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長恨歌>第86章 惊骇

  蛇姬肩头绕了一条花斑的毒蛇,她肩上换毒蛇就像是女子换披帛,但披帛衬得人娇美飘逸,毒蛇绕肩却令人毛骨悚然。“姑娘好大的气性,不知我们家这两位公子怎么得罪了姑娘,姑娘下这样重的手。”

  “深夜闯入我房中,怎么,还打不得了?”楼镜冷声轻嗤。

  蛇姬走近了,忽然‘咦’的一声,“原来是你。”她看着楼镜戴着的面具,忆起在南冶派曾见过她。寅九对贾寓那一场比试,实在叫人记忆深刻。

  楼镜神色冷厉,面具下的一双眼睛,目光似刀子一样扎在蛇姬肩头那条毒蛇上。

  这毒蛇有灵,不知是感知到楼镜不善气息,还是从她身上嗅到昔日同伴的血腥味,突然半立起身子,张开血口,露出毒牙,冲楼镜嘶鸣出声。

  蛇姬扫了一眼躁动的爱宠,皮笑肉不笑,“姑娘似乎挺合我爱宠眼缘,我那上一条小青蛇也是,十分钟意姑娘,只是后来就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好愁人……”

  蛇姬正说着话,她肩上花斑毒蛇突然暴起,整条身子弹射出去,一条灰影直扑楼镜面门。

  楼镜眼中倒映着蛇影,一刹间,自内心深处涌出来的厌憎情绪淹没了她,她半条魂灵好似还被困在暗无天日的龙窟下,遭受毒蛇噬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双手紧扣着山壁,指甲都崩裂开来,日日夜夜悲嚎痛吟。

  楼镜通红了眼。

  她照着腥风而来的方向,抬剑横挥,凌冽清光荡开去。那毒蛇从蛇口被利剑劈裂开来,分成了上下两条,软趴趴坠在地上。

  蛇姬侧身躲避剑气,一站定,就见爱宠一命呜呼,脸色登时铁青,双眸狠狠钉住了楼镜。

  蛇姬纤手一抬,指间三道青光飞射而出,迅如电光石火,一道直取楼镜气海,另外两道极歹毒地射向楼镜双目。

  楼镜敛住剑锋,剑势走动,密集如网,将那三枚铁莲子拦落。蛇姬趁着这空档,揉身上前,柔若无骨的手臂直缠上来,五指成爪,扣住了楼镜手臂。

  楼镜后退,翻过栏杆,飞身下了一楼,那条胳膊从蛇姬手中脱出来时,衣袖给抓破,成了布条耷拉在胳膊上,细白的肌肤冒出密密的血珠,看上去就像是白缎子上的五道红线。

  楼镜感到伤处发麻。蛇姬的指甲中有蛇毒,倘若不是楼镜承受过千百种猛烈的蛇毒,对蛇毒有了抵抗之力,她早已呼吸不畅,内力运行受阻。

  楼镜看也不看不伤处一眼,弓步蓄势,只待落下的蛇姬。

  蛇姬未曾想到楼镜毫不受蛇毒影响,飞身下楼,紧追楼镜时,掉以轻心。

  楼镜先落到了一楼,有了准备的机会,这片刻时候,用处太大了,她浑身内力运转,真气涌动,剑身翁鸣,竟隐隐泛出一层红光。

  楼镜足下一踏,直将脚下地板踩碎,整个人如流星飞射向上。

  刹那间,剑影缭乱。

  栏杆、廊柱、桌椅、楼道上无不落下一道道剑痕。

  这剑锋上附着了一股灼热之气,在场众人只感到胸闷,穆岩和柳卿云避之不及,都难免挨上两剑,在剑意笼罩中央的蛇姬只有更加狼狈。

  剑气避无可避,蛇姬又呈下落之势,好似一株曼珠沙华在她身下盛开,血色的细长花瓣将她身躯包围缠绕,要将她剥皮吞骨。

  蛇姬避开了要害,以全身真气尽力一挡。

  甫一交手,血珠飞溅。

  两人同时落回地面,楼镜身体起伏,微微喘息。

  蛇姬踉跄倒退数步,捂住了心口,口吐鲜血,衣服成了烂裳,条条挂着,身躯之上有不下数十道或深或浅的剑伤。

  蛇姬云鬓散乱,青丝半遮面容,她抬起头来时,目光森亮,似一条蛇般盯觑着楼镜。

  若说先前,她想要楼镜吃些苦头,那现在,她想要了楼镜的命!

  蛇姬再次袭来,全力以赴,而楼镜提着新得的神剑,越打越顺手,隐隐有压制蛇姬的苗头。

  两人斗得正凶,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就在这时,楼镜身后传来一句,“蛇姬姑娘,我来助你。”

  楼镜心中一沉,以为是柳卿云前来插手,她腰身一拧,那从她后方袭来的剑锋贴着她腰侧刺了过来,间不容发。

  楼镜顺着拧腰的势头往后一转,绕到了偷袭之人的背后,抬手便是一掌。

  偷袭之人躲得快,见一击不得手,迅速往旁一撤。

  楼镜这才瞧见来人面容,楼镜几乎忍不住肆笑起来。

  这背后偷袭的人,不是柳卿云,而是贾寓!

  这客栈真是藏龙卧虎,不止住了忠武堂和曹柳山庄两家,还住了干元宗的人。

  好啊,聚到一块了。

  干元宗的人住在一楼,贾寓受了李长弘的命令,出来查看动静,那时蛇姬和楼镜刚好动手,贾寓一眼就认出楼镜,可不就是曾在台上叫他难堪的那对师兄妹里的一个。

  他顿时怨恨心起,在南冶派里一直未有机会报仇,路上总也闷闷不乐,现在居然碰见了,还让她和曹柳山庄的不和,动起手来,真是老天爷也助他!

  师妹在这,那师兄必然也在,先拿住了师妹,看那师兄还敢猖狂!

  便是有个万一,不仅师父在,与干元宗交好的忠武堂的长辈和曹柳山庄的长辈可都在,还能怕他一个后生小子!

  终于可以一雪当日之恨了。

  他想得极好。

  蛇姬、贾寓、楼镜各站一方。柳卿云在楼上唤道:“蛇姬姑娘,还有那位姑娘,有话好好说,这其中都是误会。”虽如此说,却不见他下来拦上一拦。

  先前斗得热火朝天的穆岩,也像是熄了火,不寻柳卿云麻烦了,站在一个安全处,观赏楼镜和蛇姬交手,看到楼镜剑招精妙处,他目光灼灼,忍不住一捶栏杆,叫一声,“好。”

  贾寓的加入,并未令蛇姬得到助益,反而碍手碍脚。

  楼镜先前几剑,用的都是颜不昧的剑招,蛇姬和贾寓没看出她来路,不知她有多了解干元剑法。若是另换一个与贾寓功力相当的其他门派弟子来插手,楼镜都不能像现在这般轻易把贾寓玩弄于鼓掌之中。

  贾寓一起手,楼镜就清楚了他的意图,她甚至无需用剑,便能牵制他。

  蛇姬眼见楼镜不好对付,久攻不下,心中焦躁恼怒更甚,一连射出八只铁莲子,袭向楼镜八处大穴。

  楼镜冷笑一声,心道:来得正好。

  她掌力一引,一侧的贾寓突然间感觉到一股吸力拉扯,长剑不受控制,一剑刺来,不仅偏了方向,还冲猛了,直冲到楼镜身前来。

  贾寓还未缓过神来,陡然察觉蛇姬方向来的破空之声,模糊只见八道青光,浑身一悚,防卫本能使他下意识挥剑防守,他也并非酒囊饭袋,剑光游走,倒也将颗颗铁莲子斩落。

  可这本事,却是弄巧成拙。

  铁莲子一被斩开,顿时射出无数颗细小银珠,八颗铁莲子一开,漫天的银珠飞射过来。

  蛇姬唤这‘抛洒满天星’。

  贾寓剑势还未收回来,这漫天银珠射出来时,又离他不过分毫距离,哪里防得住,只得已肉身受之,贾寓感到浑身被扎成了窟窿,仰天只喷出一大口鲜血。

  贾寓一倒,背后的楼镜便露了出来,那细小银珠射出后,路径莫测,极难抵挡,楼镜虽有经验,有功力,也有准备,还是不防被一颗银珠袭到面上来。

  那银珠子射向楼镜人中,楼镜反应极快,脸颊一侧,可她戴着面具,未能把控好距离,银珠子打在面具上,贴着面具的肌肤一震。

  从那银珠子擦过的地方,裂纹似蜘蛛网蔓延……

  贾寓正面受了银珠一击,内伤沉重,好在他命大,银珠都未伤及要害,他咳着血,倚着剑,颤颤巍巍半跪起身,只觉头昏眼花。

  一抬头,看到楼镜就在他身旁,他心中怨恨不已,若非这女人,他怎会受此伤痛。

  他见楼镜垂着头,面具上满是裂纹,似乎也被银珠射中,心中顿感快慰。

  只听得卡嚓一声,楼镜的面具彻底碎裂开来。

  两半面具伴随着无数碎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容显露。

  楼镜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美目眸光冰冷,她微抬了下巴,往下睨视着贾寓。

  贾寓忽然见到面具下出现一张美妍的容颜时,有一霎的惊艳,心跳都快了几下,但片刻后,恍惚间开始觉得这张脸眼熟,同时,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抵触感。

  越瞧,越觉得熟悉,但就是隔着一张窗户纸,捅不破。

  直到楼镜笑盈盈,“贾师兄,不记得我了么?”

  贾寓呆住了,随着记忆复苏,双眸逐渐大睁,瞪住了楼镜,脸上血色一瞬退去,惨白惨白,他张开了嘴,却抖索着,说不出话来。

  他像是见了鬼,忙往蛇姬那方逃离,走了一步,便踉跄跌倒,像是被索命的厉鬼追着,不敢有片刻停留,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往远处逃去。

  相比于贾寓,蛇姬和柳卿云等人对她更为陌生,蛇姬皱着眉,问道:“你这张脸,我在哪里见过。”

  楼镜拂去肩上的面具碎屑,“蛇姬姑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蛇姬,你何故伤我徒儿!”一声雷喉自一楼往后院的路口处传过来,打断了蛇姬和楼镜的谈话。

  原来,久久不见贾寓归来的李长弘不放心,亲自外出来寻。李长弘身旁有一名弟子正搀扶着备受惊吓,又受了重伤,浑浑噩噩的贾寓。

  李长弘见贾寓受伤,哆哆嗦嗦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但见他身上血点,以及射入体内的银珠,猜到贾寓的伤是蛇姬手笔,大为光火。

  “你徒儿一点三脚猫功夫也硬要来插手我的事,被别人做了挡箭牌,技不如人,中了我这铁莲子,有什么颜面来我这要说法。”蛇姬在楼镜这里处处受制,心中怨气无处发泄,李长弘来得不是时候,正撞上来,蛇姬冷笑道:“做师父的没本事,也无怪徒弟是这等货色。”

  李长弘一张老脸登时紫红,怒喝道:“不过是曹柳山庄一个门客,也敢耻笑老夫,老夫今日替曹柳山庄教教你规矩!”

  李长弘掣剑前来,势如雷动。

  突地从横里斜刺来一剑,将李长弘攻势拦下。

  来人挡在李长弘跟前,正是曹老二。远处,连忠武堂堂主穆云升也赶了过来。

  众人原先只道外面动静是两家后生在小打小闹,也不放在心上,后来却听得动静有异,越来越大,这才连忙出来查看,外面已然是乱成一团。

  曹老二倨傲道:“我曹柳山庄的人,用不着你干元宗的人来教规矩。”

  “你我两家交好,你们曹柳山庄就是这样作为!任由一个门外女人,言语侮辱老夫……”

  李长弘话还未说完,曹老二出声打断,笑道:“侮辱?蛇姬说的是事实,江湖上谁人不知,李长老竹篮打水一场空,用计逼走了楼玄之大弟子,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终究也没捞到这宗主之位,还是给楼彦占了呀,陆长老都要闹翻了天,要不是楼彦开解,此时此刻,李长老怕是都已被赶出干元宗了罢。”

  “你!”李长弘胡须直抖,双眸似剑,动了杀心。

  穆云升就在一旁,伸手拉住二人的手,圆胖的身材,眯眼微笑,颇是和气,“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曹老二,你少说两句,李长老,你也宽宏大量,不要将这些玩笑话放在心上,还有蛇姬,你虽是误伤的李长老弟子,到底是你不对,快快来向李长老赔罪。”

  蛇姬没有应声,她浑身精力都注视着楼镜,目光紧锁住她,就像蛇身躯紧紧缠住猎物。

  楼镜知道若有动作,蛇姬会立即扑上前来,她便只是立在远处,看着另一方狗咬狗,津津有味。

  楼镜心中有数,自己能够脱身,也就不急。

  那边厢穆云升做着和事佬,缓和僵硬的气氛,没让两人打起来。

  贾寓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扯住李长弘的衣袖,叫道:“师父。”

  李长弘一回头,见贾寓这颤颤巍巍的模样,心头更恨他的不争气,没好气道:“有话便说,吞吞吐吐成什么样子!”

  贾寓伸出手指向楼镜,“楼……是,楼镜!”

  这一个名字,无疑于一声惊雷,在人群之中炸响。

  李长弘顺着贾寓所指方向,猛然回头。

  李长弘这时才注意远处的女人,在看清她的面容时,双眼瞪着,无不错愕。他不像贾寓,初见下认不出是楼镜,他一眼就看出了是她。她那张脸眉目五官更挺阔,眉眼更成熟,更具风韵,身体拔高了,端正挺秀。她长得更像焦岚了。

  肌肉都在细细抽动,旁人难以看出他的情绪,是忌惮,是厌憎,还是恐惧。

  蛇姬冷冷道:“我道你面容熟悉,像是见过,原来是你!”

  曹老二怔愣了片刻,神情一凛,喝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前两次被你侥幸逃脱,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蛇姬往楼镜攻来,身形似蛇般迅疾,缠缠绕绕,防不胜防。

  曹老二想要活捉了楼镜,冷喝一声,往楼镜背后一掌。与曹老二同时动手的还有一道身影,李长弘面色发灰,双目异光闪烁,掌下发力,毫不留情。

  两人一左一右,袭向楼镜身后。

  三大高手夹攻,楼镜以一敌之,力有不逮,原想着受些伤,先摆脱了蛇姬纠缠,对付身后两人。

  目光瞥见一处,瞬间改变了主意,猛攻蛇姬。

  二楼一道身影如风而至,直卷下来,须臾间,落在楼镜背后,这时,曹老二和李长弘刚好攻到,掌力澎湃,吹动人的长发。

  寅九双掌往下一沉,便即推出,迎上这袭向楼镜背后的两掌。

  四手一接,罡风肆虐,真气汹涌,千钧巨石骤然压在众人心头,众人顿然压抑,胸恶。

  曹老二和李长弘同时被震退,心下一骇,对这突然出现的人心生忌惮。寅九往后踉跄了一步,右手不住发颤,寅九一把握紧右手,收拢成拳。

  寅九未做片刻停留,一转身,飞身往楼镜身旁来。

  蛇姬受了伤,一人对付楼镜,独木难支,不过片刻便败下阵来,楼镜还要乘胜追击,腰间却被人揽住。

  寅九面向着她,以左臂拦腰搂着她,飞身往外撤走。

  寅九背向着李长弘等人,楼镜却面向着李长弘等人,她看着众人脸上各种骇异的脸色,心中为众人的惊骇而生出快慰之情,挥手作别,喊道:“李师叔,莫着急,我们迟早会再见面的。”

  寅九将她拦起,楼镜脚步微微离开地面,轻轻飘荡着,两人已离开了客栈,进入道旁林中,为了避免李长弘等人追来,寅九不曾放慢速度。

  寅九轻功不差,行动如飞,清凉夜风从背后吹过来,树木倒退,在月色下影影绰绰,楼镜感觉自己像是在飞,她的心也飞了起来。

  她语气轻快,问道:“不是不自作主张么?”

  她低哑着嗓子,像月色一般蛊惑人,“怎么又自作主张呢。”

  寅九没有回答,闷着赶路,楼镜却揽着寅九的脖子,笑得开怀。

  月色明亮皎洁,楼镜抬头望着,眼中满敛了月光。

  听着胸口,怦怦的急跳声。

  穿过林子,道路出现在眼前,前方不远停着一辆马车和两匹快马。

  寅九将楼镜放了下来,两人走过去,玉腰奴坐在马车外,见到他俩安然无恙,说道:“看来还是逃不过夜里赶路。”

  原来玉腰奴听到打斗声临近,贴墙一听,那两人打到楼镜屋里去了,其后战况愈演愈烈,使得楼镜不得不出手,她便知那客栈留不得。

  趁着楼镜和蛇姬斗得正烈,动静闹得极大,能掩盖过车马行走的声音时,她抱着扶光,从后窗跃下,解开车马赶了出来,在此等候两人。

  楼镜和寅九跨上马匹,趁着月光明亮前行。

  往后道路不同,三人往江南去,干元宗,忠武堂和曹柳山庄却是要往另外三个方向走,若人不特意追来,是再也遇不上的。

  三人赶了一日一夜的路,方才另寻到一家客栈投宿,玉腰奴在扶光身旁寸步不离,只有楼镜和寅九二人在楼下用饭。

  用饭时,寅九右手收在桌下,不去扶碗,只用左手使筷。

  楼镜看了两眼,不由得挑眉,“你右手怎么了?”

  寅九动作一顿,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楼镜放下碗筷,不容置疑,“手拿上来。”

  寅九沉默着,迟疑地将手抬了上来。寅九右手发颤,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手腕发酸,连拿碗的力气也没有。

  寅九的手要比她的下颚脖颈处的肌肤糙得多,掌心和虎口上有一层淡黄色的茧,手指上有不少细小的划痕。

  “你的手受伤了?”

  寅九取出牌子,写道:旧伤。

  楼镜眼皮垂着,望着面前这只轻颤的手,心头忽然间似有一道灵光闪过,浮现一个难以言喻,不着边际的猜测。

  若真是……

  怎么会。

  可楼镜动作先于思想,那猜测浮现时,她出手如电,一把捋开了寅九右手衣袖。

  手下的手腕洁白,隐约可见皮肤下的青筋,楼镜将这条胳膊转了个圈,也没瞧见一处疤痕。

  没有那截断了经脉,圆点似的疤痕。

  楼镜皱了皱眉,不是。

  果然是,胡思乱想……

  楼镜顺势指间一落,要替寅九把脉。寅九手往后一抽,缩了回去,楼镜手指落了个空,按在了桌面上。

  “……”楼镜道:“躲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不大高兴,她只是要输入些真气,助寅九疗伤。

  寅九写道:无碍,过几日复原。

  楼镜闷声应了一回,示意知道了,收回手用饭,再没了话讲。

  楼镜也不大明白,心中为何突升一股沉郁之气,若说为了寅九,心里觉得也太过荒唐。

  就为了寅九避她如蛇蝎,不愿让她把脉输入真气?自己何曾这样无聊,再者以往寅九又不是没躲过,那时候也不觉得如何。

  她将其归咎到日益沉闷的天气上。

  三人赶了一段路后,路上武林人士变少,行动方便起来,三人脚程加快,没过几日,便过了江。

  玉腰奴没有带着扶光回梅花馆,而是带着人往风雨楼来,要借楼镜那块地方,金屋藏娇。

  风雨楼深处江南腹地,比梅花馆更远离中原武林,不论是防着藏锋山庄和南冶派的人寻来,还是防着扶光离去,风雨楼都是块更好的地方。

  楼镜一时间无从反驳,被玉腰奴死皮赖脸的跟上来,霸占了地方。

  楼镜再回风雨楼时,已然入秋,金叶满地。

  楼镜将寅九的住处调换了位置,安排到自己卧室左近,便于监视。

  玉腰奴挑选了一处环境清雅幽僻的院子入住。

  花衫比他们还早一步回风雨楼,自那夜里去追踪飞天鼠踪迹后,他便一直暗中跟着她,查清她与谁接头。

  楼镜疑惑道:“你说她的雇主是柳卿云?”

  “确实如此,不知柳卿云从何处听闻南冶派中那把掌门铸剑还未被取走,垂涎神剑,不满足于南冶派寻常宝剑,这才暗中派人盗取。”花衫说道,“那夜里玉腰奴不也说过,柳卿云取得武会优胜,却等到夤夜才跟随南冶派门人去炼炉取剑,若是他早有预谋,想要给飞天鼠行方便,也就说得通了,更何况这飞天鼠若无柳卿云帮衬,哪里能轻易进入南冶派,跟随着取剑的柳卿云等人潜入炼炉中去。”

  “这些我明白。”楼镜沉吟着,“我只是不解,这柳卿云有什么法子让飞天鼠死心塌地,不供出他来,莫不是被柳卿云拿捏住了软肋……”

  “有这可能。”

  “罢了,我只要知道是谁觊觎这把剑便好。”

  那小飞贼与柳卿云的恩怨,她没有兴趣了解,更无心插手。

  倒是另一桩事,令她更为在意,那便是那夜到别院里刺杀老掌门的黑衣人。如老掌门所说,南冶派极少插手武林中事,更何况半个江湖剑客的剑都是南冶派铸就,南冶派广结善缘,在武林中名望极好。

  有谁会想要杀害老掌门……

  无利不起早。

  楼镜一蹙眉,飞花盟?

  一时间也没个头绪,楼镜拿起剑匣,往别院寻玉腰奴而去。

  玉腰奴停了药,这两日,扶光便会醒来,是以她更是寸步不离。

  楼镜暗笑她痴情错付,若是扶光有她一半心意,又怎会对嫁给霍朝这桩事毫不反抗。

  “你总盯着她看,也不会腻?”

  “你没有爱过一个人,你不会懂。”

  “若是落得像你们这般,不懂便不懂罢。”

  “你来做什么?”

  楼镜将剑匣放在桌上,说道:“这把剑还未落名。”

  玉腰奴将剑匣打开,取出里面神剑,剑光更清朗更凌冽,玉腰奴从头至尾赏看一番,说道:“你用血替它开了锋,从今往后便是它的主人,名头需要你来取,不过……”

  “不过什么?”

  玉腰奴沉吟着,将剑又端详了两便,说道:“这把剑有些眼熟。”

  剑,三尺青锋,再如何怪异脱不却这个形态,天下千千万万的剑,总有一两把相似的,楼镜只以为她剑看得太多,挑花了眼。

  楼镜却不知,玉腰奴身为南冶派的弟子,有识剑的本事,剑长、剑重、剑形、剑铭、剑色花纹、各处特点,她都能做到过目不忘,她说的眼熟,确切而言,是指见过这把剑。

  玉腰奴眼皮一抬,目光澄澈,说道:“是春水。”

  楼镜一怔,只觉得这剑名,十分耳熟。

  玉腰奴双手抬着剑,目光左右看视:倒是稀奇,时隔二十多年,两次开炉,铸就了两把如此相似的剑。

  楼镜不以为然,说道:“既然隔得这么久,想必你那时也不过一孩童,有记错也未可知。”

  玉腰奴摇了摇头,说道:“那是我第一次去炼炉,见到那把剑成,剑光如春水漾动,其俊秀之态,慑我心魄,才致使我日后醉心铸剑,春水的模样深刻我脑海,我不会记错。”

  楼镜沉默,她还在回忆这剑名在何处听过,显得心不在焉。

  玉腰奴瞅了她一眼,笑道:“你可知这把剑是为谁铸的?”

  “谁?”楼镜顺势一问。

  “干元宗焦岚。”

  娘亲的剑?!

  楼镜霍然起身,脑海中灵光骤现,想起在何处听过这剑名。

  那是她独自下山到曹柳山庄寻找真相的时候,遇上了沈仲吟,被他胁迫着一路同行,就在那处她爹遇害的客栈外,曾有马队经过。

  马队的人口中议论着南冶派掌门开炉一事,无意中说道‘二十来年前,南冶派曾开炉铸就一把春水,最终却被一个女人糟蹋了。’她为何还记得,只因当时,沈仲吟莫名动怒,将整个马队击毙在掌下。

  若春水是娘亲的剑,那沈仲吟是因为那行人言语辱及娘亲才出手的?

  忽地,一个想法,一个计划,出现在楼镜脑海里。

  楼镜问玉腰奴道:“你确定这两把剑相似。”

  “你若不信我,何必再问我。确实一般,寻常人分不出来。”

  楼镜又问道:“你可知原来的春水如何了?”

  “据说是焦岚亡故,春水便断裂了,碎剑同焦岚一起下葬了。”

  只要一提起焦岚之死,楼镜心中便不大安乐,焦岚的死,牵扯了她太多的伤心事。

  “你记得春水剑铭的样子?”

  “隐约记得。”

  “那好,便麻烦你,按照春水剑铭的模样,在这把剑上錾刻出一样的。”

  玉腰奴看了楼镜一眼,没有多问缘故,口中应下了。

  楼镜深望着玉腰奴手中的剑,有自己的思量。

  赫连缺那只老狐狸将寻找沈仲吟踪迹的事一拖再拖,大有用这桩事长久要挟她的架势,她以前没有头绪,也就只能虚以委蛇。

  现下,她想到一个好法子。

  沈仲吟如此在意她娘亲,甚至连路人顺嘴辱骂一句,也丝毫不能容忍,要将其赶尽杀绝。

  当他知道春水重现江湖,可坐立得住?

  疾走了一段路,似有担忧顾忌,顿住了脚步,少顷,又缓步走向床畔。

  扶光已醒转,长密的眼睫微微颤动,须臾,睁了开来,双眸惺忪,茫然望着前方,逐渐地恢复清明,望定了跟前的人,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不由得伸出手去触碰,“慈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