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放着好几份文件, 上面所签的字与主人的外表不同,张扬而锐利。

  诺曼左手撑着脸颊,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女人那张笑意清浅的脸上, 虽然面容之间透露着一股抹不去的浓重病弱感,但是依旧能闪瞎萧时的狗眼。

  萧时低下头, 面无表情地做眼保健操。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这操真是越做越熟练。

  诺曼观赏了一会儿, 懒懒地开口:“你在做什么?”

  萧时:“揉捏耳垂, 脚趾抓地。”

  说着, 她两只脚犹如鸡脚抓蛋, 上下拱动。

  诺曼对于自家妹妹天天搞一些奇怪动作早已见怪不怪。

  她哼笑一声, 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 却没想到无法控制好力道, 直接打翻了瓷杯,热气滚滚的茶水从杯口翻滚溢出, 全部洒在了女人的手背上。

  白玉般的手背立即烫出一大片骇人的红肿。

  听到动静,萧时睁开眼,却见诺曼只是眉峰微拢,表情没有过多的变化,甩甩了手,重新给倒了一杯茶。

  萧时:是个狠人。

  她瞅着诺曼被烫伤的地方,委婉地问:“您不觉得疼吗?”

  诺曼:“你被打个屁股都嚎得跟杀猪似的,你说我疼不疼?”

  萧时特别想把桌子上那圆鼓鼓的茶壶塞进对方嘴里。

  诺曼嘲讽完,又懒懒地靠回椅子上, 全然没有包扎的想法,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萧时本来想问药的事,可阳光之下,女人肤色白到通透,像是浸了雪水的白纸,那话到嘴里就拐了一个弯:“是不是因为我……您才……”

  她捏了捏指尖,心中生出点莫名的情绪,倒也不是感天动地,就是……出乎意料。

  一下,让她有些慌乱。

  然后,话还没说完,就见诺曼露出了一个“你也配”的虚假微笑。

  萧时:……

  稍稍慌乱的脚步立即稳如泰山,雷都打不动。

  虽然没听到回答但完全明白对方意思的萧时冷漠地结束了话题,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

  诺曼却是主动开了话题:“看样子,那药的作用挺好的。”

  萧时见女人一本正经的说出这话,忍不住吐槽道:“何止是挺好,简直是神药。我的头发和牙齿是不是长得太快了?”

  要是真的有这种药,菲拉还用得着秃了十五年的头?

  诺曼唇色殷红,淡淡吐出几个字:“一切皆有可能。”

  萧时:“呵呵,我信你个鬼——”

  她立即捂住嘴,佯装刚刚没说话。

  诺曼没在意萧时的小动作,偏着头懒得看对方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虽然真理之石已经消失了,但是它的影响没有彻底消失,会持续一段时间。”

  萧时闻言,快乐得快要流出眼泪,说真话实在是太痛苦了。

  但随即是感叹。

  因为看了人物介绍的手册,她和那些玩家一样,以为自己多少了解诺曼,现在才发现纯粹是她自作多情,诺曼比她想得更加不可深测。

  萧时有点头疼,说话的声音弱了不少:“您之前说因为真理之石我快死了,那是什么意思?”

  “啊,你不用在意。”诺曼发出了不知是嗤笑还是讥笑的声音,蓝色的瞳孔挑出锐利冷硬的弧光,“那玩意儿已经被我弄死了。”

  弄死?

  萧时嘴角一抽,想起沉睡时听见到的陌生女人声音,应该就是真理之石。

  光是听着那一声声尖叫,都能感受到女人的崩溃和怨恨,说是声声泣血都不为过。

  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弄死”法。

  萧时缩缩脖子,不敢问。

  忽然,头上一暖。

  萧时视线上移,看见了一截雪色的手腕。

  女人走到她的身边,安静地仿佛失去呼吸。

  纤细的五指拍拍她的脑袋,没半点力道:“你想做什么事都随你,但在此之前要好好动动脑子,别什么乱七八糟掉在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塞嘴里。”

  萧时似乎听见了脑袋晃荡的水声,不由悲伤捂脸:“……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吃个鸡蛋而已。”

  诺曼闻言,没说话。

  于是,中午的时候,萧时面前摆放了一碗鸡蛋,一共七个,剥了壳,圆鼓鼓的挤在一起。

  管家目光慈祥:“小姐,您想吃鸡蛋,您就和我说啊。”

  萧时茫然地摇摇头:“不,我一点儿都不想吃,”

  她现在最讨厌的食物一个是西瓜,还有一个就是鸡蛋。

  管家神情更加爱怜了:“不,您想。您何必和我不好意思。”

  诺曼在一旁,笑得温柔:“吃。”

  饭后,萧时躺在床上,双目放空,打个嗝都是鸡蛋味。

  过了一会儿,窗外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卧槽!菲拉,你慢点,你假发掉下去了!刚刚砸我脸上差点把我吓裂开。”

  “我着急啊,你没听格雷说吗?萧时如今被公爵打到残废,不仅无法下地行走,甚至没有办法吃饭,只能靠着阳光和喝风来填饱肚子,呜呜呜……好在最近风向西刮,她也能多喝一点。”

  “啥?像西瓜?”

  “……是向西刮。”

  萧时:……

  真的是好智障的对话。

  窃窃私语永不停止――

  “哎呀,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嘛,萧时只不过是秃了而已。”

  “呜呜呜,我知道,所以我带了最新款的假发,希望她心情能好一点。”

  “那款七彩的夜里能发光,晴天能打雷,雨天能发热,冬天能生火的最新款假发?”

  “嗯,她一定会喜欢的。”

  萧时:???

  这他妈的是假发??

  谢谢,我一点都不想要。

  窃窃私语一如始终――

  “现在,我再提醒一遍哦,萧时她如今又秃又没牙,你见到她的时候,千万不要大惊小怪知道吗?我们不能再伤害她脆弱的心灵了!”

  “嗯!”

  萧时瘫的面无表情,很快,窗户微动,开出一条小小的缝隙,随即被人从外彻底推开。

  四只手扒在窗台上,一左一右冒出两颗头,一个有毛,一个没毛。

  有毛的眼睛左右滴溜转,轻轻喊道:“萧时,我们来给你——”

  没毛的强颜欢笑,小声说道:“送假发啦!”

  要不是菲拉接话接的快,听着前半句,萧时还以为她们要来拜年呢。

  身子探出窗户,萧时撑着腮帮子,给两人露出一个比阳光还明媚的笑容:“谢了,不过我目前是用不到了。”

  少女墨色的黑发像是特级的丝绸,仿佛每天涂了一百次焗油,光滑柔顺,糊了两人一脸。

  佩德拉:“……”

  菲拉:“……”

  下一秒,佩德拉迅速转过头:“我们好像爬错墙了。”

  不等菲拉回答,佩德拉又火速转回头,十分礼貌地说道:“抱歉,打扰了,不过您和我们认识的一位朋友长得真像,简直就是双胞胎。”

  萧时以为佩德拉在开玩笑,也就假模假样地点点头,说了句“没事”。

  然后,佩德拉真就扯扯菲拉的袖子,壁虎似的往回爬。

  萧时:?

  她赶紧一把抓住佩德拉的衣领,把人拖进屋子,同时对于佩德拉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对于此事,萧时虽然解释得尽心尽力,没有丁点添油加醋,因为真理之石的影响,她说得完全符合事实,奈何听众还是觉得她在放屁。

  “怎么可能!”佩德拉手舞足蹈,“喝了一碗药,然后四天头发和牙都长好了?!”

  她愤愤地拍拍床:“你这就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菲拉同款迷茫脸。

  萧时也很无奈:“我也奇怪啊,但公爵说了一句‘一切皆有可能’,就敷衍过去了。”

  佩德拉了然:“哦,那就没问题了。”

  菲拉大悟:“怪不得呢。”

  这下轮到萧时迷茫了:???

  她显然是低估了诺曼在菲国的影响力,看着没有丝毫疑惑,甚至还快快乐乐地称赞起诺曼的两人,她怀疑即使诺曼跑去卖国,菲国人民说不定还会夸一句“卖得好”。

  “看到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索雷这段日子把控得可严了,要不是海洛拖住了教官,我们还溜不出来。”佩德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条,“这是海洛让我捎给你的。”

  萧时接过,没着急看,问道:“索雷最近很严?”

  “你出事的那天,不止那三个面具人,索雷还混进来一个怪人,惹出动乱,杀死了两位教官。”菲拉回忆起那天的情况,脸色变得很不好,“据说是‘创世教’里的疯子,到现在没抓到。”

  “创世教?”萧时光是听着这名字,都能感受到一股憨憨的气味,“又是邪教?”

  “虽然我看着是,但它还挺难定性的。和上校这次镇压的一看就是垃圾渣渣的组织不同,创世教是百年前及妖祸乱结束后,神女的跟随者之一创立的,那位也是一位英雄人物。创世教本身是为了歌颂神女而建立,菲国的前几任皇帝都是创世教的忠诚教徒,但是现在……”

  佩德拉努努嘴巴:“他们就真的把自己整得跟名字一样,天天喊着要创造一个和平温暖的的世界,里面的人良莠不齐,跟一盘散沙似的,有杀人犯也有艺术家,反正奇怪得很。”

  她举出了创世教人做过的事迹,有的丧心病狂,比如拐卖女童,无差别杀人,诱导群体自杀。有的又充满善意,为贫民建立收容处,照顾流浪孩童,还有在饥荒时期为平民提供粮食……

  萧时听得满脸问号。

  “现在一些傻逼贵族……咳咳,一些想法奇特的贵族少爷小姐还把加入创世教作为潮流呢。”佩德拉冷哼着翻个白眼,“要我看,还是他们闲得慌。要是送索雷来,别说追赶潮流,天天没被教官追着打就好了。”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虽然萧时百般婉拒,菲拉还是坚持要把那款又能发光发热又能打雷生火的七彩色假发送给了她。

  等她们离开后,萧时打开纸条,没忍住笑了。

  海洛的字就像是刚学写字的小孩子写出来的,一笔一划显然是很认真,但扭得厉害:

  “现在多方势力来到菲国,正在寻找真理之石已经拥有着的下落,要小心,千万不要被发现。”

  萧时眉头紧蹙,依照诺曼的话,真理之石已经被除掉了,但是威力还在。

  万一哪个人喊了句:“真理之石在谁身上?”她说不定还能高高举起手臂,大喊一声,“看看我!在我这!”,那场面想想就令人头大。

  更恐怖的是,如果被问出她吃了真理之石,那发展就更加难以预料了。

  尤其是碰到那种狂热的真理之石教徒,那她岂不是死路一条?

  “唉,现在我又没办法说谎,怎么办?”

  萧时忧愁地在房里踱步,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微顿,随即嘴角上扬。一扫眉间阴霾,容光焕发地打开门,急促地跑下楼。

  第二日,诺曼庄园内来了一位客人。

  “公爵,您要是有我孙子的消息,请您一定要告诉我。”说话的老人白发苍苍,声音洪亮,腰板挺得笔直,光是站在那儿便是威仪本身。

  “您放心,只要收到小伯爵的消息,我一定会派人通知您。”诺曼语气严肃,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

  女人脸色依旧苍白,但是假正经起来,病态的感觉便被她周身的气势削弱,看上去只是疲惫过度。

  “唉唉!都是我的错,才让加布伦家族出了这么一个废物!”老人越说越气,拄着拐杖的手紧紧篡拳,泄愤地捣捣地面,“跟着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天天把自己打扮得跟鬼似的,我不过是训了几句,现在又玩离家出走。您知道吗!前些日子,他居然要穿着情人的…丝绸睡衣出门!”

  在恋爱游戏世界中,啥都能落后,性与情趣是不能落后的。

  所谓的丝绸睡衣,无非就是短吊带,即使是身高一米六的少女穿在身上,也只能堪堪遮住屁股而已。

  诺曼想了想那位——身高近两米,体型状如公熊的子爵,默默地闭上嘴。

  老人自觉失言,一气之下家丑外扬,捂住嘴就是一阵干咳,僵硬地转移话题:“说起来,您的妹妹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小年纪,便已得了陛下称赞,拥有英雄之名。”

  老人苦笑一声,倒是显得真情实意许多:“我也不指望那废物能做出什么丰功伟绩,只希望要是他能有您妹妹一半乖巧听话就好了,她是多么尊重您啊。”

  诺曼想起了她不知不觉之间变成秃子的事,又想起日记本里对她的形容,和萧时口吐莲花不带重复的现场。

  公爵虚假地笑了笑。

  老人继续道:“唉,身为贵族,再怎么折腾也得遵守礼仪,我那孙子……”

  诺曼脑海里不可抑止地浮现出某人斯巴达吼式的杠铃训练,以及那让她失眠的青蛙跳。

  于是公爵虚假的笑容有些僵硬。

  善于察言观色的老人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从善如流地转变了方向,打趣道:“您的妹妹难不成也迷上了奇装异服的打扮?”

  诺曼认真地回忆了一番。

  什么都没想到。

  看样子是没有。

  诺曼脸色这才稍有回缓,笑着道:“那倒没有――”

  此时,一位脸缠绷带的怪人从旁边大摇大摆地路过。

  老人:???

  诺曼胸口气短,语气不稳:“……萧……时?”

  绷带怪人停下脚步,转过头,被包裹成木乃伊球的头上戳了四个孔。

  两个孔看世界。

  两个孔喘气活命。

  绷带怪人从裙子里掏出本子,刷刷写上几个字――

  姐姐,您喊我?

  绷带怪举着本子停顿一秒,随即翻页,又刷刷写下几字――

  抱歉,眼睛的洞开太小了,刚刚没看到您。

  诺曼:“……”

  老人惊疑不定,不过他好歹是见过二米的孙子穿着只能遮胸的紫色蕾丝情趣睡衣露蛋的人。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老人身子晃了晃,很快稳住心神。

  诺曼垂下头,轻声道:“您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现在……有事要做。”

  老人识趣地点点头,心中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情。

  待人离开后,诺曼皮笑肉不笑地抬起头:“你在做什么?”

  萧时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问题,直接翻页。

  “只要不说话,真理之石就没用。我在保护自己。”

  萧时都做好被诺曼嘲讽的准备,哪知女人眉间一沉,不知想到了什么,扬起了让人有点发怵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的确是个好办法。”

  这脸色转变得让人心慌。

  诺曼敲敲桌面:“你把那件黑色披风换上,和我出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想充实一下自我,特意关闭手机电脑,拿起一本《世界通史》,准备看一小时的书,学学历史。

  结果扒着窗户看楼下狗打了半小时的架。

  虽然没学到新的历史知识,但我学会了两种狗叫。(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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