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先生的这个天翻地覆,还真不是瞎说的。
如意新楼的开张,在第一天就沸腾了整条街。
第二天就火遍了整个清河坊。
第三天,附近的吴山坊、太平坊、融和坊也被如意楼的竹盏淹没了。
市民争相前来抢购这最新制的可外带可随身捧在手中的清茶,而且宁先生为了满足溽夏消暑的需求,还发明了冷茶和冻茶。
所有的市民在抱着好奇心进入如意楼后,无一不为如意楼花厅上刻了一整面墙的上百式茶品种类所震撼。
不过,这又带来了新的问题。
选择困难。
市民们尝鲜的激情是上来了,可由于茶品种类实在太多,一时根本不知道要选哪种,就只得拉着雪铃海桐她们问个不停,要她们这些茶博士帮忙推荐。开始还好,人不多,大可周到招待。可慕名前来的客人越来越多,茶博士也不堪重负,也是令人头疼。
经过一晚上的讨论商议,宁先生立即又拿出了新的方案,取消了其中八十多种不受喜爱的茶品,只留二十种较为畅销的。而且每份茶品名称后还添上水墨图画,直观地告诉客人们该茶品的用料和口味,并具有哪些特色。
好家伙,这完美的名牌一出来,更方便了广大的市民进行快速选购。
如意楼的生意简直要炸了。
不仅茶博士和厨子们忙坏了腰,连清泉代表昭明也没好到哪里去。
谁能想到,这些慕名而来的客人中,有一多半都是奔着憨傻含羞却依然俊美非凡的昭明来的。
“昭明禅师,求求你,给我的茶盏再签个名吧!”
“昭明禅师,只要你肯给我的茶盏签名,我就再买它十盏!不,二十盏!”
“禅师禅师,我才不像她们那么贪心的,我只想请你给我亲自点一杯茶,就点一杯你在斗茶大会上展现的那个夜合花!”
“滚蛋啊,禅师点的茶你喝得起吗,你不要挡我的位置,走开走开!”
“你才喝不起呢,泼妇一个!请不要再污了我昭明禅师的眼,滚远一点好吗,谢谢!禅师禅师,我肯付一百文,不,两百文,三百文,只求一杯夜合花!”
……
昭明十分后悔自己接了宁先生的这个活。
可是没有法子,卖是已经卖了。
“阿弥陀佛,小僧,真的只是被请来坐在这里念经的……”
不过话说回来,生意这么好,害苦的人可不止是昭明,还有白栎。
众多无法抽身亲自前来购茶的客人,便选择了外送服务。
连白老爹都没忍住,点了个自家女儿的外送。
搞得白栎不得不送茶回家时十分无奈。
“爹爹,你……”
“哈哈哈,尝个新鲜,尝个新鲜嘛。”
茶博士们起码是只需要站在大堂里,轮流接待排队的客人,白栎可是要一人单挑几百个散落各坊街的客人。
才干了两天,她已经感觉自己骨架都要散了。
当天清晨,她终于克服了自己多年的拖延症,前往正阳门买了一匹早就该买的小驹。
一匹非常健壮年轻的灰色公马。
白栎选中它的缘故,是因为一眼看去,就感觉它的毛色与汪星泽常穿的那件素灰外衫很像。
“所以,你以后就叫小星星吧。”
小星星一听这名儿这么难听,立马抬起前腿嘶鸣着抗议。
然而抗议无效。
花费了两个时辰的时间,白栎驯服了小星星,并成功掌握了基础的骑马技巧。
好在以前跟着孟天歌学过一点儿。
唉,只是不知,孟天歌此时又在何方,若听说了如意楼的事,会不会后悔……
“小星星,我们出发吧!下一站是,丰乐楼!那边儿有三组客人都下了单!嘻嘻,想不到连丰乐楼的客人都忍不住被咱们家的茶品打动了!”
小星星鼻子里喷着气,再次朝天嘶鸣,如果它会说人话,恐怕说出来的言语定是非常暴躁的。
“小星星,我们冲呀!冲呀!”
说起来,这也是白栎第一次造访丰乐楼。
虽然早闻其盛名。
丰乐楼这个名字,其实承袭自昔日汴京城最大的酒楼,其几位东家皆为北方人氏。丰乐楼并不崇尚清雅宁和之风,更以奢靡艳丽为荣。所积玉器古玩,金银宝珠,数以万件。厢房以千数计,茶女名姬更是数倍计。更因有一流名妓唐安安、谢轻语坐镇,而艳名满国。西湖千峰连环,一碧万顷,而丰乐楼就位于柳汀花坞的西湖繁景中,历历栏槛,游桡画鹢,棹讴堤唱,往往合于楼下,为游览最。
“哇,小星星你看,这个丰乐楼还真是不同凡响……难怪先生也说了,咱们如意楼就是再奋斗个百八十年,也不会是丰乐楼的对手。唉,所以我更佩服姜姑娘了,竟然宁肯舍弃丰乐楼的头牌位置,也要来我们如意楼投奔宁先生。不过,小星星你说,姜姑娘其实算不算是投奔对了呢?”
小星星除了翻白眼什么都不想说。
“好啦,小星星,我先进去送茶,一会儿再出来找你,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乖的哦。”
小星星埋头吃草去了。
“我看看,第一位客人是谁?嗯,东五区华津阁的平查雅?平查雅,这名字听起来应该是位蕃客吧。”
白栎满怀紧张地走进了丰乐楼,颇为意外的是,丰乐楼的小伙计对于她这种送外食的竟然毫不意外,还很热情地给她指明了方位。
“真不愧是临安第一大楼,这底气足的人就是胸怀广。”白栎嘀咕了一会儿,还是恭敬地送茶去了:“平、平查雅小姐,您好,这是您点的一杯宽煎叶儿茶和一杯雪泡梅花茶。”
“削削。”平查雅小姐的官话似乎不太标准。白栎多嘴一问才知,她是从女王国来的。
“窝闷女忘国的刃都很细还腻闷达宋的琴茶。”
“是吗哈哈哈,那真是太好了哈哈哈,您点的这两份都是我们如意楼研发的新品种,还希望您能满意。我先赶去送下一位了。”
第二位客人,留名段家世子。
这人还挺隐秘的,不愿示出真名。
不过倒也不算麻烦,问了两个伙计后就确定了这位段家世子的所在。
“世子爷,您好啊,我是如意楼给您送外茶的。您点了一杯木瓜冷茶,一杯香苏冻茶,一杯香薷饮,全都齐全了。”
段家世子轻摇羽扇,笑道:“你看这些茶饮像是我会喝的吗?还不快给我身旁这几位美人儿分派好。来,娇娇,这杯木瓜冷茶是我特意为你点的,多喝点木瓜的汤水,才能变得更加丰润,我才更喜欢,懂不?”
“哎呀,世子爷你好讨厌啊!”
“那你不喝,我可要嘴对嘴喂你喝了?”
“不要嘛,世子爷你好坏啊!”
“哈哈哈,我不坏,你怎么会喜欢。”
白栎简直没眼看,收完钱就溜了。
再看第三组客人,留名居然是杨贵妃。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不过估计应该是一位美人姐姐吧,不然怎敢有信心自称杨贵妃。
想到这里,白栎还有些小兴奋。
“这位杨贵妃姐姐,她的位置是在南九区的吟仙阁。吟仙阁吟仙阁吟仙阁……啊,找到了。”
咚咚咚。
“贵妃姐姐?贵妃姐姐您好,我是如意楼送……”
话音未落,门已敞开。
“小白!”“汪星泽!”
两道惊诧的声音同时响起。
从汪星泽身后扭着腰肢出来的,正是衣裳凌乱的艳娘。
艳娘看了看两人呆愣的样子,忙笑道:“哎呀,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是了是了,小白姑娘是阿泽的干妹妹,我真是罪过,居然还让小白姑娘来给我们送外茶。进来吧小白姑娘,你要不要趁着这个空隙,与你哥哥说两句话?”
白栎冷冷地道:“不必了,我还赶着送下一位客人呢。请二位快些结账吧,一共是九十五文钱。”
“小白,你……我……”
艳娘干脆地付了钱后,白栎也干脆地转头走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什么人啊真是的!啊啊啊啊啊!真是恶心死我了!”
白栎气急败坏地走后,艳娘更骄傲地搭上了汪星泽的肩膀,撒娇道:“哎呀,阿泽,你说小白姑娘怎么就生气了呢?刚才看她那样,好像都快哭了?”
汪星泽本就已焦愁,听到这话,立时下定了决心,猛地摔开艳娘,冲下楼去。
“小白!小白!你听我说!”
“干什么啊你,请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好吗?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呢。”
“小白,你误会我了,我与她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是不是当我傻啊,你俩都挤到一间房里去了,还当我什么都不懂呢?”
“她缠着我,只是想与我结桩生意而已……”
“结生意?结生意要结到房间里去吗?结生意要结得发丝散漫衣裳凌乱吗?呵呵!我白栎真没那么傻,好了你不要说了,一切都是我亲眼看到的,上次是斗茶大会,这次是丰乐楼包间,没有人冤枉你!”
“小白!你先别走,你认真听我说好不好?”
“抱歉我没时间听。”
“你真的不肯信我?”
“我信啊,我非常信。我是宁信黄河没有水呀,不信你俩没一腿。”
“小白!你非要走是不是,好,我只问你一句,最后一句,就算我和艳娘有什么了,你为什么要生气?你是我娘子吗?还是说,你早动了想做我娘子的心思?”
白栎顿住了脚步。
是啊,自己凭什么生气呢,汪星泽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气的是什么?
气的是他为什么没有在七夕节那天来找自己?
气的是他为什么不再继续纠缠自己?
气的是他宁愿选择了艳娘那样的女子也不选择自己?
“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反正你已与艳娘这样那样了,我也嫌弃你了!”
汪星泽看着她闹别扭的样子,不但不气,反而更加欣喜,不顾一切地飞过来拉住她的手,深切道:“傻丫头,我与她什么都没有。若不是为了你的邀月楼,我岂会与她走到一起?你还真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轻而易举就能被勾引走的?既然能看到你为我吃醋的样子,被误会一场也是值了。小白,咱们还等什么,不如,就定了婚事吧,我答应你,姻缘一定,我会倍加珍惜你,再也不会让你为我吃飞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