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轻尘被罚站了,理由是打架斗殴破坏国子监和谐氛围, 外加蔑视皇权。
前两条慕轻尘认了, 但是“蔑视皇权”从何说起啊。
她不太服气,在众目睽睽之下, 与祭酒和学政理论。
亦小白为她感到揪心, 缩在她身后,用蚊子般的声音提醒道:“你骂长公主是丑八怪。”
人一般会在两种情况下迅速忘记自己说过的话。第一种是患上老年痴呆。第二种是撒泼打诨、打架斗殴、肆意谩骂时, 此时毫无理智可言,话都是随口就来, 逮谁骂谁。
是以, 慕轻尘根本不记得自己如此放肆。
她不记得不要紧,堂内的同窗共计三十二人, 加上左右跑来看热闹的, 少说也有七八十人,都清清楚楚听到她骂了。
更重要的是,长公主本人也听到了。那俏脸黑得哟,堪比大黑锅。
长这么大, 头回有人骂她长得丑!不是她自夸, 纵贯大华公主界,她若称样貌第二, 绝对没人敢称样貌第一。
为此, 她有些怀疑并且鄙视慕轻尘的审美。
就这眼神, 父皇还有心让她尚主?不拉低皇亲国戚整体质量才怪。
然而慕·倔强·轻尘很没有觉悟, 不屑道:“我没骂她,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陈述事实?
常淑表示,这是她有生之年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吹牛!”方才和她扭打的那人找出破绽,“公主们养在内宫,你何以见得?再说了,长公主年仅十六,尚未出嫁,更未出宫建府,抛头露面之事微乎其微……”
慕轻尘回怼他:“长得丑当然不敢抛头露面了!要是美若天仙,至于藏着掖着嘛!”
常淑:本宫要扒了你的皮!!
众同窗:有道理有道理!!
学政和祭酒左右为难,换做平常,他们早就用藤条招待这些兔崽子了。但今日不行,长公主驾临,他们必须拿出点风度,以彰显大学者的德高望重。
“统统回去坐好。慕轻尘赶紧的,去院子里罚站,老位置!”
把本宫诋毁成那样,就只罚站吗?罚得太轻了!常淑不满意,斜睨着发话的祭酒。
祭酒完美的会错了意,以为她是心疼慕轻尘。
唉哟,老糊涂了,刚说要撮合她们的,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祭酒浑浊的眼珠蹦出一线光亮,莫名奇妙的朝常淑吼出大嗓门:“还有你这个新来的,笔墨纸砚一样没带,懂不懂规矩,懒懒散散吊儿郎当的,一并罚站去!”
常淑:“!!?”
常淑转来国子监,纯粹是她父皇的馊主意,听见宫内再次兴起她“思i春”的传言后,他脸笑得跟一朵奇葩似的。兴冲冲的和母妃密谋把她从弘文馆转学到慕轻尘身边的事。
弘文馆由皇帝先祖所创,是教授皇子皇孙们的皇家私塾。国子监则是真才实学,大都是考选而入。慕轻尘较为特殊,才华横溢,誉满帝京,是华帝特许荐入的。
这也是为何常淑虽身在深宫,但对她名字如雷贯耳的原因。
她露出一丝冷笑,呵,都是假象,一点不是传说中那翩然似神仙之姿,更像是泼皮无赖。
差评差评,五星差评!
“新来的,你再瞪我试试。”院子中央有一棵春榆,身形硕大,叶子油油亮亮,枝繁叶茂极了。慕轻尘站在树荫下,一直觉得左脸刺刺的。
抬手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下意识扭过脸,发现常淑正用极度不友善的眼神瞪她。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有怨有怒有恨……还有杀气。
不由地陷入深思,努力回想自己是否刨过眼前人的祖坟,不然为何如有深仇大恨一般。
常淑哂笑,咬牙切齿道:“慕轻尘是吧,你给我等着!”
慕轻尘:“!!?”
我招你惹你了?
见慕轻尘一脸茫然,常淑怒容更甚,根本咽不下那口气,口中喃喃着:“你才丑八怪!!”
“骂谁了呢你!”
“骂你!”
慕轻尘生气了,双手叉腰,呼呼地直喘粗气,将她上下打量一瞬,猜想她后台该是很硬。眼下正值六月,前不挨春试后不挨秋试,,更不是招生季,说入国子监就入国子监,来历定不简单。
可那又如何,她爹可是国公,一等公爵,位次比侯爷还要高出两分,往上翻翻,也就王爷及以上的人能压过一头。
难不成……这女人是个皇家苗苗?
不可能吧……天潢贵胄及子女按理该入弘文馆,断断不会出现在国子监的。
琢磨一通下来,慕轻尘笃定眼前这人没必要顾忌,干i她!
“知道我爹是谁吗?”慕轻尘甩开桃花扇。
拼爹是吧,谁怕谁!常淑不甘示弱:“那你知道我爹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咋的,当今圣上啊?!”
常淑还在瞪她,眼里写着“恭喜你答对了”。
远处廊柱后,两个秃子在贼头贼脑地偷看她们——祭酒和学政。它们裸露的大脑门,在阳光下显得油光滑亮。
祭酒说:“你快看,长公主饱含爱意的目光,一直黏慕轻尘不放,好深情啊!”
学政答:“何止呀,你看,都不顾体统对慕轻尘上下齐手了,哟哟哟……”
真相却是——
常淑双手擒住慕轻尘的双腕,往反方向拧了一拧。
慕轻尘疼得落眼泪,桃花扇拿捏不住,掉在了脚边,面上却装得很坚强:“君子动口不动手。”
“不是你先动的手吗!”
“呃……”
两人凑得很近,慕轻尘能看清常淑白润脸庞上细细的绒毛,电光火石间,灵光乍现。
“你……看起来很眼熟啊。”
常淑:能不眼熟吗!本宫拿木棍子抽过你!
那夜在骊山,黑灯瞎火的,慕轻尘并未看清常淑,时间隔久了对她的印象愈发模糊,今日得见,其又是一身耶主打扮,便没把她往那夜想。
只当在某某玩乐的场子碰过面。
常淑讨厌死她了,没打算给她解惑,秉承着好女不跟人渣斗的理念,猛地推开她,动作简单粗暴,害得慕轻尘往后直挺挺的摔坐下去。
屁墩儿的滋味……很酸爽!
慕轻尘不得不承认,她碰上了硬茬,十六年来头一遭!
一瘸一拐的回到家后,直奔后院。他爹喜欢听戏,在后院修有一大戏台,闲来无事都会请人演上一演。
慕轻尘不顾家仆阻拦闯了进去,叫停了台上的唱念做打,把在学堂的遭遇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她爹。
活脱脱的告状!
那副扮猪吃老虎的嘴脸,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慕国公的反应很激烈,从椅子上跳起来:“啥?你被人给欺负了?他奶奶的,摆明不给我慕国公府面子啊!”
慕轻尘养成无法无天的个性和败坏的德行,跟她爹有很大关系,其年少时算是帝京恶霸之一,走路都似螃蟹横着,天王老子都不放眼里。
“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爹给你做主,胖揍她一顿!”
慕轻尘就等他这句话:“她叫常书,不知住哪,但身手不错,是个练家子。爹,你再多拨几个长随给我,明早我在上学路上堵她。”
“那哪成,爹说要给你做主就一定亲自去。”他捻捻下巴处的胡须,胸有成竹道。
翌日一早。天刚擦亮。
国子监所坐落的集贤大街静悄悄的,偶尔三两行人。
街头,一辆简朴的马车被十几个灰衣短打的家仆团团围住。
慕国公用擀面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手心,叫嚣着让车里头的人滚出来。
车夫是呼兰殿内小太监乔装的,见一帮人来势汹汹杀气腾腾,以为是敌国细作劫人,扯起嗓子高喊救命,直接被人捂住嘴,拖下了车。
常淑并不怕,她表面是一人一马一车夫,实际在暗处还有父皇派来的御前侍卫保护。
慕国公挺挺肚子:“给老子麻溜的出来受死!听见没!”
言罢,一只指骨白皙纤细的柔荑撩开车帘,手的主人是一欣长的白衣少女,她从容地下车,从容地站到慕国公眼前。
慕国公的脑子登时“嗡”一声,像是被鸟嘴铳给崩进枪药似的,全身发冷,腿脚软成劣质麻绳,仿若一个不稳就要瘫倒下去。
他是见过常淑的,还不止一次。每年的大朝会、木兰秋狝等盛事,华帝都会带上她,满朝文武谁不知“穆宁”二字!
“是是是她?常书?常淑?”他把脖子一寸寸转向慕轻尘。
慕轻尘气焰嚣张:“没错爹!就是她!”
“她是你同窗?”她怎会入国子监呢?是因为要择选驸马,所以亲自来考察慕轻尘吗?
常淑了然一笑,装作不认识他:“想必是慕国公吧,您找我有事儿?”
“没没没有,路过……”
慕轻尘:“???”
常淑回身扫了一眼:“路过的队形如此别致吗?”把本宫的马车团团围住。
慕国公怕糊涂了,心酸地扯扯嘴角,笑容似哭似笑,信口雌黄道:“……昨日的事,轻尘回家跟我说了……的确是轻尘不对,我特意带她等在此处,向你请罪!”
“竖子,还不快向人家道歉!”他向慕轻尘疯狂挤眼。
慕轻尘:“???”
常淑没想放过他,继续往下道:“道歉需要人手一根擀面杖当武器吗?”
“……你有所不知,古有廉颇负荆请罪,今有我家轻尘负擀面杖请罪,”慕国公将家仆们的擀面杖挨个收回,吃力地抱在怀里,恭恭敬敬地捧给常淑:“你挑根喜欢的,朝她身上抽!”
须臾又补了句:“不用给我留脸面,往死里抽!”
慕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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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轻尘:爹!你知道啥叫猪队友吗?
慕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