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万里云平(GL)>第一百六十九章 :应知我心

  或许是因为这些时日里对云平精神的折磨,又或者那苦痛和悲伤叫酒意放大,云平努力睁大眼想要去看清面前的乌鳢,但在一片虚无和眩晕之中,她只能瞧见乌鳢和鸳鸯侯的眼睛好像闪闪发着光,而周遭一切色彩和形状都在晃动着,她分辨不出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只是双眼只是漫无目的地转动,可那双眼睛里却失去了神采,不再像以往那样锐利,好似能看破一切了。

  那酒壶从她勾动的指尖里划出,落到了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云平轻轻叹息着,似乎在说醉话:“乌鳢,我好累啊……”

  她努力想将手伸向鸳鸯侯去触摸它,可她的手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轻轻地搭到了乌鳢的膝盖上,拂了过去,然后无力垂落下去,她的双眼也觉得倦怠无比,合在那里,似乎已经睡着了,可她还是勉力让自己从耷拉下来的眼皮缝隙之中看出去,只能瞧见一双手在轻轻揉搓着鸳鸯侯的耳朵根,那手法似乎揉的猫很是舒服,叫原先有些暴躁的黑猫一下子安静下来,甚至眯起了眼睛,直把脑袋往人手里蹭,发出咕噜咕噜享受的声音。

  这时,屋子外头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云平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可疲惫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堵住了她的咽喉,只能朦胧听见那人走到自己的身边,推了推自己:“尊上,尊上?是喝醉了吗?”

  那是二娘的声音,云平依稀能够分辨出来,可她回不了话,拂在她面上的烛光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消失了,云平的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叫人瞧不真切。

  “看来又醉过去了。”二娘嘀咕着,熄灭了蜡烛,又扯过榻上的被子给云平盖上,打理好了一切,她转过身轻声说话,但她只说了一个字,就看见乌鳢将手指竖起,示意她不要发声。

  鸳鸯侯因为那突然停下来的手而有些不满,在乌鳢将手又摸回上去的时候扭头咬了乌鳢的手一口,但猫儿的下口极轻,好似对极为熟稔之人的玩闹,接着就又跳下乌鳢的膝头,窝在了侧卧的云平怀里靠着。

  乌鳢被咬了一口,似乎有些愠怒,可她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双唇蠕动着,仿佛什么都没说,可在那静谧的室内,除去烛火的噼啪声响,清晰可闻。

  云平的长睫颤动,身子好似被一块重石压住,她虽然还仿佛坠在梦里,但听见那个声音,身体却下意识想要给出回应,可她嘴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不能抵抗一般将双眼彻底合上,有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坠下。

  云平的意识终于彻底模糊了,梦境又对她伸出手,想将她拖入,直到记忆和现实彻底被抛开之时,她嗅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摩遮坤木香气。

  ——有一根柔软的手指轻轻点住了她的眼角,勾走了她那滴泪。

  云平的眼睛再度睁开时已经是清晨了,但她的目光是呆滞的,好似不能分辨自己所处的地方,也不能分辨出自己到底是谁。

  鸳鸯侯依偎着她睡了一夜,现下叫云平起身的动作所惊,蹲坐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

  正在这时,屋子忽然被人敲响了,屋外传来二娘的声音,随着云平含糊的一声呼唤,同二娘一道进来的,是醒酒汤药和清淡米粥的香气,还有氤氲着热气的面巾。

  “尊上。”二娘将托盘放在卧榻旁的小几上,昨夜的酒杯酒壶已经被清理干净,但书房里还是有浅淡的酒味,只是叫那汤药和米粥的气味一撞,也逐渐散去了。

  云平取过面巾擦面,又饮过醒酒汤,目光也逐渐清明过来,原先好似被蒙了一层灰尘的神智也逐渐回笼了。

  “现下是什么时辰了。”云平的嗓音还有些喑哑,可目光却又变做了以往能够瞧透一切的模样,缓缓从二娘的面上划过。

  “还有两个时辰多就可到达天极宗。”

  云平阖了阖眼点了点头,接着似是想到什么道:“你去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二娘自是应下,不过半刻钟后,又来请她过去,云平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只是行了几步,便忽然对二娘道:“乌鳢呢?”

  二娘不明其意,但还是老实回答了。

  云平轻轻点头,然后对二娘道:“你去将她叫来,叫她直接去池子找我,我洗浴要些时候,正好洗之前有事要交代她。”

  云平一人缓步踱进浴房,屋内氤氲着热气,又垂着幔帐,便显得屋中一切昏暗暧_昧,朦胧不清。

  浴房之中并未点灯,云平一双眼睛也瞧得清楚真切,她立在水池边沉思一会儿,便径自褪去衣衫,迈步入了池水之中。

  而她入池不过一会儿,便听得门外有人轻轻叩门,紧接着是二娘的声音。

  “尊上,乌鳢来了。”

  云平懒懒靠在池边,双眼半阖道:“让乌鳢进来罢。”

  片刻之后,便听得门被推开,有脚步声靠近,云平听着那脚步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待到那两人行到幔帐屏风之前站定了方才开口。

  “乌鳢,你进来,我有事要同你说,这事情要紧得很。”

  说是这么说,但云平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完全听不出有多急的样子。

  乌鳢同二娘同站在屏风后面,是瞧不真切这水汽萦绕的屋子里到底有些什么,而听见云平呼唤,乌鳢并没有动。

  二娘则扬声道:“尊上,这不大方便。”

  云平又道:“什么方便不方便,事急从权,况且都是女人,又有什么好避讳害怕的?”

  乌鳢的头低垂着,二娘看着她,面带踌躇之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碍于云平在场,不敢多言。

  而云平见得乌鳢依旧没有动作,却忽的轻笑一声道:“是觉得别扭吗?既是如此,那就罢了。”

  二娘同乌鳢心中原先都紧着,现下因着这句话放松下来,正要告退,就又听见云平朗声道:“乌鳢既不好意思,二娘你来也是一样,你进来,我附耳同你说吧,你说与她听也是一样。”

  二娘的身子因着这句话忽的一震,下意识就扭头去看乌鳢,但这哑巴女侍头颅低垂,又戴着面具,任谁也瞧不清她的神色。

  而还不待二娘回话答应,就听见云平又在池中呼唤道:“二娘,怎么还不过来?”

  二娘只得应了一声,觉得头皮发麻,又听云平再唤,心中发慌,抬步便打算往池中进去,只是她脚还未动,便忽的有一只手抓住了她,制住了她的动作。

  二娘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哑巴女侍便大步行了出去。

  那屏风后的影子动了,接着帷帐也动了。

  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走近浴池内,池中白雾氤氲,水汽又萦绕不绝,走得近了,只要略一抬眼就能瞧清池水之下的身躯婀娜。

  乌鳢只扫了一眼,便好似被烫到一般收回了目光,可她的动作又不紧不慢,仿佛从容有度,并不慌张。

  云平微眯着眼,瞧见是她,似乎有些惊奇,可也只是长长的“哦”了一声,便又不说了。

  “你行的近些。”云平瞧见那哑巴女侍只是远远呆站着,便又低声嘱咐道。

  乌鳢立在那里,似乎是在犹豫,可不过数息之后,她便走了几步过去,可云平又叫她行过来几步,乌鳢便也只稍稍过来,看样子并不打算过多靠近。

  而云平则又呼唤,如此反复再三,乌鳢才行到近前,微微扭过头去,似乎是避嫌不看。

  只是那池子低,乌鳢站得又高,便是乌鳢想避,又如何能避得开?

  云平倚在池壁上,上身的丰_满_圆/润大半浸在水中,但到底不免袒露出来一部分,又见得细长两条锁骨上覆着黑发,落进池子里,欲遮还羞,倒比毫无遮掩更显风情诱惑。Q\七*壹+灵;武:吧/吧!武$酒?灵%

  云平却好似不察,一双眼睛隐在眼睑下,低声道:“乌鳢,你附耳过来,有一事我要交代与你,你务必要办好。”

  那池子在低处,乌鳢站在池沿,若是要附耳去听,必须得蹲下身去靠近,她听了云平这话,便将头扭转过来,看向云平,云平也轻轻微笑看向她,两人相望不过数息,乌鳢便蹲下身来,侧耳去听。

  她二人离得极近,云平靠近过来,那水便被拨弄发出声响,水汽也缓慢地飘荡,混杂着云平身上的香气和沐浴用的澡豆气味,让乌鳢觉得自己好似被包裹住了,叫乌鳢动弹不得。

  云平凑得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不过毫厘,她的手也轻轻摸上了乌鳢面上的面具,那是一张打造精美的恶鬼面具,云平的指尖温热,摸上这冰冷的面具,似乎将那热气也传递过去,叫乌鳢觉得明明没有被她触碰,但面具下面的那块肌肤也发烫了,她不由得抿了抿唇,感受到云平的气息喷吐到她耳上。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乌鳢听见云平轻轻开口,“再过两个时辰便到天极宗,到时苏河会回到飞舟之上,他身上有一件极为重要之物,不可损毁遗失,我要你守在他身旁,护好那件东西,寸步不离。”

  乌鳢听见这件事,眼睛不免下意识睁大了,然后微微侧目看向云平,云平的手还搭在她的面具上,这两个人的动作亲密无间,远远瞧去,在朦胧水汽之间好似相互依偎,但冰冷的面具将两人隔开,谁也不能真正触碰到彼此。

  而云平也看向乌鳢,她的面上依旧挂着她那温和又叫人熟悉的微笑,可却在一瞬间流露出一道复杂的目光,但转瞬即逝,乌鳢叫她那目光所惊,急忙撇开头去,任由云平的手从面具上滑落了。

  “好了,你下去吧。不要再来了。”云平又微微笑了起来,将身子重新浸到水里,最后一眼深深看向乌鳢,然后收回目光,扭过头去,将自己的手高举着细细打量。

  不再看她。

  又过两个时辰,千金不换缓缓泊上天极宗的港口,若是站在三千尺上,便能清楚瞧见那飞舟上头下的几个人来。

  那是三个人,一前两后走着,前者佝偻着身子,穿一身藏青色的袍子,头发倒是被打理干净了,却披散在那里,但他面上则带了一张挡住大半张脸的面具,那面具将舌头压住,说不出一句话,脖颈四肢上也栓锁着铁链,现下已是冬季,天极宗上已覆了薄薄一层雪,可他却光着脚颤抖走着,披发跣足,好不狼狈。

  后者二人之中,一人穿着粉裙正左顾右盼,似在找人,另一个则穿一身白袍,腰佩一口宝剑,身姿挺直,犹如雪中松柏,凌霜傲立,她右手牵握着栓锁着前者脖子上的铁链,站在赤足男子身后,她的左眉有一条浅淡的伤疤,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但那双眼睛冷冷看去,却好似能勘破一切,洞察一切。

  所以当云平下得飞舟时,便立时察觉到了不对,这迎客台上本该有弟子相迎,现下却空荡孤零,半个人都没有,便是台上积雪也无人扫撒,死寂一片,就连本来说好要出来的苏河都不曾出现,实在古怪诡异。

  云平正立在那里想着,不由得换成左手抓紧栓锁住前者那人的铁链,右手已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而二娘也叫云平的模样所惊,警惕看着四周。

  而正当此时,云平忽的听见啊啊两声,就瞧见不远处的三千尺中斜横冲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白衣已叫鲜血染红,只是狼狈挣扎,便又噗地一声落到地上。

  云平目力极佳,只一眼就瞧见这人面容,而二娘对此人又是熟悉,不会不识,倒比云平还要快上一步行到那人前面将人扶住,低声唤他:“哥哥!你怎么回事?”

  那人仰面躺在二娘怀中啊啊做声,可却说不出一句话,正是二娘的那个哑巴哥哥苏河,

  但见他一身白衣叫血染红,面色苍白,原是身上叫人伤了,那伤口五指粗细,从他肩上深深抓入,留下五个血洞和五条抓痕,看上去骇人可恐,还流下汨汨黑血。

  云平松开握剑的右手看了一眼便道:“这是中了毒了!”

  二娘见状又如何猜不出来?急忙自芥子袋中取出药丸给苏河服下,又连点他周身穴道,运功将毒逼出,才见苏河伤势缓解,脸色好转。

  那苏河一缓解过来,便比划着要说些什么,他是哑巴,说不了话的,好在二娘知道他比划所言,只是逐字逐句将他心中所言翻译出来。

  “一个时辰前,忽然有两人出现动手,其中一人本事功夫极高,转瞬间便悄无声息将峰上弟子击倒,我那时在雷尊主身侧,也不免受了他一击,但雷尊主功夫不差,出手阻止,才保住我这一条性命,但另一人卑鄙,竟用毒毒倒了雷尊主,将人强行掳走,恰好无赦仙君出现,追击出去,我中了毒,又不敢乱动,好歹等到你们来了。”

  云平听罢,又对苏河道:“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苏河将手朝远处一座峰头遥遥一指,云平便点头,以示知晓,转头对二娘道:“你先带你哥哥回去,好生休息调养,用药治理,不必担心。”

  苏河闻言却又啊啊做声,伸手就要去摸怀中一件东西,似是要交给云平。

  云平却忽的伸手制住了,摇了摇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借着宽大的袖子将一物塞进苏河手中,交给苏河道:“你将这个同先前我给你那个东西放在一块,到时候……”

  她欲言又止,可苏河已知她话中之意,迟疑地点了点头,云平见状轻笑道:“好苏河。”

  旋即又转头对二娘道:“回去之后便将飞舟之上的法阵开启,不要有一点疏忽,若是遇到有人来袭,立时就走,不要拖延等我。”

  二娘道:“尊上!你这是什么话!”她心中隐约升起不安之感,但又捉摸不透。

  云平却轻笑道:“余下的事,你哥哥都已清楚明白,无需多言,况且……二娘,你觉得以我的能耐难道脱身是件难事吗?”

  她言语中颇有自信,甚是从容。

  二娘叫她一问,不由噎住,只是不语。

  云平便趁势站起身来,收紧了手中的锁链轻声道:“去吧,按照我的吩咐去办,不要叫我不安心。”

  二娘同苏河见她虽然面带微笑,可气势赫赫,自然不敢有所违逆,只得压下心中不安,回了飞舟上,遵照云平嘱咐去做了。

  而苏家兄妹甫一上了飞舟,云平便面色一冷,伸手扯了扯铁链,一路抓着这人直往苏河所言之处去。

  她并不有意需要去找贼人踪迹,只见得一路上砖碎柱折,树断花败,便可知那无赦仙君同来人发生了极为激烈的打斗交锋。

  而峰上弟子又如何见过这种场面,心中无不惊惧,或昏或躲,或避或逃,倒叫云平来路之上一个人都没有瞧见。

  她二人一路前行,只见得那踪迹越发偏僻,云平转目去看,发现那踪迹竟一路延至君莫笑、梅傲儒等人的墓葬之处,她心头不由一紧,脚步越发加快,那披发跣足的人被她拖拽,心中虽有不满,但也说不出一句话。

  那小道弯曲,又兼之下了雪满是泥泞,地上的脚印剑痕清晰可见,可云平越往那里去走,却越觉得心跳加快,盖因越是靠近,越不曾听到搏斗的声响。

  需知无赦仙君陈平波乃是不得了的高手,功夫高,阅历深,寻常人在武斗之上是耐他不得的,且他性子暴烈冲动,没有一刻是能安静下来的,而现下这样静悄悄的,只能听得见雪落风吹的声响,想必只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无赦仙君胜了。

  ——而另一种,是那两个贼人赢了。

  云平不敢细想,可她心中几乎已经笃定了答案,但她面上不显,毫不慌乱,只是拽着面具男子往前去走。

  而绕过那道旁的树,拐过一角之后,便能瞧见一块极为宽阔的平台,上有四座坟茔,其中有两座挨在一起,正是姚如雪同君莫笑的墓,另有两座一左一右列着,云平也清楚,一座刻着梅傲儒的名字,另一座的墓碑上则写着汤哲的名字。

  而那四座坟茔旁的树下则倒着两个人,一个人满头白发,一身紫衣,面色苍白,昏沉不醒,远远瞧去也分不出是死是活,另一个面上好大一条血口,从上而下直直从左额划下,穿过眉眼,剌到唇边,血流出来已染红了他的衣襟,发出轻微的喘气声,正勉力挣扎想要站起,可动弹不得。

  而在这两个人前头另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蓬头垢面,衣衫单薄,好似不知寒冷一般赤足站立,袒露胸膛,但他神情木然,好似不会喜怒,云平只一眼就分辨出他的身份,此人正是兰耽那日逃跑带走的药人,也是大赤城李家和长生门同时要缉捕追拿的人。

  ——屠晋。

  而另一个,云平只看了他一眼,心中那平静的水面就立时如同滚水一般沸腾起来。

  虽然那个人只有背影对着,但他的那半只被削掉的左耳和他的背影云平是绝不会忘记的,哪怕这个人化成了灰,云平也绝不会忘记他的脸。

  只见云平将手一拽,那披发跣足的面具男子就立时被拽倒在地,发出好大一声响,云平将铁链遥遥一掷,那铁链便立时牢牢嵌进树里绕了几圈,叫面具男子被锁在树上,与此同时,云平已拔剑出鞘,双目通红,大喝一声,叫出那人的名字。

  “兰耽!”

  这名字一下子喊出来,像是一道惊雷,几乎是同时,云平的剑的剑已直直向兰耽攻去。

  而兰耽听到这声呼喝,则是不以为意,慢慢转过头来,他的面容比之前几日已经有些苍老,但行动间丝毫不见迟滞,只见他嘿嘿一笑,受他所控的屠晋便立时暴起,空手抓住了云平那一剑,缠住了云平。

  这二人打斗起来毫无顾忌,一人因为愤怒而热血沸腾,剑光飞舞,银芒闪动。

  而另一个则出手迅捷,防御格挡,绝不肯叫云平有丝毫突破。

  兰耽见状只是大笑,他手中那两把匕首闪着暗蓝的光,显然是淬了毒的,再看那匕首长细窄宽,便能知道陈平波面上那条伤痕是从何而来,只怕废了一只眼睛都算是轻的。

  “师妹,你来了。”他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好似极为怜爱关怀自己的这位同门师妹,而丝毫记不起他当初是如何使计阴毒暗害,又如何邪念忽生想要将自己这位师妹溺死水中,又如何毁掉她的婚礼,设计陷害,叫她一生颠沛流离,如无根浮萍,被仇恨支撑着活到现在。

  他当然知道,但他只做不知,他伸手一抓,就轻轻松松抓起了雷娇,几步将雷娇拖到君莫笑坟前丢下,又用淬了毒的匕首在雷娇的面上和脖颈上轻轻滑动,像是在逗弄戏耍,好似一个孩童一般,不知道只要轻轻一用力,便能立时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兰耽!你给我放开她!”云平将剑一挑,避开屠晋,身形一跃,便要去挡兰耽的匕首,而兰耽的面上则显出一种狡诈疯狂的狞笑,他毫不在意云平袭来的这一剑,只是面带讥讽嘲笑看着,接着毫不留情地将那把匕首往雷娇肩膀划去。

  而云平身后的屠晋则已转身袭来,云平无法,两面难全,只要选择去救雷娇,她必会受屠晋这一击,而若是她回身相抗,那兰耽说不准就会立时下手,取了雷娇的性命。

  可现下她已犹豫不得了。

  她只能进,不能退。

  而就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却忽的传来另一个人的呼喝声:“阿哲!你在哪里呀!”

  那人的呼喊声带着澎湃汹涌的灵力,竟叫屠晋袭向云平的那一剑立时一滞,也叫兰耽要此下去的那一刀一停,而就是这一瞬之间,云平已奔上前去,一剑挑开了兰耽的匕首!

  那匕首被一剑挑开,旋转着飞舞起来,映着这白雪与晨光,发出耀眼的光芒,扎进了树干里,竟齐根没入。

  紧接着云平将剑一背,又格开屠晋这一袭,荡开屠晋,伸手就要去抓雷娇。

  兰耽自是不肯叫云平得逞,他失了一把匕首,还有另一把,只见他单手持匕,竟如毒蛇一般刁钻袭来,云平勉力招架,而与此同时屠晋也得了兰耽指令,想要合围云平。

  但屠晋还未来得及碰到云平,他飞在空中,左脚却忽的叫人给扣住,抓住他的人双手犹如铁钳一般,力量又极大,竟生生将屠晋抓起往后一扯,丢到了岩壁之上,轰的一声,竟砸出一个洞来。

  这边兰耽正左手成拳袭向云平,右手却虚晃一招往云平脖颈划去,须知兵刃之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他那短匕便是取得灵活多变来做攻击,又兼之刁钻阴毒狠辣决绝,云平虽功力远在他之上,但毕竟在阴险这件事上敌兰耽不过,又加上雷娇在他手侧,受制于他,两人你来我往,短短数十息之中斗了百招,也难分胜负。

  而另一边屠晋这次却面对着另一个人,来人蓬头垢面发散恶臭,但他力量极大,神智不清,浑似不怕死一般只管前攻,屠晋平素与人相搏都是寻常肉体凡胎,又兼之都是惜命之辈,现下遇到这不怕死的疯子,竟一时半会也讨不了好。

  就在这四人两两相搏之际,那先前被云平用铁链锁在树旁的男子也偷偷动作起来,他双手双脚都叫那铁链缚住,但好歹能活动行走,于是趁人不备,他便双手想要将那锁链抓住从树上解开,但云平力气大,那铁链牢牢嵌在树上,他努力动作半晌,竟丝毫不能撼动,在这寒冷的冬日,额上都不免落下汗来。

  但他努力总算有些成果,竟叫那铁链松脱大半,面具男子登时大喜,更加卖力起来,只见他双手奋力扯动,终是叫那铁链从树上落下,而一见得落下,他便立时将铁链抓在手中,便要往小道下行,溜出此间。

  可他尚不及逃走,那脖子一紧,似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一般狠狠往后摔倒落回到地面上,他舌头叫那面具压住,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声响,他双手死死抓住那锁链,仰面往上去看,只瞧见一个戴面具的黑衣女人正低头阴恻恻看他,那女人身上发散着一股奇妙特殊的香味,一时之间竟叫男子愣了一下。

  他勉力挣扎,却还是被那女人拖回树旁,牢牢缠了回去,而这人比云平更没良心些,缠绕比云平更紧,位置也更高,他的脖子被缚住,也只能抓住那把被云平挑落钉进树里的匕首刀柄,垫着脚尖勉强撑住。

  而那女人才将他缠好,便立时摇摇晃晃在男子对面的一棵树下靠坐着,伸手死死捂住左腹,又服药止血,她全身着黑,就连手上都带着手套,可到底是受了伤,那殷红的血一点点从她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地上,但她神智清明,目光坚定,若非那伤口,几乎瞧不出来她有一点不对劲,她的目光牢牢盯着男子,像是恨不得吃了他一样。

  正在这时,屠晋又叫人一拳打飞出去,这一下狠狠砸在岩壁之上看,比之前更甚,竟叫这巨大冲击所震,昏了过去。

  那人一拳将屠晋打飞出去,可他自己也没有讨到好,身上已叫血染红了,只是他还是一副痴傻模样,浑似不知疼痛一般行到那黑衣面具女人面前,一把将那女人抓起,厉声质问道:“你说你晓得阿哲在哪里?你又说打开了他们就告诉我阿哲在哪里,阿哲呢!阿哲呢!”

  那女人叫他一把擒住,似乎已失了力气,可她双目并未显出丝毫慌张,若非轻轻呛咳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依旧还是显得那样从容不迫。

  她又叫人擒住,说不出话,只是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相搏的云平兰耽二人,那人扭头去看,只见得那墓碑旁扑着一个紫衣人,一头白发散乱遮住面庞,抓住女人的人双眼一亮,看也不看就将黑衣女人丢在地上,大步就往云平兰耽那里走去。

  那黑衣女人先前已受了伤,抓住面具男子时已算是强弩之末,现下叫这人一丢,便也只是勉强挪到树旁倚靠着坐好,闭眼呼吸,不敢动弹。

  而那人大步行至,看也不看避开,伸手就要去抓雷娇,可是尚未触及,云平一剑荡来,叫那人险险避开,削去了面前头发,露出他那张左边面上有大疤的一张脸来。

  这本该是张极英俊的脸,可叫那伤口毁了容貌,面色又枯黄,整个人瞧着又脏污邋遢,气质萎靡,已看不出他半点原来的风貌雅致。

  佳公子,是他年轻时候的称号,而现在,他已变得半人半鬼,半癫半痴,和这名字半点沾不上关系了。

  而兰耽一瞧见着脸不由一怔,他先是一惊,再是一笑,那笑中讥讽:“薛灜,你怎么还没死啊!”

  他话未说完,薛灜便脸色一变,低声喃喃,伸手去抓自己的衣服,又挡住自己的脸道:“你是谁!你喊错名字了!我不是薛灜!”

  兰耽见他这样,讥笑着避过云平劈来的一剑,一边招架一边朗声道:“你不是薛灜还能是谁!怎么?你不识得我了吗?你的大好姻缘还是我牵的线搭的桥,我可算得上是你的大媒人了!”

  他这话一出,云平剑招则更见犀利凶狠,一味只管前攻,不知防守。

  兰耽见状又是哈哈笑了一声,晓得已扰乱了云平心神,于是继续道:“好师妹,你慌什么?你气什么?哈哈!是了是了!我拆散了你的姻缘,你合该恼我恨我啊!”

  薛灜听得兰耽说话,自是喃喃,接着又道:“媒人?媒人?这么说你识得阿哲是不是?”

  兰耽动作灵活,好似一条毒蛇穿梭来回,云平受他所激,两人一时之间竟也讨不得好,兰耽听到薛灜说话,目光却不曾从云平面上落下:“是!你这样喜欢我师兄汤哲,我叫你这痴心感动,便为你牵线搭桥,叫你们结成一段良缘佳话,你说我是不是好人?”

  薛灜叫他问住,似是想了一会,然后一下子笑起来鼓掌道:“是!是!你是天大的好人!”⒬*⒰@ⓝ>⒉#⒊%>/0,㈥?㊈/⒉=⒊㊈㈥

  云平听得此言大声叱道:“兰耽!你给我闭嘴!”

  兰耽却不理会云平,他左手成掌,右手持匕,一边向前一边道:“哈!薛公子!我师妹恼怒了!她喜欢的男人不喜欢她,却同你在一起,我这师妹刁钻任性,又阴险恶毒,门中人人都看她不过,你丈夫汤哲本来也是因着师命被迫娶她,却不想半道遇着你,便弃了她,同你喜结良缘。”

  云平一剑点去,直往兰耽心口去刺,可兰耽将匕首回撤挡住这一剑,又是冷笑一声继续道:“我这师妹不是个好东西,她昔年与那魔门中人私相授受,暗通款曲,连累了我那师兄师傅,叫门中逐出师门,本以为早就死在外头,谁知道现下竟又回来了!”

  兰耽这人满嘴胡话,又极擅长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若非这些事情是云平亲身经历,只怕旁人听了都要以为兰耽口中的师妹是个不忠不孝不义不悌的恶人了。

  云平叫他言语所激,越打越气,招招都下死手,但兰耽却是游刃有余,手上慌忙招架,嘴上更不饶人:“好师妹,你现下回来是要做什么?你的未婚夫做了别人的丈夫,你难道是要找他们晦气,夺回旧爱么?”

  云平眼角发红,狠狠骂道:“不!我是来找你晦气,来夺你性命的!”

  说罢她将脚一踏,右手持剑,左手便一掌攻去骂道:“我是来替师父,替师门,清理门户的!”

  兰耽道:“笑话,门中名册上早就没了你的名字,谁是你的师,你又清理谁的门户?”

  云平一剑刺去,越战越勇,她发起狠来,兰耽叫她所迫,竟被逼离了雷娇身侧,往一旁退去,话也不好再说,稍有不慎,便叫云平在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而与此同时,薛灜见得机会,伸手就去提伏卧在地的白发人,但一瞧见此人面容,便心中失望,愤怒起来,他将人复又丢回地上,快步行到那树下的黑衣女子身旁,伸手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提起来,双目发红,本就因为留疤而丑陋的面容因着愤怒更加扭曲变形,狰狞吓人,只见他竟径自伸手将那黑衣女人往地上去丢,大声叱骂道:“你骗我!那不是阿哲!那不是阿哲!我要杀了你!”

  他这一掷,将那黑衣女子丢的老远,直直落到云平与兰耽身旁的地上,逼得那黑衣女人发出一声闷哼,又呕出一口鲜血来。

  这一变故忽生,逼得云平与兰耽同时对掌撤开,但云平灵力浑厚,兰耽与她对上,竟往后连退几步方才停下,而云平则面色如常,只是偏头吐出一口血来,才空出一眼看向那飞来之人。

  只是这一眼就立时叫她大惊,又嗅闻到那股熟悉的奇异香气,致使她身体先于头脑,便立时快步上前想要去护那黑衣女人,但那黑衣女子落在兰耽脚边,不论如何都比不过兰耽快她一步。

  只见兰耽俯身一捞,那如鹰爪一般的手便立时将黑衣女人抓在手中,他受了云平一掌,内息失调,身体灵力调动起来要去修复损伤,但这样一来,他身上之毒便又不可压制,翻涌上来,再也维持不住原先的样貌,容貌又迅速衰老下去。

  而他要抓这黑衣女人,自是因为他急需吸食成年女子血液做引,压下身上之毒,更重要的,是这黑衣女子身上的血液香味太过熟悉。

  ——像极了立冬大会那日寥寥几口便叫他压下毒素的女人血液香气。

  既是如此,他自然不会放过,他本来心中还有所怀疑揣测这女子身份,可现下云平那副慌张的模样,他心中几乎是立刻就有了答案。

  “你很在意她?”那女子双眼半睁半阖,似乎已经有些脱力,原先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因为方才薛灜那一掷又崩裂开,流出汨汨的鲜血来,发散出那股诱人的奇异芳香。

  云平没有说话,她只是冷冷看着兰耽,但她牙关紧咬,面颊微微抽搐,双手也不由自主发起抖来,浑身紧绷,犹如将要离弦之箭,眼中射出愤怒的光。兰耽不由得啧了一声,从重逢后到现在,他是第一次瞧见云平那样没了方寸,却又不得不强作镇定的失态模样,觉得实在是有趣极了,不由轻笑一声,笑声玩味。

  “不……我应该说,你确实很在意她。”兰耽的右手将匕首抵在面具女子的脖子上,从她的下巴滑动下去,好似情人之间的抚摸,但叫人不论如何都使人生出作呕的感觉,与此同时兰耽左手慢慢悠悠往下触到女人左腹上的伤口,轻轻巧巧按了进去,几乎是立时,黑衣女人便全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她的额上渗出冷汗,露在外头的肌肤苍白得可怕。

  云平的脚因为她的模样动作下意识动了动,可一看到兰耽手上的匕首,便又立时停住,低低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焦躁。

  “啊……真香。”女人不敢乱动,可她面具下张合的唇还是能看得出她在大口地喘着气,似乎是竭力想要抑制那疼痛,也不想叫云平慌张,故而一点声音都再不敢发出来,而兰耽则将沾着血的手指送到唇边轻轻舔了舔,只感觉到口中顿时充满了馥郁的芳香,精神也不由一震。

  兰耽的目光一直落在云平身上,瞧见她面色涨红,恼怒非常,更觉得快意,他将黑衣女人的颈子偏侧,头也微微低下,匕首也贴上,似乎只要轻轻一划,他就能立刻快意饮血。

  而一旁的薛灜见黑衣女子被擒,心中大为不快,伸手就要去兰耽手里抢人,而兰耽并不怵,他自恃有人质在手,并不在意,反倒像是使唤一只狗一样使唤云平道:“好师妹,拦下他,不然……你也不希望这样漂亮的颈子叫人伤了吧?”

  云平浑身颤抖,眼眶发红,可她已无从抉择,几乎是在兰耽说完,她便立时提剑出手,拦下薛灜攻击,她心中本就愤恨难平,现下一剑刺去,竟用上毕生所学,又加之对兰耽之恨无从排解,便全数发泄在了薛灜身上,当真如疯起来一般。

  薛灜则是因为方才受了那黑衣女子蒙骗,心中火炽,又兼之本就疯癫,现下走火入魔,更不清醒,一个疯子和另一个疯子缠斗起来,竟叫兰耽坐收了这渔翁之利。

  兰耽瞧见云平立时出手的模样,只觉得有趣极了,他登时觉得留下这黑衣女人的性命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人质在手,自是能将云平拿捏住,远比杀了要好。

  但他现在毒素发作,几乎忍受不住,但他又要留着这人性命,竟用那匕首在黑衣女人右小臂上一划,便立时借着那条伤口大口饮下。而那黑衣女子似乎是知晓云平与薛灜相搏之艰险,这样深的伤口,她竟也能忍住不出一点声响。

  那兰耽几口饮下,只觉得通体舒畅,竟还有心去看那薛灜同云平打斗,作壁上观鼓掌叫好,只是先前薛灜同屠晋缠斗已耗尽泰半体力,而云平修为功夫本就在其之上,几个回合下来,薛灜逐渐落了下风不说,身上的伤口更多,在这寒冷冬日里流出落在雪白的地上,倒似一朵朵梅花。

  斗到最后,云平已然气喘吁吁,但薛灜更是落不着好,体力颓败之下,叫云平一剑穿了他的腹部,再也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地上粗粗喘气。

  云平这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右臂与左肩叫薛灜抓出血痕,背心又受了薛灜一掌,几乎是在薛灜扑倒在地之际,她就觉得喉头稠糊,可她晓得不能露怯,强压住那股腥甜,面色如常看向兰耽。

  兰耽在一旁看了一出大戏,又喝饱了血,倒是一副懒洋洋的餍足状态,而云平在瞧清黑衣女子手臂上那条伤口的时候,她眉头一皱,面上怒气再不能止,浑身颤抖,咬牙切齿道:“兰耽,我非杀了你不可!”

  但她这话落到兰耽耳里却像是一个笑话,他那把匕首轻轻一挑,逼迫着黑衣女人仰头对着云平,那刀锋按在肌肤上,只要再用力一点,便不是轻巧一条血痕了。

  黑衣女人的双眼微微阖着,似乎极力避过去不想看到云平,生怕瞧见了就忍不住显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更叫云平被兰耽拿捏。

  “你可以试试杀我。”兰耽的脸上显出一个微笑,好似看着笑话一样看向云平,“我也可以在死前拉一个人和我一起走。”

  “兰耽!”

  “江折春……”兰耽笑着叫出这个名字,“你大可以试试,是你快,还是我快。”

  “……”云平没有再说话,她只是冷冷看向兰耽,她想叫自己极力忽略黑衣女人身上滴下来血液,生怕再看一眼,心就疼得更厉害。

  兰耽用匕首轻轻拍了拍黑衣女人的颈子,颇为悠闲道:“你想我放过她?那就要我先看看你的诚意了。”

  “你想我做什么?”云平知道就算听从了兰耽的话,但以兰耽的刁钻阴险,只怕都不会这样容易放人,但现下他有人质在手,云平不论如何都只能听从吩咐。

  “跪下!”兰耽笑了一声,好似玩笑一般从口中吐出这两个字,他的唇边挂着玩味的邪恶笑容,仿佛比起践踏云平的生命,他更乐衷于享受践踏她尊严的滋味,“向我下跪,向我磕头,向我求饶。”

  云平知道他的,他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仿佛践踏别人的尊严能叫他变得强大,变得无所不能。

  而兰耽刀下的黑衣女子闻言,她的双眼忽的睁大了,她想要挣扎,可因为失血,连神智都有些模糊了,她感觉自己在摇头,但其实一动不动,只能用那双眼睛看着云平,用目光乞求她。

  不,不要,我求你。

  你不要跪下。

  云平没有拒绝,她也没有反抗,甚至于没有丝毫犹豫,跪在那一片泥泞里,脊背挺直,目视着兰耽,冷冷看着他,又看了一眼黑衣女人,唇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来,然后毫无迟疑地将头磕在了地上。

  “我求你饶了她。”

  兰耽看着她跪在那里,似乎很是快活,也很是得意,可他一听那云平那波澜不惊的求饶声却生出不满,笑嘻嘻道:“不,不够大声,我听不见,而且你叫的也不对。”

  他的声音一冷,带着些疯狂的快意:“你要叫,师兄,我求你,我求求你,你饶了她吧!”

  云平阖了阖眼,没有丝毫犹豫,将声音扬起,一如兰耽所言:“师兄!我求你!我求求你!你饶了她吧!”

  “哈哈!”兰耽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快活笑了两声,可随即他又变得阴沉可怕,“求人是这样的求法吗?简简单单说一句话,就想叫人放过,哪有这样简单的事?”

  云平将头抬起,冷冷直视他:“好,你还想叫我做什么?”

  她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

  兰耽一瞧见云平那双清泠泠的眼,心里就生出极大的怒火和怨气来。

  她总是这样!

  每次比武切磋,考学文教,赢也好,输也罢,她永远都是这样不慌不忙,好似输了就输了,赢了就赢了,这些东西都不用太过在意。

  ——就好像自己永远比不过她。

  明明他是师兄,但从不受宠,明明他是居长位,可从不受尊。

  “你该生气!你该愤怒!”兰耽忍不住大声叫道,“你要尊师敬长,你要尊重我!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你应该输了就求饶,赢了就该自傲,你不该这样好像不将名利挂怀在心上的模样!我最恨!我最恨你和君莫笑一样的脾气和性格!我最恨你这幅性子模样!”

  他不知是想到什么,逐渐语无伦次起来:“我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况且……我是师兄!我怎么能输给你!”

  他咆哮着对着云平大喊:“怎么能输给你!”

  他面色通红,匕首因为大声吼叫而抖动着,在黑衣女人的颈子上留下一条血痕,云平心痛不已,可她晓得现下再不能刺激他,只能稳定住他的情绪。

  “你想叫我做什么?”云平轻声道,“师兄,你想叫我做什么?”

  兰耽叫她这一声师兄唤回了神志,扭转过头来看向云平。

  ——更看向她那只拿着剑的右手。

  忽然之间,他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叫你做什么,你都会做吗?好师妹?”

  云平长睫轻颤,目光注视着兰耽,旋即移到黑衣女人身上的伤口,轻轻开口道:“是,凡是师兄所言,无不应允。”

  “好!很好!”兰耽大笑一声,旋即脸上的笑容变得狰狞扭曲起来。

  “江折春,我要你挑断你自己的右手手筋。”

  此言一出,黑衣女人的目光立时凝到云平身上,她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因为失血,到最后那微弱的一个“不”字,只怕都说不出来,可她的眼里流下晶莹的泪来,那目光在恳求,甚至于是乞求了。

  而云平呢?云平没有说话,但她的动作,已经在短短一瞬间说出了她的答案了。

  她只是微微笑着,一如平常说话谈笑一般,将剑换到左手,翕动着唇,虽然没有出声,但黑衣女人已经看懂了她在说什么。

  ——阿澄,你乖,不要怕。

  下一刻,她的右手便贴在剑锋之上,面带着微笑,毫不犹疑地动手。

  切断了自己的右手手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