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歧病了。

  那晚季芜刚躺下, 就听宫人来报,凤歧高热不退,人都烧糊涂了。

  病成这样,自然不能上朝。

  更巧的是梁王在同一天也病了, 同样不能上朝。

  朝堂之上, 没有了梁王出来碍事,季芜显得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被几个不怕死的老臣挑毛病也乐呵呵的, 没有一点要发怒杀人的征兆。

  而旁边伺候着的宫人, 死死低着头,豆大的汗珠从下巴滚落, 慌手慌脚的抬起袖子擦干,盼着季芜没有看见, 盼着这早朝快些结束。

  那几位有骨气的大人每说一句话,他们心里越害怕一分。

  那些大人不怕死, 他们怕,每次帝王发怒,陪葬的都是他们。

  太监总管王之看准时机让其他宫人退了下去,俯身走到季芜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季芜听完, 秉持着昏君的做派,任性的下了朝。

  这样众臣更加不明所以,今日帝师与梁王皆未上朝,莫不是要出事。

  一路疾步走到太虚宫,总管王之狼狈的跟在季芜后头。

  心里盘算着,陛下现在这模样,怕是要出大事啊。

  你说这梁王称病不上朝就罢了,进宫来找帝师又是作甚。

  他们这些跟在陛下身边的人, 可都瞧的清清楚楚,陛下对帝师独一份的不同。

  自从帝师来了,宫里都未再随意添过人命了。

  太虚宫里,本该在床上躺着的季芜,此时正在后殿的小亭子里。

  碧波微漾,一枝海棠静默垂落在凤歧瓷白色脸颊边,生生勾勒出病态的艳色来。

  季芜顿时放缓了步子,眯了眯眼,美则美矣,若是没有旁边那碍事的玩意才好。

  梁王正侧坐在风歧身边,看样子正准备继续说什么,而风歧始终容色浅淡,神情没有什么起伏。

  见状季芜心底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火气骤然消了一大半。

  背着手慢悠悠的踱过去,绕到梁王身后,突然出声。

  “哦,我竟不知梁王跑到太虚宫养病来了,看来这宫里还真一个风水宝地,卧床重病片刻就好了?”

  一本正经的神情与语气,可偏偏听来既讽刺又好笑。

  吃了上次的教训,梁王这回看起来有底气许多,假笑了两声,起身行礼顺着季芜的话道,“陛下说的是,这宫里福泽深厚,臣的病都要好的快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季芜的脸就像塞上草原的天,说变就变。

  “既然有梁王说的那么好,那我就肯定不能让你继续留宫里了,毕竟这好东西都只能归朕享有,”

  叶知清垂眸想了想,继而转头看向王之吩咐道,“王之可记住了,传令下去,今后可不能让梁王踏入宫门半步,”

  “是,陛下,”王之接了旨意,退的飞快。

  凤歧微愣,继而勾唇轻笑。

  这话听来着实太不要脸了,可又名正言顺,让人无从反驳,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臣……谢主隆恩,”梁王一口气憋在心里,恨的不行,转念想到不久以后的大业,皮笑肉不笑的将恭敬的姿态做了十成十。

  “如此,梁王便退下吧,”季芜毫不客气的挨在风歧身边坐下,连一个正眼都没给梁王。

  自顾自的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模样好不亲昵的对着凤歧道,“帝师,昨晚睡的可还舒服,”

  淡雅的香气伴着清风萦绕在鼻端,并不惹人厌烦,凤歧乐得配合,继续抚琴,“有劳陛下关心,睡的很好,”

  两人一唱一和,直到梁王走远。

  平时端庄冷情的人,突然温柔起来,即便是什么都没做,亦是惑人的。

  季芜见风歧没有拒绝,便更加得寸进尺,缓缓靠近,伸手就要去搂凤歧的腰。

  啪~一根木尺适时出现,“陛下莫要逾矩了,”

  季芜盯着那把木尺怔了怔,稍显木讷的缩回了手,而后又恢复成了恣意的模样,别有深意道,

  “ 朕竟想不到帝师是个念旧情的人?”

  “陛下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凤歧顺势将木尺收回,唇角弯起,似是很满意季芜的反应。

  木尺上刻着岁兰二字,木尺表面有因常年抚摸而散发的古旧光泽。

  岁兰,是风歧给季芜取的小名。

  凤歧那时说希望季芜能像大漠里的千岁兰一般,即便是无云无雨,也能傲然存活。

  季芜当年被先皇后收养,自小就被丢进暗卫营里训练,每天学的都是怎么杀人,至于治国理政,所有人都默认与她毫无干系。

  而恰恰是凤歧当年在梁王府里的善意,唤醒了季芜心中不甘不愤的种子。

  这把尺子,正是当年风歧私下教导季芜时,用来训诫她的。

  风歧那时对季芜很严厉,所有人都在夸赞风歧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只有季芜知道,她打起人来,从不会手下留情。

  师傅的严厉,加上季芜的天资,进步神速,将落下的课程一一补了回来。

  而那时,季芜每天期盼着的便是深夜季芜来找自己授业。

  将思绪从记忆力拉扯出来,季芜脸上的笑容真实了一些,突然换了对风歧的称呼道,“姑姑,秦周两国要开战了,”

  秦、周开战,无可避免,这一点凤歧再清楚不过。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风歧看向刚才梁王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道,“陛下,梁王虎视眈眈,你知道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风歧语气平静,眸光转而看向季芜,似乎想要从季芜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来。

  秦、周僵持已久,开战本就不急于一时,更何况大秦现在内政不稳。

  季芜若率先向周开战,在风歧看来,无疑是自寻绝路。

  “姑姑,这个局面,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季芜忽的正经起来,别过头看向宫墙外的天际。

  季芜穿越到原身身上,一直不理解的一点是,原身在担着百般骂名的同时,培养出了忠心耿耿且强大披靡的军队。

  这二者并存,太违和了。

  种种疑点串联在一起,季芜恍然大悟,原身将风歧虏到秦宫里,只怕是早就存了不可言说的心思。

  原身早就知道了风歧周国长公主的身份,登位后故意行事昏庸无道,怕是想效仿周幽王,以江山博美人一笑。

  如此,到便宜了季芜,顺着原身的安排,稍作调整,这个世界的任务进度能加快不少。

  凤歧没有答话,继续抚琴,她潜入秦国,本就是为搅乱局势的,除此之外,一切的情愫在家国大义面前都不该有。

  听着同样的曲子,突然变得沉闷起来,季芜转过头,看着风歧笑着问道,“姑姑难道不问问我是为什么?还是姑姑当真无心?”

  “陛下,我从未有心,”回答的很干脆,凤歧言罢就要起身回殿。

  昨晚病情来势汹汹,今日一早又要出来应付梁王,风歧还没得空好好休息。

  面对季芜的问题,更是头晕无措的很,不知从何答起。

  季芜对风歧避而不谈的态度并不意外,想了想追至殿内,“姑姑,我还想听您叫叫我的小名,那样听来更加亲切,”

  将桌上已经放凉的汤药一口灌下,风歧皱了皱眉,对季芜今日死皮赖脸的态度有些意外。

  实在是乏累,风歧索性将话摊开了,“陛下,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你都清楚,臣对您,绝无任何私情,”

  顿了片刻,风歧继续道,“刚才梁王来找我,欲与我联手,你的处境恐怕是比你预计的要严峻得多,”

  这些话,风歧大可不说,季芜挑眉,应道,“看来姑姑心里还是有我的,不然……”

  季芜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歧急急打断,“陛下,臣累了,”

  风歧单手撑着桌沿,脸色比刚才更显苍白,看起来虚弱的摇摇欲坠。

  季芜骤然回过神来,赶紧走上前将人扶住,“姑姑,是我不该,我心急了,”

  一瞬间脱力,风歧阖眸,只觉脑子晕的厉害,任由季芜扶着自己躺下休息。

  季芜看着风歧睡去,才起身离开太虚宫。

  想到今天风歧的反应,季芜走路都轻快许多,看来这风歧对原身还是有感情的。

  出了太虚宫,季芜直奔议政殿,里头还有几位季芜的心腹在等着。

  习惯性的端着茶抿了一口,看着几位将军不一的神情,季芜朗声道,“几位,朕筹谋攻打乌胡已久,近日得到消息,乌胡内乱,正是趁虚而入之际,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乌胡是紧邻着秦与周边境的一个小国,两国都借乌胡制衡彼此,是以才将这样的一个小国留到现在。

  而现在季芜想要攻取乌胡,目的不言而喻,秦周两国,战火迫近。

  秦琥抬头看着一脸笑意的季芜,心中几番思索,都想不明白季芜到底想干什么。

  沉吟几息,权衡着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此事需从长计议,”

  秦琥本是家中庶子,得季芜赏识,才有机会爬上大将军的位置。

  议事厅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季芜不讲嫡庶,不分门第,一手提拔上来的,忠心不二。

  季芜的笑朦胧浅淡,比起以往的喜怒不定更加让人猜不透。

  “哦,那诸位认为何时合适?”静待指教的口吻。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新年快乐,祝小可爱们平安喜乐

  出入什么的,也要注意安全呀,口罩消毒水不能少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