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一步,都踏着血。

  这些血似有千斤重,坠得傅瑜裳感觉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困难。

  无论什么原因,这个执拗的人还是选择了最坏的结局。

  “为什么不再等一等?”

  傅瑜裳站在她的身边,那人雪白的长发沾染了血污,凌乱的散落在一旁。

  哪怕心中有气,可是看到在血泊中安安静静躺着的人时,傅瑜裳甚至都无法说出重话,她能做的,只有脱下自己的外衣盖住褚歆那几乎支离破碎的身体。

  她试图阻止褚歆正消散的灵魂,就如手中的沙子,握得越紧,消失的越快。

  “天命、难违……”她的声音透露着无力,对于早就知道自己结局的人来说,这数千年来的挣扎与谋划也足以让她精疲力竭。

  “很早、更早之前我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必为我可惜,鬼王还未死,不能、不能让他拿到遗物。”随着她的嘴唇微动,越来越多黑红色的血的从嘴角涌出。

  “有一个神在盯着他,他什么都做不了。”傅瑜裳放下了手,她清楚的明白凭借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救下褚歆,此时她看着神色已然开始涣散人,眼中也不免多了两份悲哀。

  “你有没有想过乌菡寻要是知道是自己杀了你,她会怎么样?”

  “她……”本该往黑暗中沉寂的人听到了这个名字后,神色都亮了些。

  那个笨蛋啊,这些年把她逼到那种地步都没有杀了自己,甚至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伤过自己,如果知道了的话,大概会崩溃吧?毕竟无论表面装的有多凶,其实就是一只玻璃心的猫。

  褚歆都知道,甚至希望乌菡寻能狠心一些,但是能做到的话,她就不是乌菡寻了。

  十岁那年,隐藏在楚王身后的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找到了她,他告诉自己,在未来乌菡寻会杀了她,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害怕过,只不过渐渐的,自己的心态就变成了……就凭她?凭那只找不到自己就会吓哭的怂猫?

  褚歆的嘴角微微勾起,“麻烦你……瞒一下她,就说、咳咳咳……说鬼王死后,我怕被报复,就逃了。”

  “她可能会找你一辈子。”最重要的是昭昭在逐步恢复记忆,等她真正想起来时,自己或许可以瞒一时,但瞒不了一世。

  但是在褚歆逐渐衰败的气息面前,她忽然有些不忍心说出来。

  “……”褚歆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她早就已经想过了这个问题,但是命运如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我的姐姐,平日里大大咧咧……以后我没办法再保护她了,还请以后多照顾照顾她。”

  这还是傅瑜裳第一次听见褚歆用如此平静又眷恋的声音唤乌菡寻为“姐姐”。

  “还有、还有……她……她、大巫祝……木昭、她本来已经有了更加平静,远离此地是非的生活,但是、为了你她才回来的,这一次无论如何还请不要丢下她了。”

  “好。”傅瑜裳应下了这两件事。。

  得到承诺的那一刻,褚歆卸下心中的担子。

  “鬼王、即将复活……小心……”

  力量比灵魂消散的还要快,久违的,她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上一次快要被冻死的时候,记得还是五岁那年吧,那一年楚国的冬天格外寒冷。

  或许是真的快要到死的时候了,往事种种不自觉的浮现在脑海里。

  她的父亲,当时的太子被楚剡毒杀,祖父被气死,母亲受惊早产,又被楚剡扣上与外人私通的罪名,刚出生的她因为容貌被指非王室血脉,然后被扔到了兽圈中,幸得一只灵兽和宫人的帮助,让她在兽圈中活了下来。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宫人不见了,灵兽也不见了,换了另一个她不喜欢的人来,那个人在她身上动刀子,给她灌下非常难喝的东西,又有一天,他也消失了。

  她又在兽圈里待了一年,没有人教她常识,她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不知道外面一年有四季,只知道每到一段时间,就会特别冷,每到这个时候就很难熬,如果兽圈里有动物的话,她可以抱着动物取暖,但是今年她所处的兽圈空空荡荡。

  她靠在围栏边,手脚都没了知觉,记得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就有凉凉的东西飘了下来,她冷得几乎失去意识,也不知道自己被雪掩埋,差一点就真的被冻死了。

  直到一只毛茸茸的东西蹭着她的脸,将她舔醒,一个特别温暖的怀抱让她抱起裹在衣服里,耳边是那人好听的声音焦急的呼唤……

  只是意识渐渐模糊,她像是回到那四处漏风的兽圈,一片又一片凉凉的东西落在她的身上,或许别人视作美丽的雪花,却是将她生命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这次,似乎没人再能救她。

  傅瑜裳听见她喃喃的说了什么,声音很小,必须俯身仔细听。

  “冷……”

  她在说冷。

  傅瑜裳将升了温的力量传输到褚歆体内,虽然效果如同饮鸩止渴,却并无法挽留对方消散的灵魂,只能当做短暂的慰藉。

  昭昭如果看到了现在的她,即使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恐怕都难以接受。

  “你做好了死的准备,但她们没有……”

  “我来之前,可好不容易才把昭昭哄好,你是在给我出难题。”

  傅瑜裳低声对已经没了任何气息的人道:“不管什么方法,我都会再试一试。”

  ……

  “那个贱丫头!要死了都还挣扎到现在!”褚歆灵魂消散的那一刻,鬼王才正式“复活”。

  褚歆死了,乌菡寻的气息也感觉不到,大概是褚歆做了什么手脚。

  鬼王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心中还是有一丝后怕的。

  多亏了当年他同意了那个实验,让三岁的褚歆成了第一个实验品,自此之后无法再逃脱自己的掌控,否则以她的心机,再没有牵制她的办法,自己这次就真的危险了!

  ……如此想来,当初蚨、那个帮自己研制替命傀儡一术的人,他的阴谋就是褚歆戳穿的,推动自己与他们决裂一事的背后也有她的影子,将背叛自己的那几个人练成替命傀儡之后,一个又一个的损毁……这件事如果没有褚歆的推动,他就跳18层地狱!

  轰!

  鬼王一拳轰塌了半座山,这些事情不能细想,一旦细想,很多事情的背后都有褚歆的影子。

  她还留了什么后手?自己身边的手下不是也被她做了手脚?到现在为止忠诚于自己的还剩多少?!又有多少鬼有了反叛之心?!

  鬼王的多疑病开始犯了,无论想到谁,他都能从对方身上想到可疑的举动。

  没关系、对!没关系,就算全是叛徒又如何,等他拿到了仙器之后,大不了把所有可疑的手下全部处理掉,在培养出新的一批、绝对忠诚的出来!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自己夺取仙器了,哈哈哈……

  应该多亏了这件事情,多亏了乌菡寻那畜生将褚歆暴露了出来,现在发现,都还为时未晚!

  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进入墓中搜索仙器所在,以免夜长梦多。

  鬼王转过身正准备往外走,突然看到一个身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自己身后。

  刚刚经历一场大战,鬼王的戒备心还很高,冷不丁的来这一下,想他差一点就向对方下了死手。

  可紧急关头他还是停住了,因为那个身影对于他来说是那么的熟悉,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已看过了成百上千的美人,可他最终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依然是最初的那个身影。

  “你、你……来了?”虽然见过了各种大风大浪,可此时的鬼王说起话来竟然有点结巴。

  原因无他,只是刚刚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的女子,带着存在于他遥远记忆中的鬼面具,虽然穿着现代的服饰,但是鬼王一眼认定她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几千年的女人。

  他费尽心思想要她“复活”却屡屡失败,反而无心插,把人弄丢了之后反倒莫名成功了。

  “大巫祝……”可能是过于惊喜,鬼王满心想的都是大巫祝回来了,连要去抢仙器都抛之脑后,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对方已经攥紧了的拳头。

  ——————

  这片战场上,说是神仙打架也不为过。

  最快被调到这边拉开警戒的人都没有资格插手这个级别的战斗,真正负责镇守这里的高手还在赶过来的路上。

  眼见着两方强大的气息都消失了,人们以为战斗已经落下了帷幕,正准备去处理战场呢,谁知道这个时候山又被轰塌了一半,鬼王的气息重新出现,吓得他们又立刻缩回了自己的岗位。

  龙居山里的墓算是毁了大半,而被隐藏在这里最深处的仙器被主人的气息唤醒,急不可耐的挣脱束缚冲出腐朽的大墓。

  暗处某只漆黑的身影闭上了眼睛。

  另一个隐藏到现在的大人物终于出手了。

  帝女曾见过暚的那件宝贝,是一面巴掌大的镜子,背面雕刻着天地未开时的混沌景象,它可以将任何人或物的过去与未来显现出来,当然,它能让帝女亲自来求的价值并不在于此,而是更加夸张的、名为“时间”的能力。

  救命之物就在眼前,帝女毫不犹豫的冲上去,眼见着就要的手时,仙器却到了另一人手中。

  而帝女的手腕被牢牢钳住,难以挣脱。

  “不是说好了会借给我的吗?”

  没有附身灵鸦的帝女少了两分不聪明,多了些威严与捉摸不透的阴沉。

  只是傅瑜裳的表情比她更难看,毕竟现在是她家一死一伤,两两僵持中,有求于人的帝女先低下头,解释自己刚刚不方便出手的原因,保证如果梼杌有生命危险的话自己一定会出手,显然帝女也不知道那一战中死了一人,更不知道傅瑜裳生气的原因

  只是仙器,傅瑜裳是不可能同意让帝女先拿去用了。

  自己得先拿来尝试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