单的小事。

  因此,它只能附身在三件魔法灵器上,给虔诚的信徒来下达指令,让世界中的人通过自相残杀的方式来迎接毁灭。

  真理之石在灰羽国作乱,让国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梦中歌在路西法手中,引领教徒创造及妖,包括他们唤醒神女的计划――一切都是为了毁灭。

  萧时想清楚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指尖颤抖,这人怎那么多钱?一个没注意,密纸轴从手中掉落,滚到了汾西的面前。

  海洛握住萧时的胳膊,眼中浮现出一丝担忧:“你还好吗?”

  汾西发出怪异是笑声,以为萧时是被她的话震惊到了,不由感到几分复仇的快意。

  同时,还有火山爆发般的屎意。

  汾西:“……!”

  艹,她没纸了。

  汾西眼神一转,看见滚到面前的纸团,咒骂一声,迅速拾起来。

  萧时:……!!

  “等等!那个纸是——”萧时被对方动作惊得眼珠都要掉下来,刚要出声制止,汾西毫不留情地把门“啪”地关上。

  几乎在瞬间,鞭炮声再次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一边炸着鞭炮,汾西一边还未忘记传教,在茅厕里高声喊着:“只有神才是我们的救赎,神的旨意必须遵守,你们人类迟早会消亡的!”

  萧时:“……先别提这个了,你手里的拿的——”

  你手里拿的可是你的宝贝神啊!你是要拿你的救赎擦屁股吗!!

  汾西毫不犹豫地打断她,嘲讽道:“呵呵!你畏惧着神,连听都不敢听,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我是神最忠诚的仆人!”

  言罢,又是噼里啪啦。

  萧时:“……”

  算了吧,你开心就好哦。

  过了几秒,茅厕里传来汾西的一声骂:“妈的,这纸怎么这么硬!”

  既然撕不开,干脆叠起来。

  汾西擦完屁股,感觉用的不是纸而是砖头,小花朵火辣辣的疼。

  推开门,汾西脸色惨白和枯黄混在一起,她怨恨地盯着两人,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想把我逼出戴文的身体?呵呵,我是不会让你们奸计得逞的。”

  萧时没听她说什么,瞥了眼被扔在坑里的密纸轴,嘴角抽搐,惨不忍睹地撇开脸。

  神降的七天……只能让它安安稳稳待在坑里了。

  汾西虽然言之凿凿绝不会脱离戴文身体,但是在她第十次放鞭炮,甚至迫不得已开始拔草来擦屁股,终于忍无可忍了。

  汾西绝望而又悲愤地把绿油油的草往地上一扔,把正舒舒服服躺在草丛中的萧时吓一跳,汾西眼眶通红地喊道:“我不做人了!”

  随后一道黑色的影子从戴文体内脱离出来,如离弦之箭朝后方飞去。

  等到快睡着的萧时立即精神抖擞,艾玛,你不做人啦?那可真好!

  欢欢乐乐地追了过去,萧时道:“海洛,她出来——”

  话语未落,海洛从天而落,握住匕首将黑影从头至尾砍为两半。

  黑色的液体从切口出喷涌而出,汾西发出凄惨的尖叫,海洛冷着脸,迅速割断了及妖的头颅。

  尖叫声戛然而止。及妖化作粉末,消散在两人眼前。

  溅在海洛脸上的黑色液体一同消失。少女眼五指插进发丝间,将垂在额前的黑发撩到耳后,底是翻涌着琢磨不透的东西,让人胆寒。

  微微合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海洛看向萧时:“她死了。”

  萧时长呼一口气,停下脚步,总算是结束了。

  高高兴兴地拍拍海洛肩膀,她毫不吝啬夸奖:“幸好有你在,要不然我还真的奈何不了它。”

  海洛淡淡地“嗯”了一声,紧绷着身体走过,身后看不见的尾巴不可抑止地再次摇起来。

  汾西匆匆脱离身体后,戴文没有昏迷,只是失神了几分钟便清醒过来,肚子还在疯狂闹腾,他也没有心思注意四周,再次关上门开始蹲坑大业。

  萧时十分贴心地在门口悄悄放了些纸,泻药的药效不会持续太久,只有三个小时,也快结束了。

  当晚,萧时请海洛好好地吃上一顿,回来后,就对上菲拉和佩德拉无法言说的眼神。

  菲拉幽幽地说:“你们下午课都没上,去哪了?”

  萧时干笑几声:“……晒太阳。”

  “晒太阳?!”佩德拉用尽全身展现出阴阳怪气的语调,“哼!我们下午跑训练场不也是晒太阳吗?怎么没见你们俩啊?”

  萧时打哈哈几句,见敷衍不过,干脆就说和海洛一起去看人家放鞭炮了。

  对上三双疑惑的眼神,她又费了一番口舌解释了鞭炮是什么。

  成功被带偏话题的菲拉眼中出现了期待的目光:“听上去很有趣,我也想看看。”

  萧时灌了一口水,说有趣是有趣,就是火.药味太大。

  创世教的事看起来是暂时告了一段落,但萧时并未感到轻松,按照世界法则所说,世界在两年内就会毁灭。

  所有人、不,应该是所有生物都会迎来死亡。

  萧时现在已经不惦记着回去了,她躺在床上听着耳边吵闹声,来到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一一从眼前略过。

  她现在只希望能好好活着。

  大家都好好活着就行。

  没有一丝犹豫,萧时联系了神官,即使两人没有见过一次面,却都互相信任对方。

  “神吗?!”神官听完经过,险些没稳住身体从台阶上摔下来,好在身边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神官拍拍胸口,转过头道谢,猝不及防对上了穿着粉裙子薇薇。

  对方身上的肌肉块撑得宽松的粉嫩少女荷叶裙宛如紧身衣。

  神官一脚又踩空了。

  萧时只听见“哎呦”一声,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神官才道:“无事。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您觉得您来到这个世界是偶然,还是神所制定的毁灭计划中的一环。”

  萧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答案早已想清楚:“我更偏向是偶然。”

  “我和您是一样的想法。既然神无法亲自插手,那这就是人类之间的战争,不会如此轻易就被定下结局的,如您一样,神也会有始料未及的事。”神官沉默片刻,语气有些颤抖,“在您的世界中……这个世界是不是以一种特殊方式存在着?”

  在每次的对话中,萧时虽然未提及相关的事,但是神官能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

  “您不必隐瞒,我们要动用一切有利的信息情报。”

  萧时握紧贝壳,想了想,一咬牙说:“其实,这是游戏世界。”

  或许是萧时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她后面紧跟着说了许多,包括怎么穿越来的,神官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神官才从中缓过神来,苦笑着说:“原来如此……您所说的,我并不怀疑。还有一个月,我会来接您。再此期间,您只要保护好自身安全便可,不用担心其它事,等您来到灰羽国,我们再想办法。”

  她一字一顿道:“一个世界,是不会轻易就被毁灭的。”

  萧时嗯了一声。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离约定日期还有七天时,索雷大发慈悲地给已经晒成鱿鱼的众学生放假,假期长达十天,刚好是个小暑假。

  收拾行礼的当天,萧时记下菲拉和佩德拉两人的地址。她在到达灰羽国之前,不能向他人透露身份,所以决定在离开之时和她们好好地告别。

  海洛在菲国没有住处,萧时干脆就把她带回庄园,好在诺曼在皇宫里还要待上几日,仆人们自然不会怀疑海洛的身份,只以为是哪家的贵族小姐前来做客。

  当晚,伊桑也来到了宅邸。

  自那日从迷宫出来后,伊桑便着力处理苏赛克斯夫人的事情,对外宣称母亲去其他国家游玩,将其被及妖附身的事瞒住。好在外人都知晓苏赛克斯夫人自从病好后,就一直是个阴晴不定的脾气,出格的事做过许多,因此无人对此提出质疑。

  经历这么多,伊桑脸颊上的肉掉了许多,眼中的张扬被沉稳凌厉所替代。

  萧时看了一眼,就止不地感叹:“长大了,真是长大了。”

  那语气,有多慈母就有多慈母。

  惹得本来已经心如止水的伊桑忍不住想揍一拳过去。

  “怎么来找我了?”萧时问。

  “没什么,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好好道过谢。”伊桑漫不经心道,“一起去集市吧。”

  尽管伊桑看起来很平静,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但萧时记得,她在迷宫中望着苏赛克斯夫人所化的青灰时,表情是多么的悲伤。

  这些情绪不发泄出来,而是一味地默默承受,人迟早会崩溃。

  萧时掩去心中的担心,眼眸微转,笑嘻嘻地揽住伊桑,语气欢快得很:“行啊,我记得集市最近开了一家不错的酒馆,一起去呗。”

  伊桑被她的语气感染,嘴角不禁染上了笑意。但在看见一处后,嘴角一僵,脸色也变得古怪。

  萧时:“咋啦?”

  伊桑指向两人正前方的一棵树,挑了挑眉,示意她自己看。

  萧时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海洛正蹲在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

  萧时:“……”

  乖乖,有点吓人啊。

  “海洛,你在上面干什么?”

  海洛握紧树干,乖乖地回道:“这里视野好,可以看见有没有可疑人物。”

  萧时释然,怪不得在她邀请海洛来庄园后,海洛立即就同意,看来是为了她安全着想。

  “不用啦,庄园很安全的。”萧时用手摆出一个小喇叭放在嘴边,喊道,“草丛里蚊子多,你回房间休息吧。”

  “……不安全。”海洛抿着嘴,面色冷淡,但话里听起来像是赌气似的,“要是安全,怎么那么多人爬你窗。”

  萧时:???

  这她还真的没法子反驳。

  “唉,总之你早点回去休息。”萧时继续小喇叭喊,“我和伊桑出去一趟。”

  海洛闻言道:“我也去。”

  说罢,就要跳下来。

  “不、不!”萧时赶忙拒绝,她可是准备把伊桑灌醉,让伊桑好好哭上一场,发泄一番。

  要是有第三个人在,伊桑打死都不会喝醉。

  海洛两脚已经离树了,没想到却听见萧时如此坚定又急促的拒绝,只能在半空中侧过身子,抱紧树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像是一只冷漠地树懒。

  “……好。”海洛垂眸,语气冰冷,莫名委屈,“我不下去。”

  萧时也没想到海洛居然如此听话,直接抱起了树干。

  伊桑两手环胸,纯属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站在一边。不得不说,一个在树上抱着,一个在树下喊着,这场景还是挺有趣的。

  “哎哎,你放心,王都傍晚,集市都有巡逻士兵。”萧时说,“而且伊桑也在,她可是做过我们的教官的,你应该清楚她的实力。”

  伊桑收到萧时的眼神,发出一声哼笑,懒懒地朝海洛挥挥手:“萧时我会安安全全给你送回来的。”

  此话一处,两人都有些奇怪,觉得哪里听起来不对劲。

  唯一感到满意的只有那只抱着树干的冷漠树懒。

  “行吧。”树懒面无表情地说,“我会等着你回来的。”

  直到走出宅邸萧时还是小问号状态:???

  这种丢下小娇妻独自在家,渣男丈夫外出寻乐的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现在天还没全黑,集市人声熙攘,来来往往的人依旧不少。

  萧时特意找了个高级点的酒馆,寻了一间单房,把菜单上的酒都点了一遍。

  伊桑表情奇怪:“你能喝酒?”

  只要到了十二岁,菲国的孩子就可以饮酒。伊桑曾经带萧时去酒馆喝过酒,结果可想而知,两杯下肚,萧时醉倒是没醉,就是兴奋过度,红着脸学着猴子在房梁上荡来荡去,嘴里还“噢噢噢噢”的喊着,说自己是人猿泰山。

  从那后,萧时再也没碰过酒。

  “喝啊!”萧时大手一挥,颇有气势地说,“我可能喝了!”

  伊桑报以怀疑的眼神。

  萧时自信满满,她主要是劝酒,就喝那么几口,是不可能醉的!

  “好。”伊桑支着两腿,嗤笑一声,扬着下巴道,“我刚好也是个喝不醉的主。”

  一小时后,两人都瘫在了桌上。

  “呜呜呜呜……”细微的哭声从手臂缝隙里传出。倏忽,伊桑啪地抬起头,金色瞳孔亮得像是燃烧的火焰,脸色凶神恶煞。

  两条宽面般的泪水从眼眶里哗啦啦流出。

  伊桑凶恶着神色,一边哭一边捶着桌子,喊道:“呜呜呜……死、死了!你知、知……知道我有多伤心吗!母亲、母亲啊!”

  萧时甩着脑袋,也是泪流满面,舌头仿佛肿起来似的:“窝只、只道!啊啊啊!哭、哭!哭出来就嚎了!”

  “我现在…什么、什么都没有了!”伊桑哭得悲痛欲绝,想要站稳身子,没想到却啪叽摔下了地。

  “咦、咦?”萧时呆愣愣地望望四周,好不容易看见了地上的伊桑,顿时发出一声哭嚎,“你肿么了!肿么了!”

  嚎完了,萧时想扶对方,自个左脚跘右脚,也来了个平地摔,在地上滚了一圈。

  “没有了,我一无所有!”伊桑哭着说。

  “哎呦,你不是还有你爸吗!”萧时拍着地面,歪着脖子反驳道,“你想想,嗝,想想你家有多少钱,嗝,怎么可能是一无所有呢!振作、作起来!”

  伊桑边哭边想,然后呆呆地说:“也是哦。”

  虽然她父亲不怎么管她,但也活得好好的。而且她家族财产的确是挺多的。

  伊桑这些天一直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加上苏赛克斯将军事多,基本不在家,伊桑差点以为自己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一无所有地行走在这世界。

  但现在一听,伊桑觉得自己拥有的还是挺多的。

  而她了解自己母亲的为人,要是知道自己这么伤心,她母亲绝对是要生气。

  伊桑抽抽鼻子,豁然开朗,哭得越发凶狠。

  萧时抱着酒又喝了一大口,精神彻底飞走,学着壁虎爬起了墙,然后一手勾到房梁上,晃荡着身躯,另一只手则拍着嘴巴发出“哦哦哦哦哦”的喊叫。

  在她“哦”到最高调时,海洛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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