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当然没有像木昭胡想的那样发展, 大巫祝好像真的只把傅瑜裳当作普通客人,甚至在给她安排好住的地方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猫尾巴有自己的想法, 在打死第三只小虫子的时候,木昭站了起来。

  学姐已经发呆很长时间了,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木昭的直觉在告诉自己, 学姐在想那个大巫祝。

  虽然说那个大巫祝是个可怜人, 但是……

  学姐的情绪很不对劲, 自从大巫祝说完那句话之后,学姐就经常走神,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木昭心里有点升起了一丝怪怪的情绪,就像是家里头腌了很长时间的酸菜坛子被打开了似的。

  哈,难不成自己在吃醋?不不不, 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吃一个今天刚刚第一次见面,而且现实中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古人的醋?

  肯定不会,自己大气的一个人啊!

  然而等自己走到学姐面前, 晃悠了几个来回都没有得到对方注意的时候,木昭低着头晃了晃尾巴。

  没错自己就是吃醋了!学姐已经三分钟二十六秒没有看自己了!她真的要生气了!

  “喵呜喵呜~”木昭蹭着傅瑜裳的手背, 声音很低落。

  下一秒,木喵被抱了起来,脑袋上被亲了一下,毛茸茸的下意识抖了抖,猫尾巴不受控制的缠在傅瑜裳的手腕上。

  她的心情立刻如同被拂开乌云的天空, 阳光洒落了出来。

  没办法, 知足常乐的人就是这么好哄。

  “喵呜~”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入神?快说, 是不是看上人家大巫祝了!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朝三暮四哦!

  木昭轻轻咬了咬傅瑜裳的手,一点儿也没用力,感觉反而痒痒的。

  听到妻子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的威胁,傅瑜裳露出了颇为无奈的笑容,“快收收你的脑洞,我只是在想破局的关键是不是在那位大巫祝身上。”

  “呜……”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

  “喵喵呜?”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傅瑜裳想了想,现在她们和可能知情的人走散了,对这个时代的事情一无所知,如果想知道褚歆的目的,想弄明白她要借这个时代的事情表达什么,至少对这里的背景都个基础的了解。

  这个时候就只能找一个她们认识的,而且好忽悠的原住民。

  比如早上那个咋咋呼呼,但是一心护主的小姑娘。

  很快,那个不知道自己被盯上的小姑娘就被忽悠了过来,木昭就趴在桌子上,看着学姐怎么忽悠……咳咳,怎么套情报。

  小姑娘一开始有非常重的戒心,但是架不住她面对的是一只老狐狸,根本没坚持太长时间就将这个国家以及最近发生的大事吐露了出来。

  这里好像是一个历史上确实存在的国家,地方不大,但是占据的位置非常好,周围有天堑环绕,使得这个国家易守难攻,自建国以来,已经维持了数百年的和平。

  这国家有个非常特殊的制度,因为崇尚暚神,开国的国君以暚神授权的名义自立为王,为了凝聚其他部落,他给了暚神大巫祝极高的地位和权力。

  最开始的时候,大巫祝可以干政,权力几乎与君王相齐,后来几百年间相互斗争,神权与王权皆有占据上风的时候,但是因为后来出了好几位昏庸无德的王,大巫祝的的权力膨胀到了顶峰,甚至可以废立君主。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先王继位,先王斗倒了上上代大巫祝,秘密毒死了上代大巫祝,而这一代大巫祝继位时不过垂髫之龄,短短几十年的时间,神权彻彻底底的被王权架空。

  这一代大巫祝并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本来与国君相安无事,谁知道先王死了之后,继位的是一个昏君。

  这一位新君没继承到他老子的勤勉,也没继承多少政治的才能,反而多疑暴虐的性格,奢靡无度的生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先王给他留下了大好的局面,如果他是个有能力的君王,励精图治、让国家再上一层楼,或许就可以图谋中原。

  但如果他没有这个能力也没关系,内政军事有忠心耿耿的老太宰与大将军,侍神之事由大巫祝打理妥当,他甚至只需要吃喝玩乐,国家的太平都能延续下去。

  但是他偏要说“不!”,这个国家现在是他的,他就是不要走他父亲的那一套,要建立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制度。

  刚刚继位就把父亲留给他的几个能臣罢了一半,加重税收充作军饷,然后派大将军出去打仗,他要在自己有生之年一统中原。

  没过几年朝堂上下就被他弄得乌烟瘴气,乡野间更是民不聊生。

  这样还不算完,也不知道什么给了他自信,让他觉得自己的功绩能上天与暚神相比,为了彰显自己的至高无上,他把主意打到了自幼暗恋的大巫祝身上。

  众所周知,大巫祝的舞只为暚神所跳,其他人都没有资格。

  所以新王逼迫大巫祝为他跳舞,让大巫祝承认自己与暚神平起平坐。

  几年前,大巫祝收养了血脉存疑的先太子之女。

  新王威胁大巫祝,如果不为他跳舞,那么就将那个杂种血祭在仪式上,二者选其一。

  不知道新王用了什么事情胁迫大巫祝,让她没有当场发作,小姑娘很担心,当日在王宫中肯定发生了什么非常棘手的事情。

  小姑娘絮絮叨叨,换了很多种“优雅文明”的语言问候楚王和他的祖宗十八代,等到骂的身心舒畅了,才忽然反应过来这边还有外人!

  小姑娘一下子捂住了嘴,刚刚自己骂的话,随便拎出去一句被楚王知道了,都能把她车裂喽!

  “你们不是楚王派来的人吧?”小姑娘后知后觉的警惕起来。

  “当然不是。”

  “不行,你得向暚神发誓!”

  “我向暚神发誓。”为了让小姑娘安心,傅瑜裳顺她的意发誓。

  “喵呜!”

  连猫都叫了一声,小姑娘放下心。

  “刚刚的话你必须忘了!一句都不去透露出去!”

  得了傅瑜裳的承诺,小姑娘才放松下来喝了口她们桌子上的凉水,说了那么多话,她喉咙都冒火了。

  “那么……小栩姑娘,大巫祝大人准备如何解决这件事情……有和你说过吗?”

  “当然没有了,大人她……”小栩姑娘忽然收声,涉及到这么敏感的事情,她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了。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这显然不是个外人该关心的事情,傅瑜裳问的有点过界了。

  “只是今天看的那些人咄咄逼人的姿态,我觉得大巫祝大人的处境不是很好,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傅瑜裳的神态看不出任何心虚或是其他惹人怀疑的情绪,只单纯的像个热心人。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大巫祝大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你能有什么办法?”小栩姑娘撇撇嘴,“除非……你有办法弄死楚王。”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阴沉。

  “……也可以考虑。”

  “楚王昏庸真能换一个,你就是全国百姓的恩人。”“小栩姑娘”笑了笑,神色间与刚刚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不同。

  傅瑜裳忽然抬头注视着小栩姑娘,眸色微变。

  “你是谁?”

  “我?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小栩啊!”那一丝异样消失无踪,小栩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问一个莫名其妙的蠢问题。

  “……开个玩笑。”

  木昭瞪着眼睛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缩到了学姐怀里。

  小栩刚刚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吗!怪吓人的!

  “看不出来你也是个会开玩笑的人。”小栩姑娘皱了皱眉,“就这样吧,你还有什么事吗?明天是祭礼,我还要帮大巫祝大人准备很多东西,今晚是注定睡不了的了……”

  对啊,所以说都那么忙了,自己为什么还会跑过来说那么多废话?奇怪……她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来着?小栩挠了挠头,想不起来了了。

  “我第一次来楚国国都,对祭礼很好奇,所以能去看看吗?”傅瑜裳捏着小猫爪,只当刚刚的异常没有发生过。

  “可以是可以,祭礼允许百姓参加,不过你离王上的那些手下远一点,指不定他们都记恨你了,算了,你明天要去的话跟紧我。”

  但是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小栩却没有去成,因为她被大巫祝留了一个重要的任务——看孩子。

  今日的祭坛增加了比往年多了好几倍的驻守兵力,这是傅瑜裳从普通百姓那里听到的,今年的气氛格外诡异,那些面无表情的士兵在,人们都热闹不起来。

  好好的一场万民共庆的祭礼,偏偏弄得和丧礼一样,鼓乐声仿佛都带着压抑,同样难看的还有楚王的脸色。

  大巫祝于祭坛中央起舞,她既没有答应为自己跳舞,也没有带上那个贱种,所以她想做什么?

  这一代大巫祝的舞姿最是婀娜动人,与历代总得想办法争权夺利的大巫祝不同,这一位只醉心于给祭礼改制。

  从祭品到祭神舞,都被大巫祝改了不少,耗费十余年的时间,她成功将祭礼从荒蛮过渡到文明。

  但是这样显然是不够,当她的权力被架空,身旁之人的性命受制于他人刀俎时,

  跳完祭神之舞,大巫祝跪于祭台边,接下来本该献上祭品了。

  在十几年前,祭品还是选用人类的血与心脏,但现在改用了牲畜。

  但今天,大巫祝却也没有让人准备牲畜祭品。

  “大巫祝,祭品呢?”楚王最先坐不住,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问道。

  默默看着大巫祝跳完舞的傅瑜裳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大巫祝跪在祭台前,身后一人颤颤巍巍的捧着一样东西过来,眼神带着中惊惧,他跪在大巫祝身边,然后掀开上面盖着的红布。

  下面放着的是一把刀,这是礼器,甚至没有开刃,楚王不明白她拿这个干什么。

  “大、大巫祝……”捧着“礼器”的人惶恐低下头,手抖的如同得了病。

  大巫祝看了那人一眼,接过刀,然后就让他退下了。

  “敬奉祭礼,得享安年。”大巫恭恭敬敬的双手捧刀,深深叩首。

  随后她拔出刀,锋利的刃在阳光下透露出森然的寒意。

  礼器竟被开了刃!

  谁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谁都来不及阻止。

  大巫祝举刀反手挥落,没有丝毫停顿的寒芒落在她的脚腕上,鲜血在一瞬间迸溅而出,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傅瑜裳的眼。