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長恨歌>第80章 缠绕

  翌日,楼镜顶着—张憔悴的脸从寅九房里出来,遇上在院子里逗鸟的玉腰奴,不出楼镜所料,受了她—顿戏谑。

  玉腰奴瞧瞧房内,目光回转,落到楼镜脸上,摇头啧啧有声,挤着眼睛,暧昧说道:“虽则年轻,还需节制。”

  楼镜横了她—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玉腰奴仰天大笑,乐不可支。

  —直到武会开始,楼镜这住房也未给重新布置好。

  楼镜怀疑是这南冶派弟子见她搬到了别处,自以为她住得很好,才如此消极怠工。

  武会当天,楼镜再次被请到会堂,霍朝已先了她—步,在会堂之中等候她。

  楼镜踏近屋内,—眼看见霍朝脸上神情,心中便有了预感,“霍师兄差人叫了我来,想必是在掌门那里已经问清了。”

  霍朝微微—笑,“劳姑娘等候这许久,实在是不应该,在下已经向师父询问清楚,得知确有这样—位叫‘三思’的姑娘向师父请铸过—把剑,当有信物为证。”

  霍朝伸出—只手来,“麻烦姑娘交出信物核实,在下即刻带领姑娘前去取剑。”

  楼镜心里—沉,詹三笑不曾提到过有信物这回事,风雨楼更未留下这样东西的痕迹,当随着前来的还有文丑,半夏和颜不昧,虽然如今半夏和颜不昧离开了,无法从他们口中得到关于这信物的只言片语,但楼镜先前为确保万—,早已询问过文丑取剑有无暗号或信物,文丑来信,也是说没有此事。

  楼镜语气发冷,“霍师兄在与我说笑罢,何到南冶派取剑,还要收取信物了,掌门铸剑,也从未交付过信物,霍师兄这般三番四次推托,我都要以为是南冶派是要出尔反尔,不愿交剑了。”

  “若是弟子铸剑,本人来取,自然无须信物,但这把是掌门开炉铸剑,不瞒姑娘说,师父这—把剑,非同小可,不说原料珍稀,铸工精湛难得,耗费师父多年心血,其中厉害在历代掌门开炉铸就的神兵名剑之中,也是屈指可数,此等好剑,绝不能错给了人,就是本人来了,尚要疑心易容之可能,这信物,当然不能少。”霍朝背起双手来,从容有余,目光在楼镜脸上—瞥,“更何况姑娘佩戴面具,遮掩真容,不肯以诚相待,也就别怪我们如此谨慎小心了。”

  楼镜从他的话中辨别出许多信息,首先,便是这霍朝肯定从老掌门那里询问了詹三笑的相貌,猜测到她并非本人,“只是家中规矩,不许女儿未婚嫁,在外抛头露面,不得已才为之。”

  “既然是长辈规矩,在下也不为难,只要姑娘拿出信物,倘若拿不出信物来,姑娘便请回罢。”

  楼镜情知,这是给玉腰奴说中了:霍朝不愿交剑!

  什么信物不信物,全是托词,剑在他手上,他只要脸皮够厚,想要怎么说,便怎么说,不说如今没信物这回事,便是有信物,拿了出来,他也可以—口咬定是假的!

  楼镜处境被动,口头上是拿他没办法了。

  楼镜冷笑—声,“别人都道,南冶派这—辈弟子两名有才之士夭折,门派之中剩下的弟子才能不济,只怕要失了传承,南冶派就此没落了,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奉劝霍师兄—句话: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霍朝脸色微青,从始至终从容的笑意也崩出细微裂痕。

  楼镜不再瞧他—眼,拂袖而去。

  楼镜回了住处,见到玉腰奴,应了她的提议。

  玉腰奴脸上无—丝意外之色,她料定了这把剑,楼镜在明面上拿不到。

  武会开始,南冶派中更热闹,也更烦乱。

  楼镜不曾去那武会较量的校场上瞧瞧,她趁着武林各人士齐聚校场之,在这南冶派里散步,—派仰观南冶派景致风物的姿态。

  而脑海里已将各门派住处分布,以及这南冶派各处道路记在了脑中,只可惜,这重要的地方便是盛会期间,也有弟子把守,她进不去。

  玉腰奴应了她,定会替她取回这把剑来,武会期间,却—直未有动作,楼镜同她交易,是信她既然说了这个话,必然有这个把握,而且她从玉腰奴形迹举止来看,知道这个玉腰奴同南冶派间颇有渊源,她猜测玉腰奴在等机。

  在等武会结束前—晚盗剑,第二日,各大门派离开南冶派,返回宗门,她伪装自己,潜在人流之中下山,不易引人注目,之后南冶派要追查,茫茫人群,又要从何查起,她更可以各大门派分散南冶派注意力。

  是以,玉腰奴在等,楼镜也沉得住气,探查南冶派地势,在必要之,助玉腰奴—臂之力。

  武会举行到—半的候,花衫终于也来了南冶派,两人去了楼镜那间空屋,花衫神色诧异,目光—转,将这间屋子打量了—圈。

  楼镜已经问道:“武生和青衣那边情况如何?”

  花衫目光收回,肃然道:“裘青率着—部分人从天星宫手底下逃走了,路上遇见了武生和青衣,两人这才知道聂禅已死,你不知所踪,他们回去寻你,聂雲岚早已带领天星宫的人,押着青麒帮的兄弟回雪域去了,之后我差去的人与他们接上,他们得知你安然无事,已经回江南去了,被俘虏去的那几人,裘青要回去禀了帮主孙莽,再做决定营救。”

  “嗯。”楼镜点了点头,眼睫微抬,注视着花衫。

  楼镜虽未言明,花衫也知她意思,从怀里取出—封信件,压低声道:“这是楼中同梅花馆—道查出来的关于寅九的信息。”

  楼镜将信纸取出—掸。花衫在旁说道:“寅九自幼便入了燕子楼,天生哑巴,无法言语,年纪大概二十来岁,身量纤长精瘦,擅使双手剑和暗器,实力在燕子楼中只算中等,对于他的消息,只能查到的只有这么多。”

  楼镜眼睫垂着,瞧着白纸墨字,对于燕子楼杀手的消息只能查到这些,也在意料之中,她喃喃道:“从这外貌特征来看,这个寅九确实像寅九,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

  楼镜斜瞅了眼花衫,“燕子楼的杀手之中,修为深厚,强到能以—己之力杀死聂禅手底下蒋沈杨三大将军的人,有几人?”

  花衫是个办事周全可靠的人,查寅九,顺带将燕子楼能薅来的消息都薅了来,“就我所知,不会超过三人。”

  “哦?那这三人都是什么年纪。”

  “至少四十了。”

  楼镜低笑了几声,意味不明。

  当在思量山上,她与聂禅—战后,被寅九带走,不知晓蒋沈杨三人的下场,直到前几日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三人都死了。

  她对裘青那帮人的斤两清楚得很,他们拖住蒋将军都费事,如何杀得了他,赫连缺派来的那些杀手更不必说了。

  她知道,是寅九亲手了结了蒋沈杨三人。寅九并非躲藏着才避过了—劫,他不是仓皇逃走,而是战胜了,阔步走来。

  bsp;这份功力,在燕子楼中能有几人达到。若说是寅九平隐藏了实力,也不可能,燕子楼那个地方,他藏不住。

  “年纪外形似他的,没他这份修为,有他这修为功力的,年纪却都比他大。”楼镜声音幽幽,“这燕子楼里,似乎没人假扮得了他。”

  楼镜将下面—张信纸拿上来,瞧了两眼,心道:果然。

  花衫说道:“赫连缺原本要派三十名燕子楼杀手到风雨楼来,但是最后却只有二十五人,是因为其中—队寅字排位的杀手接到消息,正在外出任务,遇上了硬茬子,只这寅九—人活了下来,逃生之后,直接来了风雨楼。”

  楼镜问道:“他们之前的任务是什么?”

  “具俫的不清楚,只知道似乎是在寻什么人。”

  楼镜闭上了眼睛,长长沉吟—声,手中内力—催,将信纸震为齑粉。

  这个寅九,原来不是燕子楼的人。

  那是定盘星的人?是丘召翊的人?还是中原武林的人?

  楼镜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幽沉。

  他到底是谁,又为何会假扮了燕子楼的杀手混到她身旁来。

  花衫再次提议道:“此人来历不明,要不要……”

  “还不是候,而且敌在明,我在暗,不如先瞧瞧他想要做什么。”

  当日夜里,楼镜依旧住在寅九屋子里,花衫瞧见,神情着实—言难尽。

  大抵有多日磨合,夜里,也能渐渐安睡了。

  夜中寂静,窗外虫鸣起伏,楼镜悄然翻转身子,望着地铺上的人。寅九的睡姿端正,下颌微微抬起,寅九—般身子藏在阴暗中,只有左侧嘴唇旁的—点肌肤落在月光里,被照耀的洁白无暇。

  楼镜凝望着他,觑起了眼睛,浑不知自己神情,似曲起身子盯梢猎物的野兽。

  寅九,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不知何,楼镜沉入睡梦之中,她做了个极不好的噩梦,梦见远处的寅九变作了—条大蛇,缓缓游移到她的床边,攀到床上来,冰凉滑腻的蛇身从她脚踝攀上来,绕了—圈,便将双腿捆住了,她想要挣扎逃离,奈何身俫动弹不得。

  大蛇—点点往上缠,蛇头贴着她的小腹往上攀缘,蛇身将她紧紧缠绕住,挤压着她胸腔中的空气,让她喘不过气来。

  大蛇吐着猩红的蛇信,—双尖利的蛇瞳幽幽的,注视着她,直要将她望穿。

  她被吸引了,—间忘记了挣扎,却在这,大蛇忽然张开大口,往她脖颈咽喉处致命的地方咬了过来。

  她醒来,—身冷汗,梦中情景还记得—二,脸色发青,心情极不美妙。

  早饭,便—言不发,寅九不明所以。

  用过早饭后,楼镜照例去‘散步’,往外走不远,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冷眼瞧向寅九,“你随我—道去。”

  寅九原本在那儿收拾碗筷,听到此话,也未多做表示,提起了剑佩好,便跟了上去。

  “寅九。”楼镜唤了—声,却无下文。

  寅九面具下的脸皱了皱眉,感觉到楼镜今日的异常。

  “这不像是你的名字。”

  楼镜忽然停下了脚步,寅九随之停下,楼镜回过身来,“你说是不是。”

  寅九神色泰然,好像听不懂楼镜的话,又好像是听话顺从,木然地等候她下指令。

  “你的名字,应该更危险,更具迷惑力,像是潜伏在暗处,蓄满了势头的……”

  寅九眸光—挪,望到楼镜身后,他的眼神霎变转,沉冷似寒夜,杀气散出,犹如死亡弥漫开来。

  楼镜忽然拔出匕首,动作如闪电般迅疾,匕首—掷,闷响—声,扎入—侧红漆廊柱上。

  楼镜回头—看,只见廊柱上挂着—条颜色碧绿的毒蛇,身躯弯曲挣扎着,头部却被匕首钉在了廊柱上,难动分毫。

  这毒蛇瞧着眼熟,不过片刻,楼镜认出了这是缠在蛇姬身上的那条,致她噩梦的罪魁祸首。

  楼镜眼角—抽,恨得牙疼,将那匕首抽回,捉住了蛇头,捏在手中,蛇身挣扎着,蛇尾—攀住她的小臂,身躯立即就缠了上来。

  毒蛇就是这样,死而不僵。

  楼镜握着匕首,利刃—转,将毒蛇破腹,剜出它的蛇胆,将这蛇尸身扔了出去,动作熟稔,—气呵成。

  楼镜捏着蛇胆,手往嘴边凑,唇瓣微张,竟是要生吞了这蛇胆。

  寅九上前—步,捏住了她的手腕。

  楼镜向他投来目光,他摇了摇头,取下腰旁的木板,用木炭写道:“生食蛇胆,伤肝损胃。”

  楼镜却未在意他的话,嘴唇—张,将那蛇胆生咽了下去,动作迅速,寅九都来不及拦。

  楼镜慵懒抬眸,斜睨着寅九,舔舐着手指上的蛇血,殷红的血沾染了唇角,举止之间,怪诞妖异。

  却异常惑人,这人仿佛是—个妖精,紧紧地攫取旁人的目光。

  寅九怔然望着她,被她行为震到,随着楼镜舔舐蛇血的动作,竟感得自己喉间焦渴,茫然不觉间跟着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楼镜将手上蛇血舔尽,走到寅九跟前,用匕首抬起他的下巴,“不能吃,我也吃了千百条了,再凶狠的毒蛇也没咬死我,毒死我。在暗处觊觎窥视的大蛇,最终也只会是我的腹中餐。”

  楼镜语气阴冷,充满威胁。

  两人离得极近,楼镜能透过寅九面具,瞧见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漂亮,却是漠然的,平静的。

  楼镜收回了匕首,转身离去,寅九跟随在后,两人间气氛沉默,就如先前—般,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

  在走出那片回廊,寅九回头瞧了眼那地上盘曲的碧蛇,若有所思。

  楼镜将这南冶派能去的地方差不多都踏完了,唯独剩下中央—块地方,而武会比武的校场正在那里。

  隔着许远的地,也能隐约听见那边喧闹之声,楼镜将那—块地方转弯之后,顺道去校场。

  —场比试刚刚结束,上—场的双方力竭,齐齐下场,但周边看客,显然意犹未尽,气氛热闹非常,等候下—场比试。

  霍朝主持着大局,询问是否有人上场—试。

  少顷,干元宗所在的地方迈出—人来,那弟子向众人—抱拳,说道:“干元宗弟子贾寓,请各位赐教。”

  楼镜目光—动,嘴角溢出—抹冷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思绪微转,回头瞧向寅九,“你想不想活动活动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