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長恨歌>第39章 三毒剑

  不多时,庄子里的人赶了过来,将人围住。那领头的人吩咐道:“那一批乞丐,若有反抗的,杀便杀了,死人庄里不缺这一两个,只那一批武夫,是头一遭进来这种货,断手断脚可以,莫伤了性命。”

  这话一出,那些乞丐听了,又见围上来的人明晃晃的刀枪,吓得不敢动弹。同余惊秋一道的一众武夫听了,肝火直烧到泥丸宫,走一趟镖,却是别人的货,怒睁双目,大喝道:“狗杂种,你有本事的,来断你爷爷手脚试试!”

  两波人打起来,余惊秋瞧出这追来的人,气息内敛,比之先前那些守卫,功夫更加深厚,而且寡不敌众,他们在这里死战,并非长久之计,余惊秋劝导身旁几个走镖的武夫,脱身为要。

  奈何他们这些走江湖的立身凭一口气,却将生死看作小事,有半数人硬是朝人群中直杀过去,他不痛快,对面的人也别想痛快。余惊秋劝不住。

  另有小半人觉出此地诡异,不欲久留,同余惊秋往守卫薄弱处突围,夺路而逃。

  彼时残月高悬,凄冷的月光照亮庭院,众人往幽僻无人处寻路,前面是没了人拦路,只可惜甩不脱身后追兵。

  余惊秋心下思忖,这庄子里的人各个都是能手,功夫凌厉狠辣,将人命视作货物,此地又貌似江南,虽说那领头人口里说的死人庄,她从未听说过,但武林中除了飞花盟,还有哪班势力是这等形貌。

  余惊秋带着孟苦卓,行步变慢,后面的人追赶上来,两道劲风直插后肋,余惊秋叫了一声:“苦卓!”孟苦卓机灵,自己先跑远了,不让余惊秋掣肘。

  余惊秋剑花一挽,似背后长了一双眼睛,拦下那两柄快刀,银月之下,剑影游动,扰人眼目,其中一人闭了眼,刀势变动不及,余惊秋一招祸水东引,将他刀刃带偏,碍了同伴的路,两把刀撞在一起。

  余惊秋展身撤走,追上孟苦卓。

  余惊秋往后瞥了一眼,先前追她那两人缓住身子,只听得一声,“废物!”两人身后穿来一双手掌,手掌一错,分而击出,重重拍在两人脑袋上,打得两人登时吐血飞出,动手的那人身姿便显露了出来,他身形如风,直追而来,原是先前说话,带人追击的那领头之人。

  余惊秋心下骇异,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行人透着一股邪劲,对待自己的手下也如此冷酷残忍。

  余惊秋深知这人手段狠辣,修为也更为高深,不欲与其交手,尽力避走,抱住孟苦卓,跃过一堵花墙,那人离她几步之遥,竟不追来,她反而听到一声冷喝:“退下!”

  与她同行的还有三名武夫,登时觉得不对头,那些人绝不可能是知难而退,穷追不舍的恶鬼因何退避,众人望着这处幽僻的庭院,阴云静悄悄遮住院落,使得这处地方,阴气森森,小鬼要避的,那得是阎王。

  一股迫人的压力兜头压下来,余惊秋不寒而栗,心口咚地重重跳了一下,她朝那三名武夫道:“走!”

  为时已晚。

  后院门窗受了一股强悍内力,爆裂开来,木屑飞射而出,破洞处一道黑色旋风如电闪袭来,那三人慑于威力,僵立不动,瞪直了眼,来不及眨眼,身上暴出道道鲜血来,瞬息之间,竟而一命呜呼了。

  那股黑风眨眼杀了三人后,转向余惊秋,冷风似刀,似剑,澎湃内力排山倒海一般压下来,苦卓是个毫无内力的小丫头,早受不住,双腿一软,晕死过去。

  余惊秋额际冷汗滴落,她连人影也瞧不清,只能捕捉那股剑意,强迫自己动起来,倾注自己一身内力,剑露锋芒,似漆黑暗夜中一点明星,全力应战。

  但那人功底如山如海,不可估量,就似盘古大神一般,一掌挞下来,能要万万人的命。

  余惊秋一招便落败了,那人功力,便是她师父楼玄之,也不能及。

  一把锋芒尽显,煞气逼人的长剑抵住她咽喉,持剑之人却不动手,只是魔怔一般,叫道:“干元剑法,干元剑法!吕克己来啦!”

  云层飘走,阴影移开,余惊秋瞧见身前之人形貌。

  此人身长七尺,精瘦利落,头上松松一个发髻,两鬓枯白的头发散乱,灰白布袍破旧,不修边幅,脖子挂着一串长念珠,手上握一把杀生剑,不伦不类,皮肤发皱,老态已现,因功力深湛之人,衰老缓慢,似他这等,年岁必然超过外貌,只怕六十往上。

  最叫人注意的,是这老者一双眼睛,夜色里瞧不分明颜色,余惊秋料想眼白必然血红,那双眼睛绽放异样的光,眉眼神情似疯似魔。

  再一瞧老者手上一把剑,剑铭刻了‘三毒’二字。

  余惊秋登时醒悟,明了这人身份,又不由得震骇。

  楼玄之有一位好友慧心,乃是得道高僧。她受这位高僧点化,所誊写佛经,所修心法,也多是出自这位高僧之手。

  说起佛教三毒,曾提起过一人,这人是佛门俗家弟子,颇具慧根,但是尘缘纠缠,未净六根,与人比剑一场,自生烦恼。

  他图天下第一的名分,犯了贪,落败忿恨不平,犯了嗔,两恶交加,便起痴念,从此法理颠倒,愈陷愈深。

  这贪嗔痴原是天下一切烦恼的根源,那人原本能修一颗菩提心,最后却只能在无尽苦海里沉沦,为这痴念,成疯成魔。

  江湖中人称这人为疯剑。

  慧心对她说起这事,原是要她引以为戒,谁曾想到有朝一日,她得遇真人。

  疯剑与她师祖吕克己是一辈人,当年便能与她师祖争锋,她是断无可能胜得过他。

  如此一想,不免心中凄然,辗转逃亡,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如何对得起师弟拚死救自己性命。

  但这疯剑并不杀她,一双眼珠子左右转动,问余惊秋道:“吕克己呢,人在哪?”

  余惊秋道:“前辈不知么,我师祖已作古多年。”她师祖亡故时,震动武林,如今已近二十年,这疯剑却不知,莫不是隐居近二十载。

  疯剑后退两步,望着虚空,好似整个人的精神一下子空了,发起痴来,骤然间,又面色扭曲,声色俱厉,“放屁!老子苦创剑招二十多年,还没赢他,他怎么敢死!莫不是怕输给我,似那些臭鱼烂虾找了条泥洞子钻进去,躲了起来!”

  余惊秋自知难逃一死,也不与他虚与委蛇,冷着脸道:“师祖在时,几时惧战。师祖仙体下葬之时,武林同道,有目共睹。”

  “死了,他死了!”疯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天色阴暗,难见他双目根根红筋爬上来。他大吼一声,一掌打出,拍在余惊秋心口。

  余惊秋早有防范,接了他一掌,却难敌这雄浑无俦的内力,那掌劲悍猛,她被这一掌震飞,直将花墙撞破,跌到了院外,咳出一大口鲜血,五内绞痛,动弹不得。

  疯剑身子从那处破口内走了出来,形如鬼魅,余惊秋见那庄子里的人远远的守着,朝他一拜,尊他为:“大人。”

  疯剑恍若未见,身形如飞,向远处离去了。

  余惊秋昏迷过去之前,只见这庄子里那些守卫围上了前来,紧接着便堕无尽黑暗之中。

  不知多少天后,余惊秋从昏迷中挣扎醒来,昏睡之时,内伤沉重,身上便似缚了千斤枷锁一般,好不容易挣脱,一睁眼,却是睡在一片干草堆上,身上绵软无力,良久,才能坐立起身。

  环顾四周,却是一间牢房,除了一地干草,别无他物。

  余惊秋走到牢房门前,从缝隙中往外望去,只见对面和左右皆是这般的牢房,或关押两三人,或空无一人。

  她想是昏迷之后,被那些庄子里的人捉来了此处,也不知关着他们是要做什么。那小乞丐应当也被抓进来了,却未与她关在一起,若是她孤身一人囚于苦牢中,会否害怕。

  余惊秋在牢房边上,向外唤道:“苦卓。”

  左右牢房中无人应她,唤了几声,对面牢房里一个汉子声音惶恐,叫道:“姑娘,别叫了,别叫了,别把他们惹来了……”声音直打颤。

  余惊秋这才发现对面牢房那汉子是与她同行护镖的一个大哥,是个极硬气的人,命也不要,也要与那庄子里的人斗上一斗的。

  现下竟似变成了另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话也不敢高声讲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把一条虎狼一样的汉子折磨至如斯模样。

  牢房外面视线尽头,光影摇动,有人过来了。

  片刻后,一行三个玄色劲装,腰间佩剑的人踱到牢房门前,当先那人侧脸斜觑了余惊秋一眼,说道:“醒了?”

  眼珠子又挪回去,向后面两人说道:“今日就她罢。”

  那两人打开了牢房门,一左一右将余惊秋架起来,往外走,余惊秋重伤未愈,半踉跄半被拖拽着前行。

  这行人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她有伤在身,觉得她翻不起风浪,也不封她内力,不上枷锁,便这样带她出了牢门。

  一路穿廊过堂,进到一处大屋前,在道场上,便嗅到极浓的药味。

  这两人架着她进去时,正有两人架着一人出来。

  被架着那人身形瘦弱不堪,肤色发冷,身躯发僵,一双惹人怜爱的眼睛难以瞑目的苦睁着,却不知望着什么。

  只瞧一眼,也知那人气绝了。

  余惊秋瞧见她,浑似心头被扎了一刀,脚扎了根,走不动道,喉头发哽,叫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